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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原本想你跟我住的,可我都要嫁人了,”友舒叹了口气又笑起来,“不过跟孔旭住也不错。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这样安全。” “是啊,实际上呢,”我笑了笑,“他是我们‘姐妹’。以后有得受了。” “他会照顾你嘛。好了,不跟你说了啊,我妈叫我呢。” “嗯,拜拜。”挂了电话,听见孔旭在敲门。 孔旭是颀长清秀的男生,高且瘦,引人注目,却有一颗纤细敏感的心,迷恋跟他一样好看的男子。 听见我应门后,他穿着人字拖,手捧零食,长驱直入走到我房间的窗前:“若禾,你要拉好窗帘,不要被偷窥了。” 我看着他持续不断地往嘴里塞着土豆片,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转过身来看见一地的行李,夸张地惊了一下:“还没弄好?你怎么这么没收拾啊,瞧瞧这一地的东西,刚才是这个样子,现在还是这个样子。” “我会慢慢弄的,”我朝他眨眨眼,“整洁、卫生,都会做到的。” “你明天得上班吧,”他抬头环视房间,拿手在鼻前扇着,“先休息了,周末再做大扫除。瞧这灰尘弥漫的。” 我好笑并习惯地看着他的夸张,手里继续着反复的折叠:“我还是弄好再睡,你去休息吧。” 听着我的话,他张大了眼。我知道,他又来了。 “若禾,”他慢慢蹲在我面前,小心地把土豆片放在地上,双手攀住我的肩,眼神无比认真。 我嘴角扯起知错的笑,像以前任何一次一样不敢反驳。 “我不允许你这样糟蹋自己,”孔旭诲而不倦地念出他的台词,“知道睡眠对一个女生的重要性吗?” 我赶紧点头。 “你愿意让黑眼圈、鱼尾纹爬上你本该年轻的肌肤吗?” 我赶紧摇头。 “现在睡眠质量提高了吗?”他继续问。 “是,”我如实回答,“很能睡了。” “不错。”他总算放开我,站了起来,“你还能再年轻几年。那么,现在就去洗漱吧。” “哦。”我顺从地站起来,“可是这一地?” “睡眠是大事。”孔旭又端起他的土豆片。 我还能说什么呢。 闹钟执着地响了六次,都被我选择“再睡一会”了,于是它便懒得理我了。 洒进房间的光线照亮了我的脑门,反应片刻后,我腾得一下翻身起来。 “糟糕,我迟到拉!第一天!”大叫一声后赶紧奔向卫生间,谁料暗花玻璃门紧闭。 “孔旭!孔旭!快让我,我迟到拉!”我猛拍着门。 “切忌心急火燎,”他在里面幽幽地说道,“影响面容血液循环。” 天,我现在哪还管那么多啊,拼命推拉着门:“快,快,让我先!” 他嘴里咬着一本时尚杂志。边提裤子边为我开了门,声音模糊地说道:“若禾,等我给你弄头发。”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边说边胡乱地刷牙、洗脸。 他看着我手里没有揉开的洗面奶:“若禾,我不允许你这样糟蹋自己。” 我快哭出来了:“孔旭,求你了,让我麻利收拾好,回头再慢慢洗。第一天我就迟到啊!” “反正已经迟了,不如收拾精致再出门,”他靠在门框上检查我的头发,“发梢有分叉,得剪掉。不过,整体卷度还不错,满衬你脸型的,显得可爱。只是颜色深了点。” 我没再理会他的喋喋不休,回房换了衣服,抓起挎包准备出门。 “等等!”他却在这时候一把拉住我。 “孔旭,”我的声音在颤抖。 “耳环,等着!”他飞快地从房里拿出一副粉色的海豚状耳环替我带上,“这样就整体OK了。” “谢谢,我真的要走了。”我感激地抓抓他的手,“回来再说。” “若禾,加油!”他冲我的背影喊道,只是声音一样阴柔。 我头也不回地跟他挥着手,奔向我的新起点。 “小姐,你好。我叫周若禾,新来的,今天报到。”站在优雅的前台小姐面前,我还重重地喘着气。 “哦,”她看看手表,“你迟到了两分钟。” “是啊,对不起,”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是打车来的呢,够不错了,“以后一定注意。” 她打量了我一下:“林总昨天交待过,周若禾。你等等。” “好,谢谢你。”见她转身走开,我准备长长地吐口气,安抚我过于激烈的心跳。 突然,身后传来“碰”的一声巨响,一阵风从我身边扫过,随即一个巨大的物体扑倒在前台的花岗石台面上。我还未吐出的气因此又提到一个新的高度,带着惊恐转过头,却看见一只努力张开的大手,中指上带着粗犷的戒指,链条一样粗的手链缠绕在手腕上。 “该死!三分钟!”那物体慢慢挣扎着站起来,海拔逐渐增高。 “嘿,许乔,又迟到了。”两个端着咖啡杯的男子满脸同情地路过,“不错,有进步,昨天是五分钟。” “妈的,早知道睡够了再来。”那个叫许乔的物体,哦,不,是人,这时慢慢转过头来看见了我。 我正好也在看他,一不小心便撞见了他干净好看的脸庞,下巴上有青黑的胡渣,嘴角扬着似笑非笑地的弧度。 “新来的?”他问。 我点点头:“嗯。” “才毕业?” 我摇摇头。 “做文员?”他又问。 我依旧摇头。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保洁妹妹?” 我张大眼睛,他又笑起来向我伸出手:“呵呵,开玩笑拉,欢迎你。” “谢谢。”我也笑了,对他的友好心生好感,当然长相也很重要。 第一次看见陆飞的时候天下着倾盆大雨,是的,那是很大的雨。 他跟几个男生顶着雨在操场上踢球,我一个人行色匆匆地在雨里奔跑。 带着泥水和青草根的足球撞到我衣服上,在我脚边旋转后停下来。 雨水打湿了我全身,顺着刘海滴落在眼睛里,模糊了我的视线。 陆飞就是在我这样狼狈的状态下跑过来的。 他的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口里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翻腾。 他在我面前站了一秒,我以为紧跟着是他向我道歉,于是我看着他。 他却侧身拣起球,甩甩头上的水,转身离开了。似乎没看见我衣服上的污渍。 本来进入这所调配的大学就让我很郁闷了,在这里还要被雨淋,还要被球打到,还遇到这样没礼貌的人。我不由大喊了一声:“喂!” 他停了下来,转头看我。 雨越来越大,淋得我发冷,无端的偶然让我觉得委屈,眼泪干脆跟着雨水一起下来。 他看着我,还是没有表情。 “你们踢到我了。”我发抖的嘴唇大声喊出这几个字。 他似乎很不耐烦,看看我,又甩开头上的雨水,转身径直走开了。 于是我一个人留在雨里顾影自怜,从最初的啜泣变成放声大哭,在这个我并不喜欢的校园。 在前台小姐的指引下,我有了新的办公桌,上面摆着纯平的液晶电脑和一盆青翠的植物。 镜子、台历、小鱼缸、眼药水、相框、厚厚的书被我一一摆上桌子。完成这一系列的占领后,我感到真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 挨个跟同事们认识后,我都没看见那个叫许乔的人。结果在去卫生间的过道上撞见了他。 他正埋头整理领带,整理的结果是更歪了。高高的个子让过道显得有些狭窄,于是我侧身让他。 “哦,对不起。”他在将要撞到我时抬起双臂让我。 我向他笑笑:“你好,我是周若禾。” “许乔。”他也笑起来,笑容的真挚跟他成熟的脸有些不配。单看他的长相,该是沉默内敛的男子。 我正欲走开,他又说,“对了,我还是想不到你的职位。财务吗?” 我摇头。 “哦,我知道了,林总的秘书?” 我还是摇头,正要开口说话,有人叫他的名字。 “不好意思,先走了。”他摆摆手,快步走了过去。 “其实,”我转过头微笑地对着空气说,“我是做策划的。” 宋经理给了我厚厚一叠资料,记录了公司今年启动的几个项目情况:“林总说你还不错,我们现在也正需要能做有效工作的同伴,希望你能证明给我看。” 我笑,并点头,抱着那些资料去复印室。 里面有个跟我一般大的女孩正在埋头操作,抬头看见便我露出友好的笑。 复印那厚厚一叠资料不是件快速的事,于是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认识并开始由客套到实质的交流。她叫王丹,在市场部工作,负责整理调查回来的各种数据。可是她一直很羡慕我所在的策划部的女孩们:“她们不用加班,工作轻松,可随时请假,年终测评成绩也总是最好。” “她们很能干?”我不由有些压力。 “不,许乔很能干。”她笑了笑,见我不懂的表情,又继续说,“他怜香惜玉,尤其对年轻的女孩们。加班的总是他和男同事,具体做事的也是他们。他并不追究那些女孩的工作内容和效率,因为他们几乎都做完了。” “是吗?这样也行?”我问。 “他们,哦,你们部门的成绩总是最好的。每次表彰,他会把所有同事的名单报上去,包括那些其实没有做过什么的女孩。瞧,这会她们又准时去逛街了。每天中午都这样。”王丹眼里流露出羡慕,“我却还要复印完所有这些。” 我转头看见三个打扮时尚的女孩嘻嘻哈哈地手挽手往外走。 “你也幸福了,”王丹转向我,“有足够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笑笑,没有回答。我的东西已经弄好了,于是跟她告别。 我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时候看见许乔正在打游戏。衬衣的上两个扣子打开,领带依旧松散歪斜着,咖啡杯里冒着股股热气。 他的余光一定看见我了,因为我的座位正好在他旁边。 “哦,”他漫不经心地笑着,看着电脑屏幕,“原来你是我们部门的。” “是啊,我是,”我还没说完,就看见他腾出一只手来朝我摆了摆。 “不用说了,你在这里会很轻松自在的,”他笑,随即小声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又来一个,唉。” 我没有理会他的叹息,开始整理复印好的资料。按项目把它们装订在一起后,拿出带有粉红绒毛球的长长的鸵鸟笔开始仔细阅读那些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文字。我喜欢一个个有序排列着的文字和标点,它们似有一种魔力,让我视线一接触到它们,心便安静下来。 许乔咳了两声,我转头看他。 “你是80年代的吧?”他依旧笑,眼睛看看我手里的鸵鸟笔。 “对啊,怎么?”我问。 “没什么,”他摸摸自己的下巴,“不用那么大压力,让你看这些资料不过是走走形式。你可以去休息的,现在是午休时间。” “资料上的内容有问题吗?为什么说是形式?”我问。 他看我一眼,保持微笑:“内容当然没问题,只是你看了也没多少用,不用参与的。” “为什么?”我又问。 “我并不认为你,”他顿了顿,把眼睛移回屏幕,“没什么。那你继续。” 我继续埋头看那些文字,对他的印象开始回落。貌似友好真诚的他,其实并不愿意信任别人。 我还不认识陆飞就先了解他了,因为孔旭。 我们坐在球场边,面对一群踢球的男生。没有事先约好,只是在那里碰到。那时我们都刚进校不久,一个班,却不熟。 “你喜欢他们中的谁?”孔旭很直接地提出他的问题。 “谁也不喜欢。”我回答。 “那坐这干吗?” “寻仇。” “看见那个穿白色背心的高个子男生了吗?”孔旭指着陆飞。 “当然,”我回答,“他踢到我还一脸臭脾气。” “他叫陆飞,是大四的。这学校出名的校草,”孔旭笑了笑,“够资格自恋的少数人,所以当然会任性。” 我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看他的屁股。”孔旭说。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转头看他,他却一脸欣赏地继续望着球场上的男生。 “长得很好看。”孔旭接着说,“他知道自己身材很好,所以全场只有他敢穿紧身短裤踢球。” 我愣了半天才把口水咽下去,不是因为陆飞好看的屁股,是因为孔旭的谈话和眼神。 “可惜他只喜欢女生。”孔旭自顾自地说道,“只喜欢。” “孔旭。”我第一次认真地喊他的名字。 “他看起来是冷漠的人,其实不是,”孔旭笑了笑,“很招人喜欢的,像每一个长相出众的小孩。” 我没有接话,只是有些惊诧地看着这个同样清秀的我的同班同学。 “知道自己讨人喜欢的孩子总是任性,”孔旭伸长了双腿,“因为大家都会忍不住原谅他。” 我似了解又似茫然地转向球场,天气晴朗的时候再看见陆飞,好像换了一个人,有孩子一样明媚的笑。 友舒和孔旭坐在沙发上比较着几家有名的婚纱店送来的宣传册。她是异常信赖他的,因为他高于普通女子的纤细敏锐。 我坐在窗边的小玻璃桌上做英文阅读。那些由字母构建的文字随着我指尖滑过缓慢表达着特有的意境和情绪。可惜太多人把它看做单纯的工具,使用它,并不爱好它。我在一个很长的单词处停下来,用笔在下面划了一条线,然后翻阅词典。 “这个并不好,”孔旭说,“大众若能趋之若鹜的婚纱店特别不到哪里去。” “可是我表哥就在这家拍的,我看过,很不错。”友舒是微胖的女子,家境优渥,却不娇气,反而有不善计较的可爱品质。 “化出来的妆千篇一律,婚纱款式繁复俗气,每一对新人其实就是它流水线上的产品,如果你愿意也被贴上生产厂家的标签的话。”孔旭永远改不掉直接的毛病。 友舒没有争辩了,显然是被他影响了,开始关注下一家店。 我的眼神停留在那些英文句子上,仔细观察着它们的排列组合。学习语言总要遵循一些既定的规则,然后像搭积木一样把它们翻来覆去得拆散重组。玩得顺手了,这关便过了。 “若禾,你的新工作怎样?同事们还行吗?”友舒抬头看看我。 “有长得好看的哥哥吗?”孔旭补充道。 “还好拉,”我站起来,端着杯子走到他们身边,坐在地板上,“刚认识,也不了解。” “友舒拍照的时候,你也去拍吧,我给你造型。”孔旭停下手里的翻动,认真地看着我。 “这,怎么可能?”我看看友舒又看看他,“人家是结婚呢,我凑什么热闹。” “拍个性写真,”孔旭似乎来了精神,“若禾,你是不错的人选。” 友舒呵呵笑起来:“他又来了。” “孔旭!”我瞪着他,“我一向循规蹈矩,好不好?怎么可能拍那种照片?” “所以我要激发出你狂野的一面,”孔旭研究似地看着我,“若禾你太安静,但那不是你真实的样子。” “你比我自己还了解吗?”我好笑地跟友舒交换了一个眼色。 “瞧,你的样子是单纯茫然的,但眼睛里有深邃的东西,就是这反差可以拍出超棒的照片。”孔旭说。 “那是因为我带隐形眼镜,”我认真地解释,“所以会比较亮。” 友舒哈哈笑起来。 “不,若禾,我不允许你这样糟蹋自己,”孔旭摇着食指,“好多女生不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只一味从众,这是暴殄天物。” “夸张了啊,”友舒提醒他,“你还是先帮我选定一家罢。” “若禾,相信我。”孔旭埋头之前朝我眨眨眼睛。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都了解了吗?”宋经理在会议室坐定前问我。 “是,都清楚了。”我回答。 “那么现在开会,”宋经理举目四望了一下,“许乔呢?” “他,”一个女孩笑起来,“好像有迟到了吧。” “这个家伙,真是。”宋经理挠挠头,“那么,先说说其它的吧,等他来了再讨论案子。” 我看看手表,已经过了打卡时间半个多小时了。 大家把能说的都说完了,一时陷入沉默。 宋经理有些难堪地咳了两声:“那个,林苑的方案进展怎样了?” 没有人回答,几个女孩低下头拨弄手腕上的镯子。 “没人知道吗?”宋经理有些不满了。 “这个案子是许乔一个人在做,”一个男同事赶紧接话,“所以,” “不是你们两个在跟吗?”宋经理指指其中两个女孩。 “啊,我们,”她们一时有些慌乱,“开始找了些资料的,” “才在准备吗?”宋经理不由大声一点,“这周末就要交了,怎么才在收集资料阶段啊?这不是开玩笑么!” “不是,我们,”两个女孩脸红了起来,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被碰得一声打开了,许乔端着咖啡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你小子,我,”宋经理指着他。 “等等。”许乔示意他先克制情绪,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麻利地摊开工作笔记,“林苑的案子基本完了,还有几个数据需要市场部提供,他们会在下午给我。芳草阳光的可行性报告已经写完了,散会后给你。上东项目的市调已经交给我了,可是不够详尽,让他们重做去了,估计下周能完成。”说完,他露出灿烂的笑。几个女孩松了口气,其他男同事悄悄冲他竖了竖拇指。 宋经理的手慢慢放下来,脸色也缓和不少:“那就好,总之你要按计划行事。” “当然,放心。”许乔回答。 “除了休息时间,少打点游戏。”宋经理又告诫他,顺便看了看我,“至于新来的周小姐,你多跟许乔学学。过段时间要上阵了啊。” “好的。”我回答。 许乔冲我眨眨眼,只是一味笑。 “那么,”宋经理看看大家,“散会。” 许乔和几个男同事摊着记事本分配工作,三个女孩象征性地坐在旁边陪着。我一直听着他们的谈话,等待给我的工作。 “你下午能在网上先收集一些当地的政策吗?关于土地供给情况。”许乔对一个女孩说。 那女孩面露难色地看着他:“下午我要请假呢,我男朋友从外地回来了。” “OK,那你?”许乔转向另一个。 “上次那个还没弄完呢,累死人了。”她也嘟起嘴。 许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向最后一个:“你也不行吧?” “下午我要跟宋经理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女孩玩着手里的签字笔。 我想这下会叫我做吧,于是准备再问得详细一些。 “许乔,”一个女孩笑起来,“中午陪我们去逛包包?晓雯看上好几个,拿不定主意。” “对啊,一起去吧,”另两个女孩笑道,“顺便请我们吃饭。” “我们也去?”几个男同事来了兴趣。 “不要,只要许乔,”女孩们骄傲地拒绝道,“你们又不懂欣赏,只会捣乱。” 男同事们不满地抗议着,许乔只是笑,算是同意了她们的邀请。大家说笑着,并没有我什么事。 “不好意思啊,”我小心翼翼地打断他们,“我,做些什么啊?” 他们停止了谈笑,都转头看着我。 “或者,”我继续小心地询问,“我来收集那个资料吧。” 女孩们看了我一会,又看看许乔,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 “你?”许乔靠在椅背上,双手随意地抱在胸前,“还是跟我们去逛街吧,这样更能融入新环境。” 女孩们轻轻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转头看着我。 “这,”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拒绝的话会让女孩们嗤之以鼻,答应的话,好像她们并不热情。 许乔有趣地看着我,等我的回答。 “我,”我笑笑,“还是下次吧,中午我要跟朋友见面。” 许乔点点头:“OK,你来收集资料,下班前给我。” “周若禾!”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在叫我。 我转头看见了孔旭和陆飞站在一起。 “你过来。”孔旭向我招手。 我走过去,陆飞用陌生的眼神看着我,显然他并不记得我。 “下午去玩吗?”孔旭问。 “什么?”我不解。 “我们要去爬山,”孔旭指指陆飞,“还有几个朋友,你想不想去?” “我?”我奇怪他为什么邀请我,虽然一个班,也有过交谈,但我们并不熟。 “对,去吗?”孔旭继续问。 陆飞显然没耐心了,东瞧西看,眉头微蹙。 “不去了,下午有选修课。”我回答,准备转身离开。 “周若禾!”孔旭又在背后叫。 我转过去,陆飞竟开始笑,表情迷人。不过是笑孔旭的执著。 “你不寻仇了吗?他在这里。”孔旭指着陆飞。他开始茫然:“干吗?” “算了。”我没必要睚眦必报,对方都忘了。 “不能算了,要说清楚的。”孔旭坚持道。 “什么事啊?”陆飞无辜地看着孔旭。 “你伤害她了。”孔旭直接道。 陆飞和我的眼睛都大了。 “我,”陆飞总算转头看我,“怎么你了?” 我的脸已经红了,因为孔旭的加油添醋。 “没什么拉,”我实在不好意思抬头看他,因为他好看的脸和无辜的表情,“就是,就是踢球踢到我。” 陆飞不可思议地看看我,又看看孔旭:“就这伤害?” 孔旭点点头:“给别人道歉吧。” 陆飞笑起来:“踢到太多人,都不记得了。” “没事的。”我违心地回答,想当天是多么郁闷啊,虽然他只是个导火索。 “那就没事了,”陆飞耸耸肩,对孔旭说:“我们走吧,找他们去。” “周若禾,下次叫你。”孔旭对我说。 几个女孩提着色彩斑斓、款式新颖、大大小小的包装袋,挂着满足的笑容嘻嘻哈哈地回来了。女生对淘到合意的东西有一种天然的成就感。那种贴切似乎与生俱来,以为从此便别无所求了,但通常是短暂的错觉。 许乔跟在她们后面进来,一坐下便打开电脑开始游戏。 “你在收集资料吗?”他头也不回地突然问了一句。 我看看他:“没有。不是还没上班吗?” 他恍然大悟地长长哦了一声:“对,不能耽误休息时间。” 我没理会他话语里流露出的任何可能的暗示,继续在QQ上跟友舒讨论结婚的细节。 “他总是忙,一切都是我操办。”友舒埋怨道:“找个伴郎也没有人选,说是朋友都结婚了。” “他给你充分的决定权。”我笑道。 “我还想正好可以给你介绍男朋友,”友舒发过来偷笑的表情:“说不定下次就该你的婚礼了。” “哪有这样顺理成章的事,”我说,“实在找不到,就孔旭吧。只要不让他多说话。” “不行,那样的场面指不定他说出什么话来。再说,他也不会喝酒啊。”友舒道。 “随便找个能喝的就是了。”我回答。 “到时再说了。”友舒显然有些累了:“我要翘班去买东西了,晚上还要去做SPA。” 上班时间到了,一个女孩跟宋经理出门办事了,另一个收拾好东西见男朋友去了,剩下一个还在看电影。我开始到网上查询要找的资料,许乔他们继续打着游戏,不时骂两句对手。 快下班的时候,我准备把收集好的东西发给他看看。 “行了,明天再说吧。”他摆摆手:“你可以回去了。” “现在不看吗?”我问:“找了很多,也不知道哪些有用。” “我明天会看的,”许乔冲我笑笑:“回去享受生活吧。” 我没有再说什么,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周末,我和孔旭陪友舒去买敬酒时穿的礼服。 “为什么要买啊?婚纱店有借的,反正只穿一次。”我说。 “一生只有一次婚礼,婚纱我都会买下来,留作纪念。”友舒回答。 “那得花多少钱啊?”我惊呼。 “这就是质量,生活的质量。”孔旭说道。 友舒笑笑,没有回答。 在学校的时候,友舒不爱上课,老旷课去谈恋爱。每次考试便抄我的答案,只要及格便满足了。但是我从不帮她写作业,除了一项,画图。大学里老师也会留一些作业,友舒常常没时间写,也不会写。她知道我在这方面不会帮忙的,就请了一个女孩帮她,那女孩家境贫寒,友舒时常给她照顾。 唯有画图,我总是毫不推脱地帮她。我们专业是建筑,需要手绘很多图纸。在又宽又长的木板上铺开一张A0的白纸,直尺、三角尺、绘图铅笔、专用的橡皮擦一一摆开。一人占一张桌子,站着埋头勾勒每一根线条。垂直的两条线需要用三角尺反复测量,顺着尺子拉出一条粗细均匀的线,再用另一支较细的铅笔轻轻标出刻度。整个过程必须屏气凝神,来不得半点马虎。为了保证不留下浅浅的擦拭痕迹,我们尽量在落笔前比对好每个角度,每条线。常常不知不觉就画上几个小时。我喜欢这样精确的事情,条条框框都有依据,理性又简洁。最重要的是,它让我习惯了安静,习惯了一个人专注地做一件事。所以,我常常画完自己的,又帮友舒画,我们总是能获得很好的成绩。 “瞧那个女的,五官都没有问题,可放在一起就有问题了。”孔旭走在路上碰碰我的手。 “什么问题?”我确实没看出来人家有什么不对。 “整个五官没有起伏,就是一个平面。”孔旭说道,“若转45度角示人,可能还差强人意。” “她不能总扭着脖子见人吧,45度!”友舒呵呵笑起来。 “这就是悲哀。”孔旭总结道。 我好笑地看他一眼,继续往两边的店张望。 “再看这个。”孔旭又拉我的手。 “就是个子矮点,这不是她的错。”我说。 “个子矮不是她的错,个子矮还穿长上衣就是她的错了,”孔旭不满地斜瞟着从我们身边经过的女孩:“刚在远处,我还以为一土豆直立行走了呢!” “孔旭!”我瞪着他。 “我有说错吗?”孔旭无辜地摊着手:“枉为女儿身,就这样糟蹋自己。” “积点口德吧,”友舒道:“世上没那么多美女。” “不是非要她们做美女,”孔旭把手搭在我肩上:“只要是女性,只要是活的,就有希望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关键是合适、有特色。” 友舒不想理她,自己张望起来。 “孔旭,”我试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孔旭友好地看着我。 “你,”我迟疑片刻,心一横:“我,在你眼里还行吧?我是女的,也是活的。” 孔旭是学校里一道独特的风景。不管是一个人独行,还是跟陆飞他们一群人醒目地出现,他总是走得极舒展的那个。同级的男生并不入他的眼。“还没长开呢!”他曾不止一次公开在教室里说,用惯有的不屑口吻:“嫩。” 班上的男生们因此都跟他保持着距离,用刻意的排斥表达对他的不认同、不接受。“那是他们心理承受力太差,”孔旭有次跟我说:“不能接受我对他们一针见血的论断。说到底还是‘嫩’。” 再漂亮的女生在他面前都会变得不自信,因为他总是毫不客气地指出她们的“瑕疵”。“初看她是很漂亮,”孔旭这样评论我们的系花:“身材也不错。但颧骨过高,显得冷漠。她并没有你们认为的气质,那是因为她脸部的线条柔和度不够,因此表情僵硬。” 他极讨厌我们班一个长相平平、爱出风头的女生:“瞧,她并不自知。如果我是她,必然了解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我问。 “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自杀,尽量不给大家增加负担。”他说。 所以女生们也不会自讨没趣地招惹他,唯有我,他一直没有评论过。我还是不能爱上这所学校,没想过要刻意去维系什么,做成别人眼里的什么样子。我也不在意孔旭的挑剔,他喜欢说,我只是听,因此渐渐熟络起来。 阳光充沛的午后,室友们都逛街去了。我站在阳台上把专业书举过头顶看上面的投影图。根据光线的角度画出一个物体的投影需要依靠空间想像。阴影朝哪边,会形成什么形状,与原物体之间的角度会是多少,分析这一切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像小时候看万花筒,我不自觉爱把课本对准光线最充足的方向。 就那样沉浸了不知多长时间,手臂的酸痛让我暂时从想像里抽离出来。我朝阳台下张望,就看见了陆飞。 他高高的个子跟一个女孩娇小的身影站在女生楼前的空地上。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的脸。他似乎在生气,有孩子一样不顺意的表情,等待着包容的宠溺。女孩伸手环腰抱住他,在他怀里低低诉说着什么。他偶尔也说几句,但更多的时候在被说服。我就那样看着他们,看阳光照射在他们身上,看他们投下的影子是不是符合课本上讲的折射原理。 许乔并没有看我发给他的资料。他上午打游戏,下午对着市调部拿过来的几张纸想着什么。我想问他,又怕打扰了他,于是坐在位置上看随身带着的一本书。 过了一会,他站起来走到几个男同事面前,跟他们安排下一步具体怎么做。我跟三个女孩照例被忽略了,因此只好自得其乐。 许乔说话的间隙,偶然间转头看了看我们。她们在上网聊天,我在看书,我们都很安静。 他舒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位置上,一只手摩挲着下巴继续思考。 “那个,”我还是决定探听一下:“你还没时间看吗?” “什么?”他转向我,眼神茫然。 “昨天你让收集的资料,发给你了,还没看吗?”我问。 “哦,”他反应过来:“等等再说,那个不急也没什么用。” 我心里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克制住了:“那我现在做什么?” “你刚才在做什么?”他问,嘴角有无谓的笑。 我看看手里的书:“没事可做,所以等你的安排。” 许乔一下笑起来:“等我安排,嗯,你真是不错的员工。” “有我能做的吗?”我已经有些明显的不悦了。 “你能做什么?”许乔看着我,依旧笑着,却像在消遣。 “我的职位是策划,不是吗?”我也看着他。 “职位是林总安排的,”许乔手里转着签字笔:“不过你真能帮忙,那是最好。” “那就让我试试。”我说。 “OK,”他爽快地答道:“等我先把这个案子忙完,然后再慢慢体会你的帮忙。” 我看着他,再好看的男人,这样的绝对和自负都让人心生厌恶。 许乔的案子忙了一个多星期,我因此空闲了一个多星期。 我看着他一个人忙上忙下,想必那案子很重要,也很急。但是他总能抽出空来打几个小时的游戏,完了又马上开始往电脑里敲字,似乎已在游戏中完成了思考。 去洗手间的时候遇到王丹,跟我在复印室认识的女孩。她羡慕地拉着我的手:“策划部舒服吧?”我笑笑,没有回答。 “许乔真的能干,上次我们的市调报告做了好多份都没通过,他随便改了改,客户就拍板了。”王丹在我旁边絮絮地说着:“有男同事不服气,说是因为他长得帅。可是人家明明很厉害嘛。” “他对人也好,”她接着说道:“很照顾大家,尤其是自己部门的属下。” “是啊,很照顾。”我点头。 “真幸福。”王丹冲我笑着:“有空我过来找你玩。” “好啊,我最近一直有空。”我说。 刚回到我们部门,宋经理就打电话叫我进去他的办公室。询问我是否适应现有的工作节奏。 “这节奏,”我想了想:“不是很慢吗?” “什么?”宋经理扶了扶眼镜:“半个月要出三套方案,这是慢的节奏吗?你都做了什么?” “我,”我迟疑了一会:“收集了一些资料。” “就这些?”他有些惊异地看着我。 “是啊,”我老实地点头:“目前只有这些。” 宋经理看着我想了一下,拨通内线:“叫许乔进来。” 许乔穿着敞开衣领的衬衣推门进来,领带一如既往地歪斜着。 “西服呢?”宋经理示意他坐下:“没照过镜子吗,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 许乔嘿嘿笑了两声,象征性地扯扯领带:“叫我干吗?” “那个,”宋经理看看我,又转向她:“怎么不给她安排工作?” 许乔看我一眼,眼神里有一丝嘲弄。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摊开,对宋经理说:“林总和你不是已经给她安排了吗?策划,不是吗?” “对啊,那为什么到现在她还只是收集了一些资料?”宋经理再次扶了扶眼镜:“许乔啊,给她们机会,都给她们机会。” “如果你不需要按时交完稿的承诺,”许乔收起笑容:“我就叫她们都上。只要你不像以前一样怪罪到我头上。” 宋经理愣了一下,一时没有说话。 我心里感到既委屈又好笑,转向他:“我们是什么?吃白饭的吗?” 许乔笑了一下:“当然不是。你们会看小说、会聊天,会请假,会撒娇,会买这买那,还会,找适当的地方诉说自己的委屈。”我正要反驳,他又说:“当然了,这是你们的特权,你们80年代的特权。有条件养尊处优。” “你真好笑。”对他的理论我哭笑不得,也忽然没了争辩的欲望。我并没有说服他的打算。 “好了,好了,”宋经理挥挥手:“她们几个都是靠关系进来的没错,那三个贪玩我也知道。我是说过只要她们不添乱,你只管自己做。那是没办法的事,林总的亲戚,我能说她们吗?不过周,这个周,” “周若禾,”我接过话:“我不是林总的亲戚,所以我拿了他的钱,就该为他的公司做点事。如果不行,我也待不下去的。” “对,她是有点经验的,虽然年纪小。”宋经理看着许乔:“给她安排点事,啊?” “当然,”许乔点头,从位置上站起来:“我求之不得有人能真的帮我做事。” 我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坐在那里没说话,我也没理他,心里有一股激动,夹杂着隐隐的担忧。 我正埋头看书的时候,许乔递过来几张纸。我不解地看着他。 “这是其中的一个项目,”他并不看我,继续盯着电脑屏幕:“既然你喜欢做事,就把可行性报告写出来吧。后天上午客户就要。” 我拿过那几张纸翻了翻,然后放在桌上。 “许乔,”我说:“不是这样的。” “哦?”他看似友好地瞟我一眼:“那是怎样?不能完成吗?” “能完成,”我看着他:“可是我想跟你说清楚。” “那就好,记得后天上午交,其它的我认为没必要再说了。”他开始做事。 我于是闭了嘴,转而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几张纸。 “不过,”片刻的安静后,他突然开口,眼睛仍不看我:“以后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跟我提。” 他以为这句话足以让我哑口无言,因为他流露出一丝胜利的笑。很多背后打小报告的人都不敢直面问题的。 “我跟你提过,”我也使用一种平和的语气:“可是你并没有当真。” 他愣了一下,慢慢地点着头,但实际上并不认同。 “我也不是专门找到宋经理说这些,是他先问我的,我只是实话实说。”我说完了,开始认真地看那几张纸。 许乔再没有说话,我知道他仍有些介意。 从我下班回家,洗完澡,再收拾好房里的一切,孔旭一直在折磨那只他朋友刚送他的小狗。他给它洗澡、梳理毛、洒香水,这些步骤那小狗都好脾气地忍了,但要剪指甲的时候,它终于爆发了。开始挣扎、惊恐地尖叫。孔旭努力地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他颓然地放开它,躺在沙发上喘气:“哦,这狗不好带,不知道我为它好吗?” “你有时间养它吗?”我拿苹果坐在他旁边,顺便递一个给他。 “等我先洗手,”孔旭摆摆手起身朝洗手间走去。 我打开电视看动画片。 “若禾!”他在里面大声地喊道:“它还没名字呢,给想个好听的。是小公狗啊。” 我转头看看那只惊魂未定的小狗,正躲在饭厅的桌子下警惕地观察着我们的动静。 “随便拉,飞飞、欢欢、旺才、来福,”我一口气报出了一串常见的狗名。 “若禾,你怎么那么讨厌啊,”孔旭走过来,嗔怪地拉了拉我的头发:“我要与众不同的,那些太俗。好好想个。” 我看着躲在一边的孔旭的小狗,实在想不出什么超凡脱俗的名字能配上它。 我们安静地看了一会动画片,孔旭开始准备做饭了。起身前推了推我:“开饭前想好啊,我一会就得训练它了。” 我嗯嗯地应承着,继续看我的电视。突然,我脑袋里闪现出一个名字,这让我一下兴奋起来。 “孔旭!”我甚至来不及穿好拖鞋就奔向厨房:“我想到了,想到一个好听的名字了!” “什么?”孔旭刚系好围裙,女式围裙在他颀长的身材上显得突兀又和谐。 “乔乔。可爱吗?很可爱吧?我觉得好适合它哦,小狗的名字!”我睁大眼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qiaoqiao?是狗的名字吗?”孔旭愣住了。 “很特别的,狗的名字。相信我。”我用力地点着头。 他歪着头想了一会:“qiaoqiao,是挺特别的。” “对啊,就叫这个了。”我努力影响他。 孔旭慢慢点着头:“干脆你也改个名得了,叫‘看看’。” “为什么啊?”我问。 “每次开饭的时候,我就叫‘瞧一瞧,看一看呢!’,然后你们就飞奔过来,多连贯。”他说道。 有些外校的女生慕名来看陆飞,她们趴在操场边的栏杆上对踢球的他们指指点点。这在我们学校的人看来,已经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了。陆飞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眼里只有他的朋友们和他的女友。 我有次撞见他们一群人去校外吃饭,孔旭看见我便兴奋地冲我挥手:“周若禾!”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陆飞女友的正面。是个长相精致的女孩,小鸟依人地被他拉着手。他们谈笑着,没有人注意到孔旭的兴奋。我笑笑,算是回应了他。后来,孔旭说那次就是为了让我看清楚那女孩的样子。 “为什么?”我问。 “并不怎么样,是不是?”他瘪了瘪嘴。 “我觉得很漂亮啊。”我老实地承认。 “俗气的漂亮,大众标准的漂亮,根本没有味道。”他回答。 “是你眼光太挑,陆飞自己喜欢就行了。”我笑道。 “不会长久的。”孔旭肯定地说:“不出两月,必定分手。不信走着瞧。” “你什么心态啊?”我笑他。 “我看好他,他不该做这样俗气的选择。”他说。 孔旭的预言在一个月后实现,学校里很快传开了陆飞单身的消息。我眼睛都大了。 “瞧这形式,一片大好啊。”孔旭得意地跟我说:“女生们都要激动疯了。” “你怎么?”我忍不住问。 “分手是两个人性格原因啊,本来就不和,”孔旭看我怀疑的眼神:“当然了,我是有在旁边扇点小风,点点小火。不过话说回来,两人真那么坚贞,我说什么也没用,是吧?” “孔旭,”我合上手里的书:“你这样,到底为什么啊?” 孔旭却低下头,很久不说一句话。 有些外校的女生慕名来看陆飞,她们趴在操场边的栏杆上对踢球的他们指指点点。这在我们学校的人看来,已经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了。陆飞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眼里只有他的朋友们和他的女友。 我有次撞见他们一群人去校外吃饭,孔旭看见我便兴奋地冲我挥手:“周若禾!”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陆飞女友的正面。是个长相精致的女孩,小鸟依人地被他拉着手。他们谈笑着,没有人注意到孔旭的兴奋。我笑笑,算是回应了他。后来,孔旭说那次就是为了让我看清楚那女孩的样子。 “为什么?”我问。 “并不怎么样,是不是?”他瘪了瘪嘴。 “我觉得很漂亮啊。”我老实地承认。 “俗气的漂亮,大众标准的漂亮,根本没有味道。”他回答。 “是你眼光太挑,陆飞自己喜欢就行了。”我笑道。 “不会长久的。”孔旭肯定地说:“不出两月,必定分手。不信走着瞧。” “你什么心态啊?”我笑他。 “我看好他,他不该做这样俗气的选择。”他说。 孔旭的预言在一个月后实现,学校里很快传开了陆飞单身的消息。我眼睛都大了。 “瞧这形式,一片大好啊。”孔旭得意地跟我说:“女生们都要激动疯了。” “你怎么?”我忍不住问。 “分手是两个人性格原因啊,本来就不和,”孔旭看我怀疑的眼神:“当然了,我是有在旁边扇点小风,点点小火。不过话说回来,两人真那么坚贞,我说什么也没用,是吧?” “孔旭,”我合上手里的书:“你这样,到底为什么啊?” 孔旭却低下头,很久不说一句话。 v 中午跟友舒在公司附近吃了饭,上班时间准时回公司上网。三个女孩原想拉着我讨论刚买回来的化妆品,我并不喜欢那个牌子,因此没有加入其间。 见我又是QQ又是MSN,许乔只是笑。他并不提醒我报告的事,我也没有要写的痕迹。 悠闲地等到下班时间,我动作迅速地开始收拾东西。 “准时下班?”许乔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还有事吗?”我问。 他笑了笑:“没有,没事。” “那我可以走了?” 他微笑着跟我挥手再见:“约会愉快。” “谢谢。”我说。 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孔旭正在给“乔乔”洗澡。我放下包,打开电脑,趁它还在启动中冲到卫生间看那个受害者。 “今天这么早?”孔旭头也不抬地问。小狗全身湿漉漉地站在它的澡盆里,眼巴巴地望着我,希望我能解救它于水深之中。 我得意地看了看它,然后走上前打了它的屁股一下:“孔旭,多洗些时候,谁让它敢欺负我!” “它干什么坏事了?”孔旭奇怪地问。 我趴在门框边笑笑:“孔旭。” “干吗?” “我今天要熬夜写方案,你能不能照顾我啊?”我问。 “说,想吃什么?” “你真好!”我过去靠在他身上:“就随便点吧,宵夜弄点烧烤什么的,火锅也不错。” 孔旭缓缓抬起头来看我:“还仅仅是宵夜?” “晚饭就将就了,昨天不是还剩了菜吗,今天再炒两个就行了。” “周若禾!”孔旭叫起来:“你就得寸进尺吧!” 我看着他笑,一直笑,用最可爱的表情笑。 “去吧去吧,知道了。我怎么摊上你了啊。”孔旭不满地瞪着我。 友舒告诉我她喜欢上了一个学长,可对方的条件比她好很多,她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 “还有条件比你好的?还好很多?”我想那就不能只是叫“有钱人”了。 “不是,不是说家庭条件拉。”友舒郁闷地摆手。 我反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友舒的意思,她对自身条件并不自信。 于是我答应她跟着去玩一次,顺便帮她把把关。 可是到了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我的眼睛都大了。对方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来赴约,是一群。而且,眼睛大的除了我,还有孔旭和陆飞。 “周若禾,怎么是你?”孔旭指着我,又指向友舒:“郑友舒?你们?” 友舒的脸红了起来,我急忙摆手:“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友舒狠狠地掐我一下:“干吗啊?为什么不能是我们?” 旁边一个个子高高瘦瘦的男生开口了:“我跟友舒在社团认识的,约好今天一起玩,人多一点好玩嘛。” “就是嘛,”友舒向孔旭挥挥拳头:“听见没有?” 我看了看陆飞,他好看的脸在笑,像个纯洁的孩子一样在笑。仿佛没有经过成长,没有经过恋爱,也没有经过分手。 突然我也想笑,像小时候一样笑。可是我做不到,我始终心有不甘,我对自己有太多要求。 孔旭他们那边有五个男生,我们一行七个人爬上双层公交车准备去市中心玩,虽然那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 大家自然让友舒跟她的学长坐一起,我刚坐下,孔旭就坐了过来。陆飞和其他人坐我们后面。 “吓我一跳,还以为是你喜欢刘伟呢!”孔旭说。 我笑笑,没说话。 车子在华灯初上的城市穿行,我们坐在上层,看着满目繁华一一后退。 “不能改变的,就接受吧。”孔旭突然说。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指我不喜欢这学校的事。 “人总是要带着希望去生活才好,”孔旭继续说:“今天总会比昨天活得更清醒,明天总会比今天多一天体会,谁知道此刻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我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看孔旭,他的眼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像忧愁,又像希望。 “孔旭,”我轻声地叫他:“你快乐吗?” “没人会一直快乐的。但你要会讲和啊,跟不好的事情讲和啊。”孔旭那晚一直说着我并不能立刻理解的话:“你不想这样的,生活却让你这样。你听信别人的话努力去克服,去纠正。可是怎么可能呢,谁强大得过命运啊。你顶多算有点力量,可值得用有限的力量去与无穷抗衡么?” “所以要讲和,”他继续说:“不是妥协,是讲和。我接受你,你也要给我点什么,这样才公平啊。” 我看着他,听着他,想着自己。那个夜晚很凉,我们那么年轻,就在衡量公平与否,不知道是不是好事。而明天,会想明白吗。 晚上十一点过,孔旭在楼下买来烧烤。我的报告才开了个头,桌上凌乱地丢着我的分析和思路。 “明天必须交吗?”孔旭把烧烤摆好,拿出两听可乐。 我缓缓地摇着头,还在想那些数据可能产生的变化,那些政策可能产生的影响。 “那干吗非要今天写出来啊?”孔旭过来拉拉我:“走拉,休息一下。瞧这小脸被辐射的!” 电视里放着吵嚷的新闻,有人要跳楼,有人在哭泣,有人始终漠然。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嘴里不忘一串接一串地吃着。 “喝水。”孔旭说。 我于是拿起可乐喝了一口。 “继续吃。”他说。 我于是继续往嘴里送着肉串。 孔旭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周若禾!” “干吗?”我回到现实里,看着他。 “不会加班是假,骗吃骗喝是真吧?”他用手里的鸡翅指着我。 我啪得一声打在他手上:“还用骗么?” “也是,这手段倒多余。”孔旭把注意力转回电视。 “你说,”我想了想:“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整我啊?” “谁啊?谁整你?”孔旭来了精神。 “也不算整,可是干吗瞧不起我啊?”我转向他:“我长得很白痴么?” “谁这么独具慧眼啊?不过还不至于,”孔旭摆摆手:“跟我说说,我帮你分析。” 于是我便把许乔的所作所为全讲给他听了。 “是不是很明显瞧不起人?”我问。 孔旭点着头:“我算明白了。” “什么?” 孔旭指着已经熟睡的小狗:“原来这就是它名字的来历啊。还真是煞费苦心。”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很配,是不是?” “配你的头!”孔旭抢过我手上的烧烤:“去,去,写方案去。” “干吗啊?还没吃饱呢!”我要争取自己的权益。 但被他无情地驳回了:“快去,我陪你熬,必须写出来啊。” 我郁闷地重又坐回电脑前。 “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啊,”孔旭笑了笑:“打他个措手不及,是不是?” 我朝他竖起大拇指。 “那还不抓紧,”孔旭马上又严肃起来:“居然敢小看80年代的人!若禾,给他点颜色瞧瞧!” 说完他又愣了一下:“这名字真是满适合的。” 我笑,差点把桌上的咖啡打翻。 “顺便问一句,”孔旭走过来:“这哥哥帅吧?” 我想了想,用力地点点头。 “比,”孔旭意识到什么,马上换了一句:“那更要打击一下了。快些吧!” 虽然我不能理解孔旭在公车上的谈话,但我的安静让他畅所欲言。 他不止一次地问我:“若禾,有一天我怎么办?到了某一天必须循规蹈矩的时候,我该怎么办?”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眉宇间的担忧从此写在我心底,无论后来多少次爽朗的笑,惬意的舒展,都再也化解不开。 在一群人的嘻哈说笑中,我以为可以听到关于陆飞分手的只言片语,可是并没有。没有一个人提起这件事,没有一个人流露出安慰的意思。陆飞的笑容却也空前多起来,跟最初的冷漠判若两人。有时候我看到他,他并不收回那笑,眼睛清澈地看着我,反而令我赶紧转开视线。 他们去超市买饮料和零食,我不喜欢里面的冷气,便在外面等。 陆飞也没进去,而是跑到超市门口摆的机器前。 “过来,玩这个!”他向我招手。 我确定他没有叫其他人后,慢慢靠了过去。那是一个投币的机器,每投一块钱,就有一次机会操纵里面的爪子抓起各种各样的毛绒玩具。 陆飞专注地看着里面的动静:“要哪一个?” “嗯?”我第一次靠这么近看他,他的眼睛很亮,嘴巴很好看。 “喜欢哪个?”他飞快地看我一眼,又转头看着里面。 我心里涌起一丝异样,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有点闷,有点慌,还有点惊喜。 “那个。”我随便指了一个。 “好,等着。”他投了一块硬币,音乐响起来,里面的爪子开始移动。 我慢慢把视线从他身上转到里面。那个玩具被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我的嘴角扬起微笑。接着要慢慢往上抓了,我们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不小心碰掉了它。 当它颤颤巍巍地升到半空时,我们相视一笑,却因这分心,让它掉了下去。 “哎呀!”我捂住嘴,好似吵到了它们。 陆飞看我一眼,呵呵笑起来:“再来。” “嗯!”我点头。 又一个硬币清脆落进机器,音乐再次响起来。 我深刻体会了什么叫“祸不单行”。早上,孔旭出门的时候,“震惊地”发现我还没起床,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好心的”他决定让我再睡一会。于是,我一不小心,迟到了,不,应该是“无故旷工”了一个上午。 等我半梦半醒冲到公司的时候,等待我的除了一张百元罚款单,还有“恨铁不成钢”的宋经理和“幸灾乐祸”的许乔。 我跟许乔都被叫进了办公室。我不明白的是,教育我,为什么要他在场啊。看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我就更加郁闷。宋经理每说我一句,他就点头表示认可。我偷偷拿眼睛瞪他,他便友好地笑。 当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恶劣后,宋经理才算歇了一口气。 正当我以为可以脱身的时候,他却又说出一句让我怀疑自己其实还在梦中的话。当然,持怀疑态度的还有许乔。 “出差?我跟她(他)!”我们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对,有什么问题吗?”宋经理可能刚才说我说口渴了,端起杯子喝了几大口水。 “为什么?”我们又一次异口同声,又都立刻闭了嘴。 “这个新近的大项目,林总和公司都非常重视,必须要两个人合作才能完成。其他人的工作我都安排好了,你们全力以赴做这个。”宋经理看来确实说多了,又喝了很多水。 “既然重要,那个派个能帮忙的。”许乔认真地说:“这可不是去旅游。是要当场拿数据,出方案,不是吗?” “对啊,所以就你们了。”宋经理点头。 “老宋,你开什么玩笑!”许乔站了起来。 我抬头无辜地看着有些激动的许乔。 “我跟你说一句话,”宋经理对他说:“不要轻易对一个人妄下定论。” 我正要得意,他又转向我:“也跟你说一句:要虚心向前辈学习。” 宋经理到林总办公室去了,剩下微笑的我跟一脸愕然并着郁闷的许乔相对无言。 我微微偏着头看他,不得不承认他是耐看型的。于是沉默的那几分钟对我来说不像他那么难熬。 “好吧,”他松开咬紧的嘴唇:“几个要求。” 我点头。 “1、不准添乱。”他看着我。 “等等,具体点。”我认真地要求。 他想了想:“到时再具体,总之听我的安排。” “2?”我问。 “我工作的时候不能打扰我,”他迟疑了一下:“要做好服务工作。” “比如?” “端茶递水的总会吧。”他略带鄙夷地看我一眼。 “你晚上工作我也要服务吗?”我就事论事。 他却张大了眼睛:“这玩笑开大了,不用,不用。” “什么?”我没搞懂他的意思。 他赶紧摆着手:“说第三。” “好吧。”我妥协。 “当我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你也要帮忙找点资料。”他说。 “当然,合作么!”我爽快地答应了:“可是,方案上也要写上我的名字吗?” “表现好,我会写的。”他说。 “哦,”我认可地点着头:“那还行。” “还有,”他欲言又止。 “什么?”我问。 “算了,到时再说了。”他看着我:“你不过分就行。” “当然,我有分寸。”我说。 正说着,宋经理回来了,有话跟许乔说,我退了出来。 原本想给他看的方案,还是先收起来吧。看见他担忧的样子,我还是很开心的。 那个晚上,陆飞的脸上洋溢着好看的光彩,我似乎明白了孔旭说的为什么大家总是会原谅他。 我们坐在广场的台阶上看城市夜景,友舒跟她的学长离我们很远。 “你说他们能成吗?”孔旭问我。 陆飞转头看看我,又看着他们:“你们同学并不怎样。” “她人很好。”我说。 “很多女孩也很好。”陆飞说。 “长相并不重要。”我说。 “谁说的,”孔旭不同意了:“年轻人不看长相看什么?内涵能满足虚荣心么?” “孔旭,”我转头看他:“别肤浅。” “那倒是,”他点头:“郑友舒家很有钱。” 我瞪他一眼,陆飞笑起来。 “不过我倒觉得他们有戏,”孔旭接着说:“刘伟是务实的人。” “他以前的女友都满漂亮的。”陆飞开始抽烟。 “可是没这么有钱。”孔旭说。 “别这样说友舒。”我制止他。 “若禾,”孔旭看着我:“你比她漂亮,比她成绩好,比她能干,可你不一定比她幸福,知道吗?” 我不愿意同意,因此没有说话。 “如果各取所需,他们是般配的一对。”孔旭说。 我看着友舒他们的背影:“努力也不行吗?” “什么?”孔旭问,陆飞也好奇地看着我。 “你刚才说的。就算我很努力,也不一定能跟她一样幸福吗?”我问。 “大概是这样。”他回答。 “孔旭,”我微微担忧起来:“你说的话总让人不高兴。” “因为我说的是实话。”他回答。 我不由惆怅起来。 “别理他,你喝可乐吗?”陆飞递给我一听可乐。 我感激地接过来:“谢谢。”陆飞好看的脸笑了笑,我竟不那么忧伤了。 我大包小包地出现在候车厅的时候,许乔眼睛又大了:“你乔迁?” “不是要待一个星期吗?”我示意他过来搭把手。 他却将双手抱在胸前,站在原地不动:“至于吗?” 用眼神哀求他一会,他只是友好地笑。 他不仁,我只好不义了,于是调整我的音量到较大值:“你的东西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拿!” 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即使不说话,光眼神也够教育警醒他了。 他委屈地指指自己旁边的小包,试图跟大家解释:“我只有这个。” “这些不是你非要带的吗!”我表情愠怒,音量足够:“现在这样算什么啊!” 群众们把眼光都转向他,有的在摇头,有的已经窃窃私语起来了。 他一下慌了起来,无辜地看看四周,又看看我。我投入地皱着眉头,瞪着他。 他开始点头,慢慢向我竖起大拇指。狠狠地抓起自己的包,走了过来。 我分析着他两边的平衡性,把包有序地挎在他手上。 “周若禾!”他咬着牙小声地叫着。 “这就对了,”我灿烂地笑起来,轻松地往前带着路:“几点发车啊?” “我非要带的是什么东西啊?没拉下什么吧?”他突然大声地在我背后问。 我一下愣在原地。 “这粉红的小包包里是什么啊?”他问,同样怕我听不见。 我缓缓转过身看着他,他开始露出报复后的得意。 “化妆品。”我说。 “哦!”他恍然大悟地点着头。 “不是你让带的吗?”我无辜地看着他:“哥哥你不是从小就喜欢这些吗?” 许乔一下定在原地,甚至没有眨眼睛,也没有合上嘴。 在乘务员“对号入座”的提醒中,我们随着其他乘客一起登上一辆干净宽敞的长途客车。 按照票上的座次找到我们的位置,我故意奋不顾身地挤到靠窗的位置坚定地坐下来。 许乔提着大包小包站在我旁边喘气:“起来。” “不要,这里可以看风景。”我摇头。 “我要坐里面!”他咬牙切齿地说。 “你不是想坐里面,”我嘟囔着:“是想跟我争。” “是又怎样,”他无赖一样点着头:“叫你起来,听到没有?” 我委屈又留恋地看着窗外:“我真的想坐这里。” 过道上不停有乘客从他身后挤过,他便先把行李放好,然后狠狠地瞪着我:“我今天非要坐里面!” 又有好心的群众充满同情地看着我。 “别这样,”我哀求:“哥哥!” “再不动,我就拉了!”看样子他不打算要面子了,反正之前已经没了。 我无奈地皱着眉,缓缓站起来:“好了好了,让你就是了。” 他得意地露出一抹奸笑,舒舒服服地坐了进去,并满意地看着我一脸郁闷地坐在靠过道的位置上。 “跟我斗,”他小声地说道:“你还嫩了点,妹妹!” 我没理睬他的小人得志,拿出MP3开始闭着眼睛听音乐。 车子开始缓缓启动,出了收费站,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 司机开始打开车上的DVD,放了一张碟片进去。我立马扯下耳机,两眼放光地调整好姿势,准备开始欣赏电影。枯燥的旅途中看一部片子是不错的选择。 许乔听见动静,显然有些茫然并好奇。他探出头想看个究竟,无奈位置造成角度不好,只能听,没法看。 努力了半天,他终于反应过来什么,缓缓地转头看着我。 我无辜地看他一眼:“是你非要坐里面看风景的。” 他愣了几秒,轻轻地点着头:“你真行。” “谢谢。”我笑,用可爱的表情。 在乘务员“对号入座”的提醒中,我们随着其他乘客一起登上一辆干净宽敞的长途客车。 按照票上的座次找到我们的位置,我故意奋不顾身地挤到靠窗的位置坚定地坐下来。 许乔提着大包小包站在我旁边喘气:“起来。” “不要,这里可以看风景。”我摇头。 “我要坐里面!”他咬牙切齿地说。 “你不是想坐里面,”我嘟囔着:“是想跟我争。” “是又怎样,”他无赖一样点着头:“叫你起来,听到没有?” 我委屈又留恋地看着窗外:“我真的想坐这里。” 过道上不停有乘客从他身后挤过,他便先把行李放好,然后狠狠地瞪着我:“我今天非要坐里面!” 又有好心的群众充满同情地看着我。 “别这样,”我哀求:“哥哥!” “再不动,我就拉了!”看样子他不打算要面子了,反正之前已经没了。 我无奈地皱着眉,缓缓站起来:“好了好了,让你就是了。” 他得意地露出一抹奸笑,舒舒服服地坐了进去,并满意地看着我一脸郁闷地坐在靠过道的位置上。 “跟我斗,”他小声地说道:“你还嫩了点,妹妹!” 我没理睬他的小人得志,拿出MP3开始闭着眼睛听音乐。 车子开始缓缓启动,出了收费站,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 司机开始打开车上的DVD,放了一张碟片进去。我立马扯下耳机,两眼放光地调整好姿势,准备开始欣赏电影。枯燥的旅途中看一部片子是不错的选择。 许乔听见动静,显然有些茫然并好奇。他探出头想看个究竟,无奈位置造成角度不好,只能听,没法看。 努力了半天,他终于反应过来什么,缓缓地转头看着我。 我无辜地看他一眼:“是你非要坐里面看风景的。” 他愣了几秒,轻轻地点着头:“你真行。” “谢谢。”我笑,用可爱的表情。 跟出租车师傅打听了一家离项目较近的宾馆。我们刚到门口,门童就过来帮忙拿行李。 “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啊,”许乔感慨道:“谢谢啊。” 我开心的是这家宾馆看上去档次还蛮高。出差有这样的待遇个人认为还是不错的。 许乔在服务台登记,我站在大厅里东张西望,心中对新环境充满期待。 他在那里耽搁了一会,转头看看我,然后走了过来。 我张大眼睛以示询问。 “没房间了。”他说。 “啊?”我这次张大了嘴:“那怎么办?换另一家?” “我打听了,这附近的宾馆都住满了,现在是旅游旺季。”他说,眼神却有些闪躲。 “我不要住招待所!”我认真地告诫,不,是告诉他:“宋经理说了是住宾馆。” “我当然知道,我也不会住招待所!”他意识到音量过大,又缓和下来,却吞吞吐吐地样子:“其实,还,还有” “还有什么?”我问。 “还有一个房间。”他说,却好像有点脸红的样子。 “那,”我被他传染似的,也结巴起来:“考,考虑一下招待所吧。” “哦,”他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俊俏的脸还在发红:“也,也行。” 我们恋恋不舍地重又拿起那些行李,慢吞吞地走到门口,我频频回顾着电梯,上去就是房间,房间里一定有电视、热水器、洁白干净的床单,还有随叫随到的服务人员。 我又看向前方。不知哪个角落的招待所,空房间倒是有一排。公共澡堂、陌生人同住一室,半夜说不定还有梦游的过来打招呼。再想到那被褥,也不知会不会爬出某种昆虫来。 想到这里,我的牙齿都打了个冷颤。偷偷看许乔,他的眉头也紧皱着,迟迟没有舒展。想必跟我想到同一场景了。 就在我们缓慢的移动中,门口进来一个挎旅行包的年轻人,看样子也是要住下了。 “住下?还有一间?”我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这两个概念。 转头看许乔,他也愣住了。 突然,就在一瞬间,我们同时转过身,以冲刺的速度奔向服务台:“我们定了,就要那间!” 那小伙子还没站定呢,就被告知没房间了。他悻悻地走了回去。 我们重重地喘着气,真是玄啊。 心里稳妥一点后,“我睡床!”我们同时反应过来。于是就那样僵持起来。 “对不起,”服务台的小姐小心地招呼我们。 我们想起先得登记呢。 “我们的标准间,有两张床。”小姐边有礼貌地接过证件,边有礼貌地解释。 电梯缓缓上升着,我拿眼睛瞟瞟他手里的房卡,他似乎也在琢磨着什么。 服务人员帮我们把行李搬到房间后,有礼貌地退出去并带上了门。 我们两站在原地都没动。 尴尬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好半天,他用眼睛斜视我:“回去不许乱说啊!” “我也正想告诉你这个!”我扬起下巴以示不甘落后。 “好吧,”他好像放了心:“这次,你又先占吧。” “你真绅士。”我说,把东西扔在靠门的那张床上。 “为了开门方便吗?”他边说边把自己的行李拿到另一边。 “以备不测嘛。”我说,顺便走到卫生间看卫生情况。 “我是正人君子!”他大声说道。 “疯子都说自己正常。”我边说边发现那面大镜子真是太合我心意了,忍不住先打量一番半天没看的自己。 “周若禾!”他的声音越来越近,都到了门口了。 “别激动,用行动证明就行了,啊。”我安慰他。 “别啊,”他高高的个子靠在门口:“一不做二不休得了,省得白背个名声。” 这次轮到我无语了,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只好默默无闻地把眼镜药水、洗面奶、保湿水、乳液、隔离霜、防晒霜、粉底液、面膜、化妆包一一拿出来摆好。 许乔看着我的动静,不停咂着嘴:“每天得半夜起来就开始抹吧,别吵醒我啊。” 我没理他。他走到我旁边,摆好他的男士洗面奶和剃须水,正要出去,又发现了什么,两眼开始放光:“咦?你看这是什么啊?还有标价呢!” 我也好奇地凑上去。结果,那是宾馆卖的一次性内裤和安全套。 我想我的脸已经红到脖子了,于是僵硬地转身走出去,打开电视。 那个姓许的得意的笑从里面持续不断地传出来。 不知电影放到了第几场,周围人走的走,睡得睡,只有屏幕上的人还在继续不知疲倦的人生。 我也眼皮沉重起来。右边的孔旭已经睡过去了,表情安详。安详?我怎么会用这个词。想到这里,我甩了甩头。偷偷瞟了瞟左边的陆飞,只有他还在投入地看戏,眼神清澈。屏幕的灯光照在他好看的轮廓上,挺直的鼻梁下薄薄的嘴唇紧闭着。我就那样偷偷看着他,直到眼睛累得不能再睁开。 脖子的僵硬让我调整了半天姿势。突然,感到有人靠过来,把肩膀挨到我脑袋旁。朦胧中,我一时没有精力分清左右,就那样迷迷糊糊地继续硬着脖子。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把我脑袋往一边靠了靠,我便靠上了那肩膀,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当我因为有些发冷醒过来时,发现自己靠在孔旭的肩上。而左边的陆飞已经不见了。刚才,是孔旭吗? 搓了搓手,我慢慢从睡着的人们跟前挤出去。快走到洗手间时,看见陆飞正坐在过道的凳子上抽烟。我放慢了脚步,他并没有抬头。我便低着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再出来时,我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话。 “坐一会吧。”他却先开了口。 我愣了一下,没有回答,慢慢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冷吗?”他歪着头看我一眼。 我笑着摇摇头:“你不困吗?” “我经常熬夜的,”他说:“打游戏。” “哦。”我点点头。 随即,我们开始沉默。 陆飞连着抽了两只烟,我一直安静地坐在他旁边。 “周若禾,”他突然扬起嘴角,轻轻叫我一声。 “诶?”我转头看他。 “也做我朋友吧,”他看我一眼,又垂下眼睛:“就像这样陪着我,好吗?”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知道陆飞现在到底有怎样的心情,不过应该不是快乐的。 “也跟我做朋友吧,”他又说了一遍:“听我说话,维护我,支持我。像支持你的朋友一样。” 我看着他脸上淡淡的笑,感受着他眼底的孤独,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陆飞好看的脸露出柔和的色彩,轻轻笑着,带着一丝落寞。 别人看到他的光彩爱上他,我却心疼他的暗淡。 我听见哗哗的水流声,许乔居然开始洗澡了,也不问问我要不要先洗。 除了水声,隐约还听见哼歌的声音,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我瘪瘪嘴,站起身来翻看房间里的小玩意。桌上放着一本当地旅游指南,我一下来了兴趣,先找找看美食的位置吧。 用笔画出上面介绍的当地名小吃地址,再去地图上看路线。圈定今天的午餐地点后,我开始找我们的项目位置。 那是一块占地面积相当大的原生态绿地,位于城郊。里面现居住着几千户农民,过着自给自足、与世隔绝的生活,生活水平很低。我们公司与当地政府合作,准备逐步将其开发出来,打造成一个大型的休闲旅游地产。 我咂着嘴,用笔围着这块地划了一圈,真是一块宝地啊,那么多原始植被。若被开发,经济倒是上去了,价值却很可能被损耗殆尽。 “这才是暴殄天物。”我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然后把笔尖指向当地著名的几个景点:“这些是一定要看看的。” 听见开门的声音,我转头一看,许乔居然光着上身,裹着浴巾就出来了! 我的嘴巴张得老大,这人怎么这么不避嫌啊。 他甩甩湿漉漉的头发,嘿嘿地奸笑着向我走过来。 我的眼睛也张大了,继续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到我面前了。 “你干吗!”我叫起来,马上跳到一旁去,顺手抓起床上的枕头,抱在胸前。 “我就那么性感吗?”他表情满足地看着我:“让你反应这么强烈?” “许乔!”我瞪着他:“你别惹我啊!” “咱们谁先惹谁的啊?”他无赖地点着头,嘴角扬起一抹奸笑:“周若禾,你也有怕的时候。” 我看着他的得意,不由嗤之以鼻:“就那样,还现呢!”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其实蛮结实的身材:“你说什么?” “少在我面前来这套,”我丢开枕头,信步从他跟前走过去,顺便撞了他一下:“也不先照照镜子!” “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我,看着我打开了门。 “啊!”我突然叫起来:“许乔!” “什么什么?”他茫然地跑过来。我顺势一把将他推到门外,砰得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让你爱现!” 谁说青春不能错,请愿热泪不低头~ “周若禾!”门外传来一声大叫,随即又是压抑的怒吼:“快开门!你想死了吗!玩笑开大了啊!” 我靠在门上瘪嘴:“警告过你别惹我的。” “周若禾,开门!”他拼命敲着门:“小心我收拾你!” “不知谁正被谁收拾呢,”我哼了一声:“还嘴硬!” “我提醒你啊,再不开门,后果自负!”他叫嚣道。 我才不受威胁呢,继续靠在门上享受整人的特权。 过了一会,门外没有声音了。我有些奇怪,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辨别着,好像的确没有什么动静。 他不会真生气了吧?就那样光着身子,他能跑哪儿去呢? 正疑惑着,门突然有动静,我警惕地看着把手。 它转了一下,我还来不及靠上去,门被打开了。许乔裹着浴巾咬牙切齿地看着我,眼里还不忘流露出一丝得意。旁边站着衣冠楚楚的服务人员,正低眉顺眼地忍着笑吧。 没想到他还真不顾形象找人来。我也流露出一丝不屑,就这办法啊。 “老婆,以后别这样了。”他冲我一笑:“我不过想休息一下嘛,现在不是还早么?急什么啊?” 我瞪大眼睛看他。 “瞧,给人家添多大麻烦啊。”他转头对服务人员说:“同志,谢谢你啊。” “没事没事。”那人飞快地看我一眼,迅速转过身去,径直走掉了。 我的脸又红得发烫。他一把掀开我,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间,又转过头来看着我:“关门啊,愣着干吗!” “除了占我便宜,你还会什么!”我不屑地看着他:“真没水准!” “对付你这种人就不能手软,”他挥挥手臂:“想整我,再练练吧。” 我切了一声,用脚关上门,拿着换洗衣服进卫生间,把锁锁到不能再扭动。听见他把电视音量越开越大。 有了前车之鉴,我穿戴整齐才打开门。看见他还光着上身躺在床上,我赶紧扭开头:“你怎么还不穿衣服啊!” 他腾得一下站起来:“衣服在里面!” “哦。”我在床边坐下,他进去换衣服了。 “我们去吃饭吧,都过了中午了。”我说。 “就在宾馆的餐厅吃吧,吃了就去项目上看看。”他回答。 “啊?我要出去吃,都看好地方了。”我说。 “听你的听我的啊?”他换好一身休闲装出来,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帅气,我不由愣了一下。 “听我的。”我说:“来这里一定要吃鸭子的。” “我们是来工作,不是来旅游的!”他瞪我一眼:“别忘了你的保证,少拖我后腿啊!” “那随便你,”我抓起包:“我是要出去吃的。” 他背对着我,拿着什么东西。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他的奸笑:“惟一的房卡在我手里,一会我不会回来的。”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我不会也找人开门啊,反正也认识我了。” 他一下没了动静,我打开门,就听到他在背后叫:“周若禾,等我!” 有时候点头便是答应,答应便是承诺了。 我因为陆飞的忧伤点头,并不知从此便埋下了一颗种子。 过了那晚的陆飞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在女生们爱慕的目光下享受着最后的校园时光。不同的是,每次看见我,便露出灿烂的笑,高兴地朝我跑过来:“周若禾,你去哪里?”“周若禾,你要考试了?”“周若禾,你背的这个木板是干什么的?” 我总是微笑着回应他的友好,因为我总是不由自主等待他的询问,总是有绵长的耐心跟他解释我在做什么。当然,我还不得不防备着其他女生的敌意眼光。 孔旭有时候跟他在一起,有时候落单,表情常常落寞。因为陆飞偶尔会对他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孔旭是敏感的,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一天,我一个人在寝室里铺开板子画图。 刚刚测量准确纸张边缘,画好边框,就接到孔旭打来的电话:“若禾,我有话跟你说。” 我们在学校的花园里坐了很久孔旭也没开口。 我也不敢开口,孔旭那样阴郁的表情让我有点害怕并担心。 我起身去小卖部买了热饮,又回到他身边,把饮料递给他:“喝点东西。” “若禾,”孔旭并没有接,只是看着地面:“我现在心情糟透了,真的。” “我知道。”我说,把饮料放在我们中间。 孔旭又开始沉默。 “孔旭,”我饮料喝到一半时,终于决定开口:“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孔旭愣了一下,又摇摇头:“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那怎么会突然这样难受?”我偏着头看他。 他一直垂着眼睛:“可是会流露啊。再怎么克制,也会流露的啊。” 我一下没明白过来:“什么?” “若禾,”孔旭慢慢地说着:“怕吓到他,所以小心翼翼,但还是会流露。我该怎么办?” “谁啊?”我问,尽管心里想到某个人,但还是不敢也不想确认。 孔旭没有回答,只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前方,两眼迷茫。 “孔旭,”我很想帮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做朋友吧,”孔旭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做一辈子的朋友。这样就不会有分手,不会有陌路。就可以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一直看着他。不能靠近,也不用离开。这样行吗?” 我说不出话来,也忘了吸饮料。 “就这样行吗?若禾?”孔旭突然转过来看着我,眼神明亮。 我也看着他,轻轻地点着头:“行啊,孔旭。” 刚走出宾馆门口,我就拿出地图看路线。 “打算去哪儿啊?”许乔从后面跟上来,不满地斜视我。 “你要跟着我吗?”我抬头问。 他不屑地冷笑了一下:“你以为我愿意吗?说过要把你活着带回去。” 我好笑地看他一眼,继续埋头看我的地图。 他高高的个子在我头顶晃来晃去:“会看吗?” “你识字吗?”我瞪他一眼。 “是不是这里?”他用手指了指我圈住的地方。 “嗯,”我点头:“你知道怎么走?” 他得意地干笑了两声:“当然,这么简单。” 我好奇地看着他。这曲线缠绕的,自认空间想像力还不错的我都还没理清呢,他怎么看一眼就知道了。 只见他继续得意地四下观望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怎么走?”我提醒他回到现实中来。 他微笑着看我一眼,伸出手挥了挥,一辆出租车靠了过来。 “师傅知道不就行了?”他像看弱智一样充满同情地看着我。 我只好再次嗤之以鼻:“就这办法。” “上车吧。”他绅士地打开车门。 “你先去吧,”我理了理地图:“我享受过程。真没意思。” 见我已经开始迈步了,他赶紧关上车门,跟师傅道歉。然后一路小跑跟上来:“你真以为自己来旅游的啊?” “自己找过去不是更好玩吗?”我说,继续走着。 “我们下午还得去项目看看,”他认真起来:“别瞎闹了。” 我没理他,自顾自往前走着。 “周若禾!”他突然在背后大声叫道。 我停下来,转身看他。 许乔帅气的脸一下变得冷峻起来,像笼上了一层冰。 “诶?怎么了?”我问。 “我叫你别玩过分了。”他冷冷地说。 “没有玩啊,”我不由自主小声起来:“是去吃饭啊。”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继续冷冷地说道,“别本末倒置了。想清楚你是来干吗的。” “就算工作,”我还是小声,“也要先吃饭啊。” “哪里不能吃啊!”他的不满越来越强:“非要去那个地方!还要自己找过去,你以为我们很闲么!跟你说别闹了,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啊!” 我的眉头也渐渐皱起来,他凭什么对我大吼大叫的。 见我没有说话,他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转头看了看四周。 我继续瞪着他。 他伸手挠挠头,语气闪烁地说道:“如果,非要去,” 我依旧看着他。 他垂下眼睛:“就坐车去好了。我们要抓紧。” 看了他一会,我把地图收好,理了理挎包的肩带,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我继续往前走着,脑袋有些发热,心里憋着一股气。 走了一段,我的脚步慢下来,悄悄转过身去看,并没有看见许乔的身影。 “这家伙真不是一般的小气。”我说着,又扯出我的地图。 我画出的这条线路刚好在我们项目的外围,一路走过去便可以把周边的现状一一标注在图上。项目规划的时候,周边哪些需要保护,哪些可以拆迁都需要仔细衡量的。我又看了一眼今天的目的地:“小鸭子,你要等着我哦!” 有些地方是低矮的居民房,门口坐着扇扇子的老人。我走过去询问了那块地的情况。 “要拆迁么?你是干什么的?”一石激起千层浪,看来老人们很关注这个问题。 “会怎么安置啊?赔偿怎么算?”又有人围上来。 “不是,不是,”我赶紧摇着手:“我是大学生,做社会调查的。” “哦,还以为传言是真的呢。”有人摇着头走开了。 “谢谢你们啊。”我小心翼翼地走开了,看来项目启动的话,影响还真蛮大的。 边看边走边标注,我已经又累又饿了。路旁有一家超市,我进去买了一瓶水,本来想再拿些零食的,可一想到我的鸭子,还是留着胃口好了。 在超市门口的凳子上歇了歇,我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记录,满意得点着头,晃着两条腿。顺着手指的方向,再过两个街口,就是那家著名的老字号了。口水又要上来了,我赶紧咽了咽,然后四下张望着。 许乔那个家伙不知此刻身在何方,真值得那么激动么。 “就算工作,也可以变成旅游啊,用一种愉快的心情不也可以完成么?”我郁闷地嘀咕着。 喝完整瓶水,还是饿得慌。我起身直奔我心仪的饭馆了。 东张西望地到了门口,却一片冷清。凳子也都收好倒扣在桌子上了。 “啊?”我不敢相信地走进去:“老板,这是什么意思啊?” “小姐,不好意思,我们关门了。”胖胖的中年老板搓着手走出来,“现在有快三点了,明天请早吧。” “啊?我那么辛苦一路走过来,”我郁闷地皱紧了眉头:“这可是我的动力啊。” “呵呵。谢谢小姐拉。不过我们真卖完了,老字号,生意好。”老板得意地抱歉道。 “卖完了?”我喃喃地重复着:“什么都没有了吗?全部卖完了吗?”难道一截鸭脖子也没有了吗?我的香喷喷的鸭子啊! “对不起,什么都没有了。”老板呵呵地笑道。 除了依依不舍地退出来,我还能怎样呢。 看了一下四周,还有一家面馆在营业。“吃面好了。”我凄凉地对自己说。退而求其次的无奈还真的很无奈啊。 “周若禾!”一个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怎么那么刺耳又熟悉呢。 缓缓转过身去,许乔得意洋洋地从一道围墙后面走出来,手里摇晃着一个袋子。 我不解地看着他,这个人怎么神出鬼没的啊。他却只是得意地笑。 “先别闹,”我有气无力地说:“我饿得两眼冒金星,等我先吃点东西。” 他笑,然后点头。 我走进面馆,他跟着进来,碰得一声坐在我面前,把袋子推到我跟前。 “什么?”我轻轻地问。 “自己看。”他还在持续得意中。 “没力气。”我老实地说。 他愣了一下,飞快地瞪我一眼,狠狠地又把袋子拉回自己胸前。 我看着他的精力无限,对比自己的虚脱,深刻体会到了人是铁,饭是钢的含义。 他层层剥开袋子,一股香味传了过来。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大眼睛:“鸭子!我的鸭子!” 上完制图课,我背着画板从教学楼出来。 “周若禾!”陆飞的声音从附近传过来。 我转头一看,他骑着一辆闪亮的山地车猛得停在我面前。 “下课了吗?”他问。 “嗯。”看见他阳光般的脸,我总是不由自主微笑。 “又是画画课?”他拍拍我的画板。 “是制图,”我第N次纠正他,“画建筑图。” 他呵呵笑起来:“你设计的房子稳当么?” 我愣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也一直担心这个问题。结构学我总是学不好。” 陆飞哈哈笑起来,突然伸手摸摸我的脑袋:“真是笨呢!” 路过的同学惊异地看着我们,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陆飞却像什么事也没有似的拉了拉我的画板:“我帮你背。这么大,都快挡住你整个人了。” 我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因为焦点一样的好看的他,也因为我们之间快速又自然的亲近。 到了女生楼下,他把画板还给我,眯着眼睛笑起来:“周若禾,学好结构学。” “诶?”我不解地望着他。 “以后帮我设计一套房子吧,”他说,嘿嘿笑着:“但是,不要把我终结在里面。一按个电灯开关,梁啊,柱子啊,就跟着倒完了。哈哈!” 尽管他是玩笑话,我却当了真。 从此开始跟结构学耗上了。每天拿着试题集演算梁的承载力,墙体的荷载,钢筋间的拉力。可是,用功不一定成功。 友舒偶尔趴在我桌子上问:“你干吗老算这个?结果还是错那么多?” “我也不知道啊,”我看着用红笔写出的醒目的正确答案,“我怎么那么笨啊,怎么也算不对,每次都看不出来所有的受力点。” “做这么多,也该摸点规律出来了,”友舒翻翻我的题集,“不过我是一点都看不懂就是了。你要用心啊,考试就靠你了。” 我叹了一口气,想着我的房子,先不说美观了,能不垮掉是首要问题。 “谢谢啊。”我用真诚的眼神向许乔表达着关于鸭子的谢意。 他慷慨地挥挥手:“小事。” 咽了咽口水,我轻轻把袋子拉回自己面前,把手伸向了其中皮酥肉嫩的一大块。许乔看着我的举动,似乎也在咽口水。 我冲他轻轻笑了笑,另一只手又拿起一块。 突然,他小心翼翼地也伸出手来,竟缓缓地将袋子拉到中间。我的视线随着袋子移动到他脸上。 他不满地瞪了我一下:“我也没吃呢!” “不是给我一个人吃的哦?”我嘴里还含这一块。 许乔好笑地看我一眼:“分享。懂吗?要学会分享。” 我这才慢慢恢复咀嚼:“好吧,聊胜于无。” “周若禾!”他拖长了声音叫我。 面送上来了,我还来不及照顾它呢,许乔已经善解人意地把碗拉到自己跟前了:“我先吃啊。” 我想想也行,至少鸭子他便顾不上了。 每吃完一块,我总不忘舔舔手指,那香味,真是荡气回肠啊! “周若禾,”他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拿纸巾抹了抹嘴:“现在有力气吧?” 我边啃着鸭脖子边点头。 “我们好好谈谈。”他把碗推到一边,认真地看着我。 “说吧。”我看他一眼,又继续埋头啃。 “我想了想,咱们既然一起出差,就不能闹得不愉快,”他试图看着我的眼睛,但是找不到:“这样不利于以后工作的开展。” “所以呢?”我难得地抬头主动看着他。 “所以!”他抓住这个机会,两眼放光地看着我:“我决定以德服人!” 我没理他的高昂情绪,又继续开始啃。 “你看看你那游山玩水的心态,慢慢晃过来,人家都关门了,”他得意地指指鸭子,“多亏哥哥我有心,打车过来先给你买下来,还等了你一个多小时!” “然后呢?”我问。 “既然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他理了理嗓子,“你也要有所表示吧?” “嗯?” “也不期望你能帮多大忙,”他看着鸭子,又咽了咽口水,“别跟我瞎闹就行。咱们还是以工作为重,怎么样?” 我抬头看着他:“是在跟我讲和吗?” 他愣了一下:“就算是吧。我这不还是为了工作,跟你商量嘛。” “要留一天去看景点,”我认真地说,“你买门票,包吃包喝。” 许乔扯着嘴似要骂人,衡量了一下,又忍了下来:“同意。不过,吃完饭一起去项目上看看,不能再等了。” “好吧。”我点头表示接受。 许乔松了一口气。突然,猛得将袋子拉到自己面前,细细看了看:“这就干净了?!” 项目与城市接壤的部分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和果园,零星散落着一些农房。越到深处,景致越漂亮。浓郁的绿色和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疲累的呼吸一下顺畅了不少。 许乔一直认真地边拍照边记录,几乎不怎么跟我说话。 我兴奋地举着手机照下湿漉漉的路边小草、苍翠欲滴的饱满树叶,还有蜿蜒伸展的山间小路。 突然,一只微微颤动翅膀的黑色蝴蝶印入我眼帘,我不由张大了嘴,屏气凝神地小心捕捉它的身影。 许乔转头看看我,又看看蝴蝶,不屑地笑了一下:“真是没救了。” 我白他一眼,心情很好地收起手机:“我要交好运了。” “什么?”他不解地看着我。 “黑色的蝴蝶,”我骄傲地走到他前面去,“只要看见黑色的蝴蝶,我就要交好运了。” 许乔愣了一下,又好笑地看着我:“在说什么啊?真搞不懂你们这代人的思维。” 我停下来,转身看着他,向他招招手:“过来,姐姐告诉你。” “姐姐?”他鼻子里嗤了一声,“又没有搞错,瞧你那小样!” 我也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手沿着长满野花野草的山崖一路摸过去,痒痒的,像回到了小时候。 许乔走走停停地记录着,一会就被我甩在后面一大截了。 “喂,周若禾!”他大声地叫。 “诶?”我停下来等他。 他气喘吁吁地赶上来:“为什么,为什么看见黑色的蝴蝶会交好运?” 我看着他的迷茫,不由笑起来:“想知道吗?” “说吧。”他不耐烦地看着我。 “态度不端正。”我瞪他一眼,转过身去。 他切了一声:“不说拉倒,我才不想知道。” 于是我们又开始一前一后的走走停停。 突然,我的手停了下来,没有感觉到花草的柔软。 “怎么了?”他走过来,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也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我看着山崖上一个很大的黑洞,再往前看,一排大大小小的洞穴骇然出现在我眼前,“是动物打的洞吗?还是人为的?做什么的呢?” 许乔却奇怪地流露出一丝得意,看我一眼,没有说话,走到我前面去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跟在他后面。 又走了一截,一个被开凿了一大半的大型山体出现在我们面前。上面有一个平台,平台后便又是那样黑呼呼的洞穴了。不同的是,这里更集中,也更大了。 我张了眼睛,有些震惊地看着它们。 “想知道吗?”许乔停下来,转过身,得意地看着我,“交换。” 项目与城市接壤的部分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和果园,零星散落着一些农房。越到深处,景致越漂亮。浓郁的绿色和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疲累的呼吸一下顺畅了不少。 许乔一直认真地边拍照边记录,几乎不怎么跟我说话。 我兴奋地举着手机照下湿漉漉的路边小草、苍翠欲滴的饱满树叶,还有蜿蜒伸展的山间小路。 突然,一只微微颤动翅膀的黑色蝴蝶印入我眼帘,我不由张大了嘴,屏气凝神地小心捕捉它的身影。 许乔转头看看我,又看看蝴蝶,不屑地笑了一下:“真是没救了。” 我白他一眼,心情很好地收起手机:“我要交好运了。” “什么?”他不解地看着我。 “黑色的蝴蝶,”我骄傲地走到他前面去,“只要看见黑色的蝴蝶,我就要交好运了。” 许乔愣了一下,又好笑地看着我:“在说什么啊?真搞不懂你们这代人的思维。” 我停下来,转身看着他,向他招招手:“过来,姐姐告诉你。” “姐姐?”他鼻子里嗤了一声,“又没有搞错,瞧你那小样!” 我也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手沿着长满野花野草的山崖一路摸过去,痒痒的,像回到了小时候。 许乔走走停停地记录着,一会就被我甩在后面一大截了。 “喂,周若禾!”他大声地叫。 “诶?”我停下来等他。 他气喘吁吁地赶上来:“为什么,为什么看见黑色的蝴蝶会交好运?” 我看着他的迷茫,不由笑起来:“想知道吗?” “说吧。”他不耐烦地看着我。 “态度不端正。”我瞪他一眼,转过身去。 他切了一声:“不说拉倒,我才不想知道。” 于是我们又开始一前一后的走走停停。 突然,我的手停了下来,没有感觉到花草的柔软。 “怎么了?”他走过来,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也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我看着山崖上一个很大的黑洞,再往前看,一排大大小小的洞穴骇然出现在我眼前,“是动物打的洞吗?还是人为的?做什么的呢?” 许乔却奇怪地流露出一丝得意,看我一眼,没有说话,走到我前面去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跟在他后面。 又走了一截,一个被开凿了一大半的大型山体出现在我们面前。上面有一个平台,平台后便又是那样黑呼呼的洞穴了。不同的是,这里更集中,也更大了。 我张了眼睛,有些震惊地看着它们。 “想知道吗?”许乔停下来,转过身,得意地看着我,“交换。” 在我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孔旭把陆飞又交了新女友的消息告诉了我。 “也是你们这楼的,英语系。那女孩追的他。”孔旭说,语气有淡淡的忧伤,“他总是容易抽离,也容易投入。” 我的笑容有些辛苦,需要用点力气才能保持那弧度。 “是个爱慕虚荣的女生。”孔旭说。 我便知道了那女孩一定是很漂亮的,否则孔旭不会抛开外表,在性格上找瑕疵。 “很会撒娇,她知道陆飞心软。”孔旭继续絮絮地说着,“追了大半年,一副痴情绝对的样子,终于得手了。” “那很好,”我说,“陆飞本就有很多机会,只是看他自己要不要。” 孔旭没有说话,垂下头去。 “孔旭,”我看着他,“你该转移一下注意力。” 孔旭还是没有说话。 “你可以画图,可以演算结构题,可以看书,可以去社团演话剧,可以做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是说给他,还是说给自己听,“不去想,就不会受影响。” “我有收到情书,”孔旭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若禾,我有收到情书。” “诶?”我愣了一下。 “我看见过那女孩,很高很瘦,五官端正。”他说。 我竟一时接不下去他的话,只是楞楞地看着他。 “总之不丑,”孔旭看向前方,“要交往看看吗?若禾,你说我要跟她交往看看吗?” “孔旭。”我轻轻地叫他,却不知该怎么说。 “我会做到的,”他低下头,似是跟自己说,“纠正过来,纠正过来就好了。” 我看着他,孔旭真的是一个清秀的男孩子,有跟陆飞一样好看的轮廓和帅气的眉眼。 “周若禾!”我刚走出女生楼,就看见陆飞在向我招手。 迟疑着,我慢慢走了过去。 “上课吗?”他问,脸上有灿烂的笑。 “不是,去图书馆。”我说。 “看结构学的书吗”他依然笑着,“有进步了吗?” 我摇摇头:“太难了。” “那我的房子怎么办?”他故意紧张地看着我,“还是会垮掉吗?” 我抬头看着他闪亮的眼睛,明明他快乐起来了,我心里却突然有一丝酸楚。 “傻瓜,你要用心一点,”他认真地告诫我,“学建筑怎么可以算不来结构。” “嗯,我知道。”我轻声地说。 “去看书吧,我在等人。”他又笑起来。 我点点头,从他身边走开。擦肩的那一刹,他展开明媚的笑,我却皱起了眉头。 “已经六点多了,”我提醒许乔,“明天再继续吧。” 他抬头看看四周:“好吧,回去整理一下今天的记录。” 转身走了几步,我又停下来。他奇怪地看着我。 “等等。”我朝他眨眨眼睛。 “干吗?”他立刻警惕起来。 “去看看。”我有些兴奋地提议道。 “看什么?”他的神情开始紧张。 “崖墓。我们进去看看。”我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有什么好看的!”他大声地说道,“里面什么都没有了!政府早就将它们重新安置,全部搬空了!” “是吗?”我怀疑地看着他。 “当然!”他故意理直气壮地瞪着我,“所以有什么好看的啊!快回去了!” 我歪着头想了一下:“那更应该去看看了。没什么好怕的了,不是吗?” “喂,周若禾!”他认真起来,“别闹了!我是不会陪你去的啊!” “为什么?你害怕吗?”我诚恳地期待他老实的回答。 “我怎么可能害怕!”他大声辩解道,但目光却在闪躲,“我是没你无聊。就是一个洞,有什么好看的?再说,我有书,你可以看书。” “那不一样,”我耐心地解释,“看书和看实景是不一样的。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这些算历史古迹了吧,说不定以后可以打造出来,重新修缮保护。我们先去看看原汁原味的,怎样?” “别‘我们’,”他郁闷地皱着眉,“要去你自己去。” “好吧,”我点点头,转身朝最大的那块崖墓走去,“你就在外面等好了,别害怕啊,我一会就出来。” “诶!”他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你不害怕吗?里面说不定有什么东西哦!” “所以才要去看看啊,打个招呼。”我说。 许乔恨恨地骂了句什么,又跟上来:“真要去吗?” “嗯。”我点点头。 他在原地迟疑良久,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要不你就在洞口等我好了,”我善解人意地说道,“反正周围也没什么人,除了这黑压压的一排。要是有东西从那些洞里爬出来,你也可以快点跑下山。” “周若禾!”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少来这套!” “那你去是不去啊!选择一个人守着崖墓,还是跟我一个大活人一道?”我忍住笑,原来这个高大俊朗的男生居然怕鬼。 他用手指指我,说不出话来。 “我进了啊。”我摸出手机,打开屏幕的光,低着头,准备进洞了。 “等等!”许乔飞快跑过来,紧跟在我身后,“你给我记着!” 埋下头,我下意识地抓了抓脖子上带的玉佛,又飞快地回想了一遍“唯物论”的几大论点。大多数人的矛盾说到底还是因为不自信。 轻轻呼了一口气,我慢慢向里移动着脚步。许乔高大的身躯躬得很辛苦,小心翼翼地紧贴在我后面。 这是一个狭长逼仄的洞穴,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我不禁放慢了脚步,咽了咽口水,顺便想了想革命先烈。 “行了,就这样了,出去吧。”许乔拉拉我的衣服。 我缓缓转过身看他:“你才刚走了两步,好不好?” 他郁闷地埋下头,示意我继续。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我看到了斑驳的石壁,上面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是什么?图腾吗?有含义吗?”我好奇地凑近一些,想看个仔细。 “有含义,”许乔在背后肯定地说道。 我不由兴奋起来。 “‘刘军到此一游’,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他低声说道。 愣了一下,我又看了看,确实是这几个字。歪歪扭扭的,害我一时没分辨出来。 瘪了瘪嘴,我有些失落地继续往前走。 许乔却捂着嘴又开始得意的笑:“你还真以为在金字塔啊!” 我回头瞪他一眼,虽然已经看不太清楚他的脸了。 又走了一截,潮湿冰凉的感觉更强烈了。我转头看见左边的石壁上凿了一排长方形的小孔。 “这是干什么的?”我自言自语地说。 “放灯的洞吧,”许乔小声地说,“书上说要为那个照明的。” “哪个?”我故意问,但同时,自己心里还是小小颤抖了一下。 “周若禾,”他压低了声音,“别逼我。” “哦。”我点点头,其实我也不想听见他直接的回答。 前方似乎到头了,洞穴却向左右继续延伸着,似有更大的空间在两旁。 “一边就是放那个的了,”许乔的声音有些颤抖,“另一边应该是给那个修建的起居室。行了,走吧。” 我一下想到那个东西在黑暗中像生前一样在它的空间里转悠,说不定现在正侧耳聆听是谁打扰了它的领地。想到这里,我的双腿突然有些发软,手心也开始发冷。 “许乔。”我轻轻叫了一声。 “嗯?”他也正紧张地往回看。 “我们晚上吃什么啊?”我边说边慢慢往后移着脚步,试图通过言不由衷来转移注意力。 “啊?”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没事吧?” “今天天气好好哦,”我说,“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比去年还热哈?” “你怎么了,你别装神弄,”许乔意识到什么,“我不客气了啊!” “别客气,别客气,出去跟我算账吧!”我狠狠地推他一下。他居然还因为疑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挡住了我的去路。 “不进去了?”他执著地问。 “不了,回去吧。走吧,快走吧。”我边说边挤到他面前去。 “我早说没什么好看的了,你还不信。”他似乎也反应过来什么,假装平静地往回走着。 我是越走心越慌,总感到背后一阵凉意。 眉头越皱越紧,牙齿已经开始打颤了。我一闭眼,猛得跑起来,一口气跑到了洞外。 还没站定呢,许乔也跌跌撞撞地赶了上来,气喘吁吁的,还不忘瞪着我:“你跑什么啊!吓死我了!” “我,”我身在洞外,已经放松了,不想被他看出端倪,于是斜着眼看了看他,“感到很高兴,很兴奋啊,所以就跑了。” 他怀疑地看了我一会,还在平静自己的气息:“没事你兴奋什么啊!在这样的场合!脑子有毛病吧?” “难得一见,能不兴奋么?”我边说边跳到山路上。 “你看到什么了?”他愈发紧张起来,迅速地也跳了下来。 “有一个东西,”我回头对着他笑了一下,“要听我描述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烦闷地挥挥手:“算拉算拉!别在那渲染了!” 我转回头,实在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尽管心里还在扑通乱跳。 许乔骂骂咧咧地跟在后面,一路数落我的行为到宾馆。 在餐厅随便吃了一些东西,许乔就收拾着准备回房间整理今天的资料了。 “我想去逛,”我边说边抬头看他。 话还没说完呢,就看见他用力地点着头:“去吧去吧,晚点回来啊。” “诶?”我看着他,“那么奇怪,不是要干坏事吧?” 他郁闷地瞪我一眼:“我只是想安静地做事。” 我愣了一下:“安静啊?安静好啊,安静好。” 他开始充满敌意地看着我:“想说什么?” “没事,没什么,那我就晚点吧。你一个人在房间,要关好门啊,尤其注意厕所。”我好心地告诫他。 “周若禾,”他冷笑道,“威胁我?以为我害怕?真是笑话!” “哪里在威胁你啊,”我无辜地看着他,“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个人的时候厕所最容易出现某种东西了。” 他不屑地哼了一些,把相机放进包里。 “你通常不知道吧?”我继续说,“于是就去上厕所。其实这个时候有个东西正看着你呢。” “我已经一个人住很久了。”他告诉我。 “对啊,那是在自己家嘛,宾馆就不一样了。”我说,“那东西对陌生人很好奇。其实也很友好的。一直在背后关注你,也可能通过镜子看你。你需要手纸的时候,它会帮你拿的。” “还真是友好,”许乔点着头,收拾好了东西站起来,“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服务还额外收费吗?” “不收不收,”我摆着手,“最多一直贴在你背后寻找温暖。” “哦,这样啊,谢谢提醒啊。”他瞪我一眼,自顾走掉了。 见对他没影响,我瘪瘪嘴,拿好包,准备到附近的书店去看看。 华灯初上的这座小城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家乡,也想起了小时候对黑蝴蝶许下的那些愿望。那是些零散琐碎的愿望,具体又繁杂,且源源不断,蝴蝶应该觉得我贪心吧,所以它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我宁愿认为,它为了帮我实现那些愿望,一定很辛苦,也很累,所以不能常常见到。 书店里有当地的地方志和关于崖墓的介绍,还有很多杂志和小说。 看书的时候我总是有极好的体力,能一动不动站上半天。于是我在里面翻阅了关于当地风土民情的很多小册子,还找到了我们那块地在政府换届期间归属性和土地性质的变化。 书店里只剩我一人时,我赶紧选了几本杂志,付了钱,退了出来。 在街上又晃荡了一会,买了一些小挂件和装饰耳环,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于是决定回宾馆。 正在这时候,手机响了,是许乔打来的。 “你在哪儿啊!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他的声音足以让别人以为我在用免提。 “已经回来了!”我也大声地回答。 “到哪儿了!”他还是用吼的。 “进电梯了!”我啪得一声挂了电话。又要我不打扰,又莫名其妙地生气,这个人真不是一般的怪。 刚进过道呢,就发现我们房间的门打开了。 我疑惑地走进去,他一看见我就立刻从床上蹦起来,笔记本电脑差点被掀翻到地上。 “你在干吗?”我疑惑地问。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他迅速地穿上拖鞋,走过来我身后,碰得关上门,又一把将我推开,走进卫生间,再碰得关上门,很快我听见一阵哗哗的水声。 我愣了一下,慢慢反应过来,原来他一直没敢上厕所! 我的天啊,这高大的男生是可爱还是幼稚啊! 我好笑地走到自己床边,放好包,把杂志摆在床头。偏头看了看电脑,他已经在写规划大纲了。 听见开门的声音,我调整好没事的表情看着他。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假装平静地回到自己床边,顺便给我一个不屑的眼神。 “你很想我回来吧?”我问。 他猛地转头看着我,用眼神威胁我终止这个话题。 “好了,”我耸耸肩,“我先去洗澡。” 他又突然两眼放光起来,露出坏人惯有的表情。 “许乔,”我边拿衣服边说,“一会我接着给你讲故事啊,真实又刺激的故事,流传至今的故事。” 他的眼神马上黯淡下来,老实地坐好:“我看一会电视。” 在学校里想避开陆飞和他新女友的一切动向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总是醒目地出现在教学楼、球场、食堂、花园、甚至开水房。即使他们不出现,也总有关于他们的话题时刻在校园里流传。 我不知道有多少女生跟我一样趴在阳台上看陆飞等在女生楼下的身影。渐渐熟悉了他笑的弧度,他皱眉的样子,我才发现吸引我看他的理由不只是光的折射原理。 所有的课程里我最讨厌跑跑跳跳的体育课,体育课里我最讨厌的是打排球。看见球飞过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抱着脑袋躲开。体育老师冲我把哨子吹破了,我还是不敢去接球。 孔旭依旧没有加入男生们的比赛,而是坐在一边休息。友舒已经跟其他爱好排球的女生打得不亦乐乎了。 “周若禾,你过来,过来。”老师郁闷地向我招着手。 我走过去的时候看见陆飞跟他的朋友们正抱着篮球经过我们上课的地方。 他一扭头瞧见了我,竟停下了脚步靠在栏杆上乐呵呵地看着我们。孔旭也看见了陆飞,他转开了头。友舒顺着陆飞发现了她的学长,一溜烟就跑过去了。 “你躲什么啊躲?”老师瞪着我。 “怕被打到。”我小声地回答,真是丢脸。 “那你就主动去接球啊!越躲越容易被打到。”老师一定不理解我的胆小。 “接球也疼啊。”我嘀咕了一声。 “什么?”老师叫起来,“那你这项课程怎么算,挂掉吗?” 我低着头想了一会:“好吧,就不及格好了。” “周若禾,你!”老师已经气不打一处来了,“你还真不计较呢!” “什么事啊?”陆飞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王老师?” 我惊异地抬头看着一脸乐呵呵的他。 “这学生,居然害怕排球。”老师看着我摇了摇头。 “喂,周若禾,有什么好怕的?”陆飞看着我笑,眼睛闪亮。 我郁闷地埋下头去。 “好了,你再练练,下堂课再考试。再给你一次机会。”老师说完转向陆飞,拍了拍他的肩:“别忘了后天的比赛啊。” “放心,忘不了。”陆飞冲他挥挥手。 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瞪我一眼,去指导其他同学了。 我觉得自己很丢脸,所以不想抬头看。 “真的害怕吗?”陆飞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我点点头。 “有练过吗?不会那么疼啊。”他低下头找我的眼睛。 “就是领教过才觉得疼。”我继续郁闷着。 “我看看手。”他说着拉起了我的手。 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我一下愣在那里。周围同学似乎也注意到了,都转过头来看着我们。 陆飞却毫不在意地自顾自地把我的手拉到他面前。我的手腕因为练习接球皮下已经出现很多小红点了。 陆飞看看有些肿的手腕又看着我:“所以很疼吧?” 我轻轻地点着头。 “什么时候练的?”他问。 “就这段时间,要考试了。”我说,“可是越接越疼。” “笨蛋,”他看我一眼,“不知道带护腕啊?” “轻轻碰也疼,我不想考了。”我说。 陆飞看了我一会:“那就不考了。” “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跟王老师说说,不让你考了,直接给你打及格。”陆飞看着我,又笑起来,“也不要自己练,掌握不到要领当然会疼。” 我看着他,轻轻抿了抿嘴唇,有话却说不出来。 孔旭不再与陆飞一同出现,他似乎习惯并开始享受一个人的独来独往。我每次看见他却开不了口问他,他眼神里的凝重让我觉得呼吸也压抑,因此常常话到嘴边却化成简单的微笑。 可是孔旭终究不是安分的人。他的安静和沉寂其实是在积蓄力量,直到某一天他觉得是时候了。 友舒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校外参加英语口语培训。 “他疯了吗?他怎么那样啊?”友舒听起来很激动,“他跟外校的一个男生在学校里牵手,一起去图书馆!还公然跟老师顶撞,还说什么别看着他是男生就拿男生的标准要求他!若禾,你说他是不是疯了!哦,孔旭怎么这样啊!” “哪个老师啊?”我问,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别的系的,从图书馆出来碰上,说了他们几句。当时围好多同学看哪!这个孔旭!”友舒说。 “后来呢?”我想起孔旭哀伤的眼神。 “不知道,我听别人说的。现在学校里都在说这事。若禾,孔旭怎么回事啊?” “友舒,”我轻声地说,“孔旭是朋友吧?应该是我们的好朋友吧?” “什么意思?”友舒愣了一下。 “他现在需要支持,友舒,”我说,“别质问他,支持他。” “你早知道他,他是这样的?”友舒显得有些诧异,“我们班还有女生喜欢他呢!” “友舒你跟孔旭打电话吧,我们在学校外见面,好吗?”我告诉了友舒时间和地址。她迟疑着答应了。 在肯德基见到他们时,友舒的脸还有些红,孔旭一脸平静地跟我挥着手。 “若禾,学校里都沸腾了!”孔旭看着我,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友舒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激动。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我问。 孔旭愣了一下:“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所以也不顾后果吗?”我看着他。 “后果是其他人承担的,我没事。”孔旭自在地喝着水。 “孔旭,”友舒愁眉苦脸地看着他,“你怎么?怎么还这么镇定啊?以后怎么办啊,在学校怎么办啊?” “该怎么过怎么过呗,”孔旭笑了笑,“别紧张啊。” “那男生是谁?”我问。 “高中同学的大学同学,介绍认识的。”孔旭说,“下次带给你看。” “不是,”我想起了陆飞,“不是喜欢另一个吗?” 友舒瞪大了眼睛:“什么!” “那真难熬,若禾,”孔旭直了直身子,“天天看到、听到,在一起吃饭闲逛,却仿佛隔了天涯海角。” 这次愣住的人是我。孔旭说的没错,我的眼里天天有一个人的样子,耳朵里天天有一个人的消息,脑子里天天有一个人的身影,却真的与他隔了天涯海角,原来这就是最远的距离。 真的要跟许乔在一个房间睡下,我多少还是有些别扭的。于是坚持着看电视。看完连续剧看新闻,看完新闻看体育节目,看完体育节目看少儿节目,看完少儿节目看教炒菜节目,吞了几次口水后开始看走进科学,走得差不多了又看动物世界,然后就剩下广告了。 许乔把照片全传进电脑,正在一张张筛选分析着。 “你还不睡吗?”他看我一眼,我刚刚打了第39个呵欠。 我摇摇头,强打着精神对着电视。 “不困吗?”他又问。 “你什么时候睡啊?”我终于忍不住问了。 “啊?”他愣了一下,“你在等我吗?” 我点点头。 “要跟我一起睡?!”他两只眼睛像充满了电。 我好笑地白了他一眼:“你睡了我才能放心睡。” 他扯着嘴角似要骂我,腾得一下站起来。 我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他。 “哥哥我是不会睡的,”他站在电视前得意地冲我说,“你就一起坚持吧。” “半夜三更的,你和鬼玩吗?”我看着他。 他一下愣在原地。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家正愁找不到伴呢。”我边说边把被子拢了拢。 “喂,周若禾,”他认真地看着我,“现在是凌晨,别乱说话。” “嗯。”我点点头,躺了下来。 许乔正奇怪我的听话,突然我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你干吗?”他的声音传来,精神很好的样子。 “别说话!”我捂在被子里叫。 “为什么?你又来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开始有点底气不足。 我悄悄探出头来:“楼道里有声音。” “周若禾,我警告你啊!”他渐渐向自己的床移动着。 “你不知道那个故事吗?车祸里被分开的头找不到身体了,就滚来滚去地找。”我只露出两个诚恳的眼睛看着他。 “你别说了!”我看见他已经上了床。 “正一点一点靠过来,不说了啊,别发出声音!”我迅速地又把头埋进了被窝。 一时间,世界便清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许乔正在用卫生间。 我迅速地在被子里换好衣服,起身叠好了床。 他出来时,我微笑地问:“睡好了吗?” 却在转身时愣了一下:“你怎么了?怎么有黑眼圈啊?” “周若禾!这都是谁害的!”他瞪着我,“我前半夜几乎没睡着!” “压力那么大啊?”我无辜地看着他,“今天还得忙呢。” “你也知道啊!”他继续瞪着我,“还说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干吗!我真要疯了,怎么遇上你这样的人!” 看着他憔悴的脸和激动的表情,我多少还是有点内疚。 “你按时睡觉不就没事了,”我低声说道,“何况我只说了一句,也不是很吓人。” “可是我会联想嘛!”他快跳起来了,“你倒好,睡得像猪一样!” 我小心地看着他,不敢辩解。看来他确实没怎么休息好。 “所以今天你多做事!”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你呢?”我问。 “我指挥!”他冲我扬扬拳头,“你要是男的,早揍你了!” “好了好了,别激动,”心软的我又一次让步,“都由我来做,行了吧?” 他瞪我一眼,拿手揉了揉太阳穴:“去给我倒杯水来。” “诶?”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我说的是公事,不能成私人恩怨了。” 精神萎靡的他却一下来了精神,狠狠地瞪着我。 “好了,我去。”我郁闷地看他一眼,突然有些后悔,不知道接下来还有怎样的折磨。 “买这么多东西,我们去野营吗?”我兴奋地看着许乔从超市的货架上拿下可乐、饼干、牛肉干、口香糖等各式零食,还有一张柔软的毛巾。 “你想得真周到,”我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毛巾擦汗比纸巾好多了。” 他转过头对我露出和蔼的笑:“还差什么呢?” “酸奶,”我点点头,“这个解饿又解渴,我每天都喝的。” “哦,对。”他赞赏地看我一眼,拿了两盒放在购物篮。 “还有还有,”我跑到遮阳伞面前,“正午的太阳很大的,我需要这个。” 许乔看了它一眼:“对,有道理。” 他的爽快反而让我有些不好意思,再看看他的黑眼圈,我小心翼翼地对他挥挥手。 他转头看着我,还是和蔼的表情。 “对不起啊,”我不敢正视他眼睛,小声地说,“都是我不好。我再不吓你了。” “嗯,”他点点头,“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 我感激地看着宽宏大量的他,冲他露出自认为很讨好的笑。 从超市出来,我们搭车来到了项目旁。 根据之前看好的地图,今天要走另一个路线。 许乔付了车钱后,抬头看了看已经开始炙热的太阳,然后摸出太阳镜带上。 “哦,你好帅哦,”我很痛恨自己的阿谀,但是没办法,要不然今天的野营不会那么愉快,“像韩国明星!” 大大镜片挡住了他的半张脸,也让我没办法看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的嘴角轻轻扯到一边。 “怎么了?”我问,他看起来似乎不是很舒服。 “周若禾。”他叫了我一声。 “诶?”我真诚地看着他。 “我精神很差。”他说,然后用闪烁的镜片看着我。 “诶,”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对不起。” “所以,”他把装满零食和水的袋子递给我,“这些你来拿。” 我肯定是要愣一下的,那袋不是轻巧的东西。 许乔仍坚持着递过来的姿势。 我又一次讨好地笑了笑:“相机已经在我身上了,我还打着伞,背着装满资料的包呢。” “我几乎就没有睡觉,”许乔语气异常平和地说道,“前一天还那么累。” 我的良心总是容易受影响。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迟疑着接过了那一大袋东西。 许乔扬起一边嘴角,露出迷人的笑:“我们走吧。” 在崎岖的山路上负重行走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很快就被他落在身后一大截。每挪动一步我都需要用很大的劲,还好遮阳伞帮我挡了挡越来越强烈的阳光。 拐过一个大的弯道,我还算开心地看见许乔正坐在一个大石头上等我。他穿着牛仔裤的长长的腿放在一个小土块上休息。 “我们休息一下吧,”我边像他走去边对他说,“这一路上还没拍照呢。” 他赞许地点点头,看着我一步步靠近。 刚走到他身旁,他就善解人意地接过我手里的袋子。 虽然很累,但我毕竟先有愧于他,因此对他的友好很感激:“谢谢啊,你休息一下,我来拍照。” 许乔扬着嘴角点点头:“好。” 我拿出相机调试。他轻轻拉了拉我的衣服:“周若禾。” “诶?”我转头看他。 “不是拍这里。”许乔的镜片闪耀着光彩。 “那是哪里?”我奇怪了。 “那里。”他用手一指,就轻松地指到了一个山顶。 “什么?”我看看那高度,又看着清爽帅气的他,不像是他能说出的话啊。 “到顶上去,俯拍下来,每个角度都要拍到,”许乔的嘴角保持着迷人的弧度,“去吧。” “你呢?”我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 “我在这里等你。”他依旧友好地微笑着。 我不敢相信地看了他一会:“现在去吗?” 他点点头:“今天的照片很重要,你知道吧?” 我愣了一会,斗争了一会,又权衡了一会,时间过去了十多分钟。 “本来我想亲自去的,”许乔揉着太阳穴,“实在没有体力和精神了,昨天几乎就没睡。” 我看看他,还在迟疑。 “我今天还得根据照片想几个规划方案出来,”他扭了扭没有得到充分休息的脖子,“看来又要累了。” 我的心又软了,一是知道确实需要那些照片,一是对他还是有愧。 “好吧,我去,”我看了看他,“你等着。” 许乔满意地点着头。 刚转过身,又被他叫住了:“周若禾。” “还有什么?”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露出微笑:“我想你是不需要伞了,给我吧。” “什么?”我惊异地看着他的泰然自若。 “你又要拍照,又要记录,哪有空打伞啊,”他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我在这里一动不动,又没休息好,恐怕比你更需要吧。万一一会就被晒晕了呢。” 我心里不得不开始咒骂他了,但是却没办法反驳,的确没有多余的手打伞了,于是忍住火把伞递给了他。 转过身,我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以大局为重。 爬到山顶的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可是看见被自己征服的高度,心里还是有些小得意。陶醉了一会后,我拿出相机开始准备拍照。 从山顶上看下去,整个项目都被一片绿色覆盖,零星分布着一些简陋的农房。再远一点,就是城区了。那里的繁华熙攘对比着这里的广阔宁静,心也突然间变得饱满湿润起来。 “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工作,我要幸福,一定要感到幸福。”对着弥漫青草和泥土香味的空气,我轻轻跟自己说。然后开心地举起了相机。 把每个方位都拍好后,我又针对几处环境特别好和相对较差的地方着重拍了一些。移动镜头的时候,许乔在远处的身影晃了进来,我轻轻笑了笑,飞快把他收进了相机:“人是长得不错,就是太自大了,要改。” 确定没有遗漏的角度后,我一路快跑朝山下奔去。下去就可以开始像小时候一样野炊了,想到这个就兴奋。 总算看见许乔了,他一手打着女式遮阳伞,一手,还在干吗呢? 我不相信地揉揉眼睛,带着还没平顺的气息慢慢走近了他。 口袋里的零食全被打开了,而且基本空了。他正在往嘴里塞仅有的最后一块牛肉干。我再看向酸奶,应该有我一份吧。结果是两盒都空了,以潦倒的姿势翻靠在袋子里。 我试图找到那块柔软的毛巾,袋子里没有,他手里没有。我又仔细看了看,结果居然在他屁股下面! 顺着他屁股下的毛巾,我将视线慢慢移动到他脸上。那副遮住他阴险本质的太阳镜已经拿下来,挂在他胸前的领口上。而这眼镜的主人正向我露出一如既往友好的微笑。 我在原地站了多久,他就笑了多久。 “不是一起的吗?”我看着他。 “什么?”他无辜地看着我。 “这些,这些,”我指着各式袋子,“不是买来一起吃的吗?” “你不是吃过饭了吗?”他委屈地看着我,“这是我买来补充体力的,谁让我昨天没睡好呢。” 我实在说不出话来,眼巴巴地看着袋子里的狼藉和精神饱满的他。 “谢谢你的提醒啊,”他冲我眨眨眼睛,“酸奶和遮阳伞很管用,方便携带,功效显著,实在是居家旅游必备良品。” 我看着高大的他,以及高大的他手里的女式伞,还有高大的他和高大的他手里的女式伞及旁边吃得精光的零食,突然觉得不能接受这样的画面和结局。 “喂,周若禾,”许乔拿手在我面前晃,“你怎么了?” 我缓缓地把眼睛移向他,气息渐渐收紧。 “你,要干吗?”他有些紧张起来,“你,” 最后一股气息涌上喉咙,我的鼻子出现异样的感觉,眼眶逐渐饱胀起来。 “周若禾,你不是要,”他站了起来,开始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我依旧望着他,所有心理和生理的情绪都自发准备好了后,我哇得一声哭了起来,而且眼泪和抽泣的频率根本不受本人控制。 许乔张大了眼睛和张大了嘴,他根本没有料到我的反应会这样,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委屈成这个样子。 他显然慌了神:“喂,喂,你别这样,别这样啊。” 我是想控制来着,可是根本没办法,眼泪还是照样流,抽泣一下接一下。 许乔围着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是担忧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求,求你别这样啊,这荒郊野外的。喂,周若禾!” 老师的摇头侧目,同学的议论指点印衬着孔旭愈加的泰然自若,他在校园里晃荡的姿态越来越舒展。男生们都避开他,女生们都打量他,孔旭的脸上却始终洋溢着波澜不惊的微笑。 “我不行了,每次跟他一起出现都是焦点。”友舒抱怨道,“他倒好,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真搞不懂他。” “他在较劲呢,”我说,“跟自己,跟环境较劲呢。” “偷偷的不行吗?非要这么张扬,”友舒不解地看着我,“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我丢开习题集,又错了一大堆,“我看我真的学不好结构了,友舒,怎么办?” “考试我丢纸条给你,”友舒想了想,“看来不能靠你了,我另找个帮手。” 我歪着头想了一会,又翻开习题:“我就不信了,非把它搞明白不可。” “何必呢,”友舒笑了笑,“放轻松一点,若禾,你要放轻松一点。” 邓论课已经开始近二十分钟了,孔旭抱着一本小说姗姗来迟。老师的课停讲了五秒,同学们的视线转移了十秒。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极从容地走到我旁边的空位坐下。 “若禾,晚上一起吃饭。”他说,顺便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跟谁?”我问。 “陆飞,”他笑,“他主动请我们的。” “也有我吗?”我问。 “嗯,他说的,”孔旭朝我眨眨眼睛,“估计又跟那女的吵架了。” 我看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飞总是需要别人让他的,”孔旭幽幽地说道,“她们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一定都能做到。” “孔旭,”我轻轻地叫他。 “嗯?”他转头看着我。 我看看整个教室里的同学,有的埋头在做笔记,有的在发短信,有的在看小说,还有的,还在用眼睛瞟我们,低头窃语着。 “上次,”我轻轻地说,“不是说要纠正吗?不是打算跟那个女孩交往看看吗?” 孔旭愣了一下,又看着我:“我说了吗?” “嗯。”我点头。 “我是在问你的意见,结果你没表示强烈支持啊,所以,”他说。 “什么?”我张大了眼睛。 “呵呵,”孔旭笑起来,“逗你玩呢。” “那么,”我想了想,“怎么会这样。” 孔旭埋头看了一会书,我以为他不想回答,因此也准备把注意力转回手里的习题集。 “也不是纠正一道错题,”孔旭突然说,“不是纠正一个根深蒂固的习惯。是要纠正天性。若禾,天性能纠正吗?” 在熙攘的人群里总是很容易找到陆飞,因为他的出众。 我们走向他时,他正背对着我们在买烟。 孔旭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的身影,眼神清澈纯净,足以让周围的女孩一一逊色。 陆飞转头看见我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却几乎不与孔旭对视。 “她呢?”孔旭微笑地问。 陆飞这才看他一眼:“吵架了,回宿舍了。” “不去哄哄吗?”孔旭依旧在微笑。 陆飞愣了一下:“算了,管她呢!” 我还是觉得有些局促,虽然跟两个男生都已熟识,却因为一丝异样而别扭。 陆飞看向我,灿烂地笑起来:“手还疼吗?” 我摇摇头:“没事了。” “放心,我跟王老师说了,他同意了。”陆飞眼睛弯得很好看。 我笑笑,轻轻点了点头。 吃饭的时候,孔旭跟陆飞闲聊着。我一直没有说话,很安静地坐在一旁。 陆飞很快吃好了,然后点起一只烟。 “你要去找她吗?”孔旭一直很关心这事。 陆飞摇摇头:“不去。” “为什么?”孔旭问。 “烦。”陆飞皱了一下眉。不知是说那女孩,还是说孔旭。一下子,沉默在我们三个之间弥漫开来。 “你,”过了一会,陆飞看着孔旭,“那么做,什么意思啊?” “嗯?”孔旭放下碗筷,认真地看着陆飞。 “你倒是大胆,成名人了吧?”陆飞轻轻笑了笑,“也只有你能做得出来。” 孔旭眼里闪过一丝忧伤,嘴角的微笑也渐渐消失。 “你总是这样自私,”陆飞收起笑,“总是这样让人难堪。你就不替你身边的朋友考虑一下吗?不考虑大家的感受吗?多少人向我打听你,问这样那样的八卦,你到底想为所欲为到什么时候?” 孔旭的眼神黯淡起来,头也埋了下去。 “做你朋友很累,”陆飞说,“你挑剔每个人,毫不客气地指出每个人的缺点,可是你知道别人也会挑剔你吗?” “陆飞,”孔旭突然抬起头来,“我让你有压力了?” “你让每个跟你接触的人都有压力。”陆飞说,“但凡正常人都会有压力。” 孔旭一下愣在那里,目光呆滞。 “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看着一脸严肃的陆飞,“大家一起吃饭不是该高兴的事吗?原来是想指责孔旭吗?” 陆飞有些惊异地看着我,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们很高兴跟你一起吃饭,”我继续说,“可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若禾,别说了,”孔旭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 “孔旭!”我看着眼睛失去光彩的孔旭,心里涌起一股心疼。 孔旭站起来,绕过我,径直走了出去,姿势依旧舒展。 我又看向陆飞,他皱着眉在吸烟。 “若禾,”他突然开口说,“你坐下,你坐下吧。” 我很想责怪他,我很想告诉他我对他的行为感到生气,可是我却缓缓地坐了下来,我却说不出责怪的话,我却也心疼皱眉的他。 “若禾,”陆飞终于抬头看着我,“他这样不对,不对你也要支持吗?” 我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让我困扰,”陆飞说,“我不想伤害他,所以继续跟他做朋友。可是他现在在干吗?他在挑衅。以他力量,他会赢吗?” 我仍然说不出话来。 “若禾,我也需要你的支持,”陆飞眼里流露出一丝无助,“我也感到害怕,你会帮我吗?” 我看着陆飞,看着他好看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喂,周若禾,只是跟你开玩笑嘛,至于这么激动嘛。”许乔跟着我走进电梯。 我一直目光如炬地盯着前方,始终不看他。 “你说你都整我几次了?”他试图吸引我的注意,“从车站到现在,我都一直是受害者。小小反抗一下也不行吗?咱们不是平等的吗?是吧?” 虽然止住了抽泣,但我还是用沁着泪水的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电梯门一开,我头也不回地朝房间走去。 许乔飞快地跟上来,笑呵呵地替我开了门:“请进。” 放下背包,取下相机,我走到卫生间洗脸。 许乔靠在门框上看我:“还生气呢?” 我把湿毛巾捂在脸上,并不理他。 “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他露出慷慨的笑。 我低头冲洗着毛巾,依旧不理他。 “喂,”他渐渐收起笑,“至于吗?好话说了那么多,还得理不饶人啊。” 我转过头瞪着他,他一下又笑起来:“那都已经这样了,后悔也不行了啊。你还是逐渐接受事实吧,这样对你有好处。” “你这样冤冤相报,还怎么开展工作啊!”我还是瞪着他。 “工作?”他愣了一下,“不是完成得很好吗?而且,好像都是我在做事啊。妹妹你指什么?” “心情,”我一把推开他,走到自己床边,“影响工作的心情。” “这倒严重了,”他故意深思熟虑地摸着下巴,“你心情一不好,我就要遭殃,确实就影响到工作了。” 没想到他这样串联这关系,我又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要不然,”他一下兴奋起来,“我们去超市再把东西买一遍?然后重新走一下场,这次换你把东西吃完?” “不是东西的问题。”我又快被他弄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始终觉得委屈。 “那我们透过现象说本质,这样才能解决问题。”他在我对面坐下来,一副诚恳无比的模样,“你的见解是?” 我不想理他的小人得志,低头整理着床头的杂志。 许乔见我这样,渐渐收起笑容:“周若禾,同事之间没必要这样吧?你认为呢?” 我愣了一下,突然脸有些发烫,也觉得他的话似乎有些道理。这样闹下去,好像跟我们现在的关系不符。 “所以呢,”他看着我,脸色开始缓和,“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以工作为重,行吧?” 我抿了抿嘴唇,轻轻点点头,脸还是有些发烫。 他轻轻笑起来:“只要你安分,不影响咱们的工作,你还是好同志。” 我又轻轻地点了点头,不过这次是惯性。突然意识到什么,我立刻转向他:“你在教育我?” 许乔愣了一下:“我是在肯定你。” “可是今天是你不对,”我的意识终于开始复苏,“怎么反倒由你来说这样的话?” “有什么问题吗?刚刚不是说好了吗?”他委屈地看着我,“咱俩扯平了。” “就扯平了?”我逐渐从脸红中苏醒过来,看着自以为得逞的许乔,“你认为单方面的和解有效吗?” “什么?”许乔睁大了眼,“刚才不是还点头答应了吗?” 我愣了一下:“刚才,刚才我想到别的事去了,没注意。” “不就是吃的吗?说了再买就是了,何必那么执著嘛。”他无谓地说道。 “说了不仅仅是吃的问题。”我皱起了眉头。 “那你说是什么问题,”他也皱起眉头,“晕,又绕回之前的话题了。所以我说大家每天都在说废话嘛。” “你破坏了我的期待,”我说,“我以为是那样,结果不是那样,而是这样。我带着那样的心情才有动力爬到山顶,下山的时候也满怀期待,结果却看到你这样。以为辛苦完了就可以那样,你却搞成这样。所以叫我怎么接受啊!” 许乔随着我的控诉张大了嘴,皱紧了眉:“什么什么,什么这样那样的?喂,你表达清楚一点。那样是什么?这样是什么?” 我似乎渐渐意识到我的委屈来自哪里了。我想起了几年前的某个场景,想起了孔旭的微笑和期待,想起了陆飞嘴里说出的话,想起了孔旭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 我们总是自以为是地怀着某种期待,用雀跃的心情准备迎接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却常常在真相出现的一瞬间凝固住嘴角的微笑,也凝固住欢喜的心跳。 “所以不能给希望,干吗要让人误会呢,”我说,“何况是故意造成假象,再让人失落,真是恶劣的行为!” 许乔看着我愣了半天。 “这就是你说的本质,”我说,“满意了吧?” 许乔摸了摸下巴:“上升到这种高度了。听起来似乎很严重,杀伤力也蛮大。” “当然严重了,”我说,“这手段也卑鄙。” “卑鄙?”许乔看着我,“怎么越说我越觉得自己没道理了。” “你是没道理啊,”我趁热打铁地说道,“这样的行为让我震惊。” “还震惊了?”他睁大了眼。 “嗯,”我认真地点着头,“没想到人的外表和内在会差距这么大。一下接受不了。” “那就是说,”他研究似地看着我,“我基本没救了?” 我想了想:“也不是。” “该怎么弥补呢?”他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个,”我把手里的书放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是长期的。” “你就说就近的吧,”他似乎想笑,却又很好地控制住了,“我怕长期的话,我就无所谓了。这样不利于我的及时改造。” “那倒是,”我点点头,“就近的话,应该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一定代价。” “说说看?”他眼里带笑地看着我。 “去游乐园!”我一下来了底气和精神,“坐海盗船!” 去游乐园的路上我一路盘算着,确定这次的花销和乐趣大于之前的零食后,我重又对许乔展开明媚的笑。他也在笑,这次看起来应该没有什么坏心眼了,因此差点让我愣神。 游乐园鼎沸的人声一下调动起我的情绪,每一个游乐项目前都有我流连的身影,感受着别人的刺激和尖叫,我在一旁也开心又紧张地捂住嘴。许乔好笑地看着我,帮我买来了可乐:“去玩啊。” 我摇摇头,又转向另一个项目。 “来了不是要玩吗?”他跟上来,“虽然很幼稚,但是既然来了,” 我转过头看着他。 他立刻严肃起来:“不是说你。我是说我的想法,我的想法幼稚。怎么会认为游乐园幼稚呢!” 我扯扯嘴角,他这弯拐的,自己也不嫌生硬。 见我没有进一步追究,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微笑着举起可乐跟我致意。 “呀!那个!”我看见了棉花糖,蓬松晶莹的棉花糖。 “要吃那个?”许乔问我。 我用力地点点头。 “买了。”他慷慨地走了过去。 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棉花糖,我嘿嘿地笑起来。 许乔付完钱,好笑地看着我的开心。 “小白,”我嘟起嘴巴,学起蜡笔小新的声音,“变棉花糖!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许乔诧异地看着我:“什么东西?” 我冲他笑笑,没有回答,又去参观下一个项目了。 他无语地愣了一下,又跟了上来。 “喂,”他说,“什么时候玩啊?光看有什么意思。” “等一下,”我说,“快了。” “怎么,”他看着我,“怎么我觉得跟你交流挺困难的。完全搞不懂你要表达什么。” 缓缓睁开闭着的眼睛,幅度渐渐减小的海盗船出现在我眼前,惊魂未定的游客们慢慢地舒着气。 “买票吧!”我视死如归地对许乔说。 “嗯?”他看看海盗船,“要玩这个?” 我点点头。 “确定?”他也看出了我的慎重。 我再次点点头。 “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他鼓励我再考虑看看。 我坚定地点着头:“就这个,买两张啊。” “啊?”他叫起来。 我并不是喜欢海盗船的刺激,也不是想尝试那种紧张,反而我很害怕。因为害怕,所以我想挑战,然后克服。 许乔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项目的难度,他在我的哀求下欣然跟我一道坐了上去。 “别怕,不就是荡来荡去吗?”他安慰我。 我神色紧张地握紧了前面的扶手,转头看了看无知无畏的他,对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 “轻松一点,”他拍拍我的肩,“要好好享受啊。” 我点点头,扯着嘴角准备迎接挑战。 海盗船缓缓启动了。刚开始幅度很小,像荡秋千一样。许乔冲我露出轻松的笑。 逐渐的,幅度越来越大,我们前面和身后的人开始有人发出惊呼。许乔渐渐收起了笑容,我的眉头已经皱紧了。 随着频率的增快,失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们整个人就像被抛到了空中,再以与地面垂直的角度向下荡去。 我的手心已经全是汗了,根本不敢睁眼看,极度的惊恐完全笼罩了我。 许乔也开始了大叫,同时也在抽空诅咒我。 我丢开把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几乎把头埋在他怀里了。我开始后悔这个挑战,惊恐和战栗控制着我,时间仿佛异常缓慢。 感受到我的颤抖和紧张,许乔似乎愣了一下,停止了对我的控诉,也没有大叫了。 缓缓地,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我肩头,然后又突然紧紧抱住我,只用另一只手抓住扶手。 我闭紧了双眼靠在他怀里,他的举动渐渐安抚了我的颤抖。只在缓慢得几乎停滞的时间里听见耳边的风声和其他人的尖叫声,只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和怀里的温暖。 仿佛过了几个小时那么久,海盗船的摆动幅度渐渐减小,我也从极度的惊恐和紧张中慢慢缓过来。当它几乎停了后,我才缓缓直起了身子。 却在意识复苏的时候,我跟许乔同时快速地分了开来,表情都有些发窘。 随着惊魂未定的人们下了海盗船,我双脚还在发抖,一时还不能站稳。 许乔在前面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我。 我趴在栏杆上还不能走。 “喂,周若禾,”他拍拍脑袋,慢慢走过来,“坐这个是想报仇吗?” 我缓缓摇了摇头。 “哦,”他想了一会,又突然笑起来,“我知道了!” 我还在稳定自己的气息,没有理睬他的兴奋。 “你是想趁机非礼我,是不是!”他两眼放光地看着我,手指得意地摇晃着,“哦哟,有心机哦!想很久了吧?” 我还是埋着头没说话。 “喂,别害羞了。”他过来掰过我的头,却一下愣住了,“你,怎么了?” 抬起头的我已经泪流满面了。 “若禾,我们去坐海盗船!”走出饭馆,陆飞突然兴奋地对我说。 “诶?”我没反应过来,诧异地看着他。 “现在就去,我们现在就去!”陆飞说着拉起我的手,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被他塞进车里,我还一片茫然。 他并不解释,只是转头对我笑了一下,一扫之前的阴霾,脸上明媚起来,眼睛像星星一样闪亮。 我的不解和疑惑很快融化在他阳光般的笑脸里,看着他好看的轮廓,我也扬起嘴角,轻轻笑起来。 第一次站在海盗船面前,我愣在了那里。 尖叫声渐渐平息后,下来的人们有的哭,有的吐,有的勉强扯开嘴笑,有的摆着手说后悔,有的兴奋异常。 我转头看着陆飞。 “敢坐吗?”他微笑地看着我。 我心虚地笑了笑:“好像很恐怖。” “是很恐怖,”陆飞说,“感觉随时会有意外,就像接近死亡。” 我睁大了眼睛。 “所以不敢跟我去吧?”他笑,“那就在下面等我,好吗?” “你,”我拉拉他的衣服,“喜欢这样的感觉?” 陆飞冲我眨眨眼睛:“也是飞翔的感觉,所以我喜欢。” 见我没有说话,他伸手摸摸我的头:“等我。” 我点点头。看着他买票,然后跟其他游客一道坐上去。 陆飞的旁边没有人,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冲我挥手。 我看见海盗船缓缓启动,听见人们由弱渐强的惊呼。开始还能看见陆飞兴奋的脸,后来已经找不到他的影子了。只有海盗船飞快地摆动着。 只有十多分钟的时间,我却觉得过了好久。双手握拳抱在胸前,站在下面的我似乎也能感觉到上面的紧张和刺激。 这一轮的船靠岸了,人们陆续走出来,摸着激烈跳动的胸膛互相扶持着。 同样激动的我扯开嘴角迎接陆飞。 他低着头朝我走来,在我面前站定。 我开心地抬头找他的眼睛,却看见眼神黯淡的他。 收起微笑,我就那样看着他,搜寻着他脸上的不快乐。 “若禾,”陆飞伸出手,轻轻把我拉在怀里,“还是难受,怎么办?” 靠在他怀里的我睁大了双眼,心跳也几乎停止了。 “去大叫了,以为想不起来了,还是难受,怎么办?”陆飞轻声说着。 “为什么啊?”我的双手还直直地放在两腿边,“为什么会难受啊?陆飞。” “我的心情,”陆飞的头靠在我肩上,高高的个子躬了起来,“我的心情你能体会吗?” “嗯,”我机械地点点头,虽然根本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心情,“我知道。” 陆飞不再说话了,只是把下巴抵在我肩头,我感到一丝轻轻的疼,疼得鼻子有些发酸。 “找孔旭,他在吗?”一回到学校,我就拨通了孔旭宿舍的电话。一想到他,我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加快。 “等下。”有人放下电话,传来走动叫人的声音。 我这才舒了一口气。 “喂?”孔旭慵懒的声音传来。 “孔旭!”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的声音我一下激动得想笑又想哭,仿佛放下了一块压在心上的大石头。 “若禾?”孔旭愣了一下,“你干吗?” “孔旭,我要见你,我有话跟你说。”我说。 “什么话?”他问。 “很多话,”我说,“要见面才说。” “可是现在很晚了,要熄灯了,”孔旭说话的语气听起来跟平常一样惬意,“你还在哪溜达呢,小心色狼啊!” “孔旭,下来吧。”我央求道。 “快回去睡了,充足的睡眠对皮肤多重要啊,”孔旭说,“睡前记得喝牛奶啊。” “孔旭,”我又叫了一声。 “什么话明天再说吧,”孔旭顿了顿,“跟他才回来?” 我对着电话点点头。 “周若禾,回去睡觉了。”孔旭等了一会又说道。 “要见面。”我说。 孔旭没有立刻回答。我们就在电话里沉默着。 “若禾,”过了好半天,孔旭才开口。 “同意了?”我的精神一下好起来。 “我不会自杀的。若禾,你别担心。”孔旭说,用认真的口气。 这次轮到我不说话了。 “还不至于那么脆弱,”他又换了轻松的语气,“再说,我会原谅他的,原谅就不会计较了。” “孔旭,”我小心翼翼地问,“是说真的吗?真的会原谅陆飞吗?” “嗯,”孔旭说,“我不会生他的气,我了解他,他也是憋了很久了,说出来会好受一点。” 我的心突然紧了一下,隐隐有些发痛。 “孔旭,”我感到眼眶发胀,“你别这样,别像这样委屈,我不喜欢你这样。” “我不委屈,若禾。”孔旭说,“我愿意。” 许乔看着我,一下愣在那里。背后是海盗船又一次缓缓启动的声音,游乐园的流光溢彩照耀在我们身上。 “还是不知道啊,”我顾不得又流淌下来的泪水,轻轻对许乔说,“除了害怕,还有什么感受啊?那是怎样的心情啊?根本就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你想干吗?”许乔看着我,认真地问。 “想感受一个人的心情,”我皱着眉,把视线转向已经荡起来的海盗船,“想走进他心里看看,可是不行,还是不行。除了害怕,我什么都感受不到。” “为了他才去坐吗?”许乔也转头看了看尖叫的人群。 我点点头。 许乔又看看我,突然笑了一声:“傻瓜。” 我不解地看向他,忘了流泪。 “有必要这样做吗?”他好笑地看着我,“想知道就去问,何必这样为难自己。” 我低下头,不想解释。 “男朋友?”许乔笑起来。 我摇摇头。 “暗恋的对象!”他肯定地点着头。 我还是摇摇头。 “那就奇怪了,”他摸着下巴,“总不会是想知道我的心情吧?想知道我又上当是什么心情?” 我用手背轻轻擦了擦眼角,又转头看着那摇摆的海盗船。 “这个心情啊,”许乔故作认真地说道,“就是以为是那样,结果是这样。带着那样的心情上去,结果发现不是那样,而是这样。你明明知道会这样,也不告诉我,还让我怀着那样的期待上去,所以让我有那样大的心理落差,也达到了你希望这样的报复效果。” 随着他这样那样的描述,我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好笑地转头看着他,他正展开明朗的笑。 “好了,我们去吃点什么吧,”许乔提议道,“不趁现在消费,我可要反悔了啊。” 我挂着眼泪点点头。这举动又让他笑起来:“还是蛮识时务的嘛。” 在小吃街一路看过去的时候,我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久久未消失的泪痕。 许乔指着一个又一个当地的小吃询问我,有时还拿起人家的做广告的点心描述那奇怪的形状。我不时被他逗得笑出声来,心情也渐渐舒展开来。 点了好多份小点心,我们对坐在旁边的餐桌上。 “好好享用吧,”许乔朝我眨眨眼,“明天在去现场看看,我就要开始写方案了,真正的辛苦就要来了。” “我,”我看着他,“也能帮忙吗?” 他愣了一下:“当然,你这两天的表现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 我笑笑:“写方案,我能帮忙吗?” 他抬头看着我:“你?” “嗯,”我点点头,“不是一起合作吗?” 他先是一愣,又笑起来,“准备怎么合作?” “一起完成吧,”我说,“一个人太辛苦,这么大的项目。” “再说吧,”许乔笑笑,“先保证不捉弄我就行了。” 我也不由笑起来:“那很难说。” “什么?”他睁大了眼看我。 “那得看心情,”我老实地说,“天时地利人和就行。否则难说。” “我也不是好惹的,”他好笑地白我一眼,“我也会时不时反抗的,只是你不要每次都靠哭来镇压,那就违背公平的原则了。” 我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对着小吃咽了咽口水:“开动吧!” 第二天一早,我们踏着清晨的阳光就向山里进军了。沿途拍了很多照片,做了很多记录,不知不觉已经到中午了。 “其实可以叫市调部来做的,不是吗?”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 “这跟市里的住宅项目不一样,”许乔说,“不是单纯的开发行为,还有政府参与,可以纳入政绩的项目,所以不能掉以轻心。我们亲自来感受,写出来的方案才不是纸上谈兵。” 我点点头:“很急吗?什么时候提交?” “回公司后的第三天,政府会派人员过来听我们的初案,”许乔说,“所以必须要抓紧,而且一定要争取说服他们接受我们的开发意向,这样才有继续合作的可能。” “他们有政绩,”我想了想,“我们有什么?” “钱啊,妹妹!”许乔笑起来,“比得上接连开发近十个高档楼盘的利润了。” “难怪说是最重视的一个项目。”我说。 “要不然能让我亲自出马么?”许乔得意地看着我。 “对啊,我说干吗非让我来呢,原来这么重要的!”我冲他笑笑。 许乔无语地看了我一眼,又开始拍照。 我们在蜿蜒的山路上走走停停,他拍照,我记录,转眼又过去两个小时。 “许乔。”我叫住他。 “别忘了那个。”我笑。 “哪个?”他边摆弄相机边看我。 “最后一天。”我提醒他。 “干吗?”他对准一片竹林按下了快门。 我不由有些失落,郁闷地把本子塞回包里。 许乔看看我,又笑起来:“知道拉,留一天看景点嘛。” 我立刻又灿烂起来:“答对了!不能反悔哦!” “嗯,”他点点头,“那就抓紧这两天做事吧。” “是!”我兴奋地站起来保证。 他好笑地看着我:“我是说我自己,你只要安静待着,不惹我就好。” 虽然不服气,虽然只是瘪瘪嘴,我还是大度地默许了他的要求。 回到宾馆,我就殷勤地替他开了门,还帮他把东西一一放好。许乔一直奇怪地看着我的举动:“你干吗?” “喝咖啡吗?”我友好地询问。 他愣了一下,又轻轻地点点头。 我又把椅子和电脑帮他摆好:“你等一下,马上冲好。” 他扯着嘴角看我:“喂,周若禾,不至于这么谄媚吧?” 听见这个形容词我就想生气,但还是理智地控制住了。继续对他保持友好的微笑:“先洗一下脸?这样才有精神啊。” “好啊,”他也顺水推舟地享受起来,“给哥哥拧好毛巾拿过来。” 我愣了一下,站在原地看着他。 “怎么?”他疑惑地看着我,“过分了?那我自己,” “不,不,不,我来,”我马上跑到卫生间冲洗他的毛巾,然后又乐颠颠地跑过来递给他。 他舒服地将毛巾搭在脸上:“早该这么配合了,咱们的工作也顺利多了。” “吃什么?我打电话给你点餐。”我问。 他拿下毛巾打量了我一会:“我想出去吃呢,我们去吃鸭子好不好?” “诶?”我飞快地进行了几秒钟的思想斗争,咽了咽口水,“那么远,算了吧。叫人送上来多方便。” 许乔研究似地看了看我:“我们赶时间?” “嗯,”我点点头,“要不然怎么有时间去看景点,怎么也要留出一天啊。所以你抓紧做事吧。” “那也不至于你这样殷勤啊?”他还是有些怀疑,“是不是还有其他非分之想?” 我赶紧摇着手:“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怎么好意思呢。” “我看没你不好意思的时候吧,”他不相信地看着我,“说吧,还有什么不幸的消息。” “那个,”我迟疑着。 “说。”他鼓励我。 “门票涨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昨天看报纸了。” “多少?”他问。 “原来是80一人,现在,”我咽了咽口水,“150。” “这么贵!”他叫起来,“考虑一下再说。” “我就知道你会这反应,”我嘟起嘴,“可是你那么有钱。” 许乔看着我,慢慢又扬起嘴角:“担心我反悔?” 我点点头。 “那倒不至于,”他想了想,“先继续服好务吧,我还是通情达理的。” 我用力地点着头。 于是开始折腾。明明有矿泉水,他要喝凉白开;一会椅子坐着背疼,要两个垫子一上一下地垫着;一会要去洗手间,因为在思考,我得帮他开门;一会眼睛看花了,要帮他把屋角的植物搬到他就近看得见的地方滋润眼睛。 好不容易没要求了,我也坐下来开始整理手里的资料,也许对他有帮助呢。 两个人安静地做着各自的事,只听见劈劈啪啪的键盘敲击声,和我翻动资料的沙沙声。突然像回到了学校,大家一起温习功课的感觉。我始终喜欢这样的投入和安静。 过了一会,感到他又在椅子上不安分起来。 我警惕地看着他。 “周若禾。”他转过头,对我眯着眼笑。 “又要干吗?”我瞪着他。 “态度不端正啊,”他摇摇头,“算了。” 我无限郁闷地站起来,对他展开招牌笑容:“还有什么需要?” “削个苹果吧,”他指指我们在路上买回来的一袋苹果,“口渴了。” “口渴喝水啊!”我一下没来得及控制情绪,“咖啡、矿泉水、凉白开、茶,不是都在你面前排着嘛!” 许乔慢慢将头埋下去。 我一下意识到现在是我有求于他,于是赶紧气沉丹田,调整好表情:“马上,现在就给你削。” 他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却已经笑得快抽搐了:“周若禾,你怎么这么搞笑呢!哈哈,实在太搞笑了!” 我恨恨地抓起一个苹果,拿起小刀,拉过垃圾桶,却突然愣住了。 “怎么了?”许乔看着我。 我看了看手里的苹果,对他笑了笑:“吃几个?我都给你削。” “一个就好。”他看着我,“你高兴什么?” “我想起了一个说法,以前在学校时的。”我说。 “什么?”他好奇地看着我。 “替别人削苹果,”我扬扬手里的刀,“从头削到尾,心里一直默念一个愿望。如果苹果皮中途不断掉,这个愿望就会实现。” “真的吗?”他怀疑地看着我。 “嗯,”我点点头,“所以我那时吃了好多苹果。” “愿望实现了吗?”他问,又愣了一下,“怎么那么多典故,黑蝴蝶也是,你是不是对什么都能许愿啊?” “那是两回事嘛,”我说,“不信拉倒。” 许乔看看我,又看看我手里的苹果:“那不是很容易吗?” “什么啊?”我说,“才不容易呢!从头到尾都不能断,太薄太厚都容易断,要恰到好处。心里还要一直想着那个愿望,不能分心。” “是吗?”他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我以前结构学不好,很容易挂掉,”我认真地说,“买了一大袋苹果回来许愿。” “过了?”他问。 “嗯,没有悬念就过了。”我点点头,省略了友舒递纸条给我的那段。 “真玄,”许乔认真地看着我手里的苹果,“我试试?” “嗯。”我把苹果递给他,“要先明确是给我削的,这样才行。” “行。”许乔接过去,“我倒看看有那么玄吗。” 我笑笑,耐心地等待他帮我削好苹果。 跟友舒从教室回来,她一路上叮嘱我考试作弊的有关注意事项,我嗯嗯地应承着。 “我先抄,然后再扔给你。老师背过身去时是最佳时机,你动作要快。”友舒说。 “好。”我回答。 “压在试卷中间,假装浏览题目,就看到答案了。”友舒继续传授。 “嗯,我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我点头。 “不要只抄答案啊,”友舒提醒,“听说是按步骤给分,每步都有分。” “知道拉,”我笑她,“你作战经验蛮丰富的嘛。” “作弊我可明白着呢,”她也笑起来,“就是不知道答案是什么意思。” 我呵呵笑起来,抬头却看见陆飞漂亮的女朋友正站在男生楼下,看上去已经一个人等很久了。进出的男生们纷纷激动地转头看着她。 “那个不是,”友舒也看见了,“他们又怎么了?” “不知道。”我摇摇头,心里有些酸涩。 回到宿舍,我脑海里一直有那女孩的身影。她的漂亮,她的委屈,她的执著,因为陆飞的关系,显得格外夺目,我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宿舍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友舒去接了,然后奇怪地看着我:“找你,陆飞。” 我也格外诧异地接过电话。 “若禾,我们一起无吃饭吧。我在学校门口等你。”陆飞说,声音平静。 “可是,”我犹豫起来。 “怎么了?”陆飞问。 “那个,”我迟疑着,“在等你。” 陆飞似乎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又说:“若禾,我们一起吃饭吧。” “诶?”我没想到他有这样的反应。 “能来吗?”陆飞问。 友舒一直睁大了眼看我。 我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算了,”陆飞说,“下次吧。” “等等,”我不由叫起来。 陆飞没有说话,等我的回答。 “我,让我请你。我马上出来。”我说,在友舒惊异的眼神里。 “你干吗?”她看着我。 “出去一下。”我不敢看她。 “我知道,”她看着我,“可是,这是在干吗?” “陆飞,”我低下头,“他心情不好。” 友舒愣了一下:“若禾,原来你喜欢陆飞?” 我轻轻点点头:“对啊,友舒。” 友舒看着我,轻轻松开拉住我的手:“早点回来。” 我感激地看看她:“嗯。” 跟陆飞在一起时,我常常忘了自己。安心地笼罩在他的光芒下,用心又沉溺地体会着他的笑,他的皱眉,他的各种表达不连贯的心情。 我们并不总是能找到消遣。陆飞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而我就在一旁安静地陪着他。虽然安静,我却一直试图察觉,察觉他的每个表情背后可能的情绪,然后我才能响应,理解,或安抚它们。 我总是觉得可以为陆飞做点什么,让他真正快乐起来。他希望我说点什么的时候,我就跟他讲到处听来的有趣的故事,或者干脆自己杜撰很多奇异的东西。陆飞总是轻轻的笑,从不打断我,却通常在我讲完后说一句:“瞧,若禾,你讲得没有道理,我并不相信。” “自然是没有道理的,”我说,“所以才神奇啊!” “都是自我安慰罢了,”陆飞淡淡地笑了笑,“因为没有办法,才让自己相信。” “也有实现了的。”我小声地反驳道。 “你说的黑蝴蝶,削苹果,都是对以后的事情许下的愿望,”陆飞看着我,仍挂着淡淡的笑,“那么对已经发生过的事呢?还有办法吗?” 我愣了一下,好像确实没有听说过这方面的解药。 “所以说,”陆飞笑起来,“世上没有后悔药,不是吗?” 看着他眼里越涌越多的失望,我赶紧摆了摆手:“有的,可以后悔的。” 他好笑又不解地转头看着我。 “我是在一本书上看来的,”我故作认真地说道,“一本关于各种灵异事件的书。” “需要鬼帮忙吗?”陆飞笑起来。 “不是,不是,跟鬼没有关系,”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之前跟他讲了很多鬼故事,当然,他并不相信,“就是关于后悔的补救办法。” 陆飞点点头,眼神却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说说看。” “就是你在坐车的时候,”我开始即兴创作,“当车子启动时,就闭上眼睛。然后车子往前开,这时你如果感觉车子是在往后退,那么就是时间开始倒流了。然后就可以对已经做过的后悔的事重新许愿了。” “明明在往前开,怎么会感觉后退,”陆飞转头看了看我,“瞧,若禾,我还是不能相信。” “感觉跟实际情况不总是一致,”我自己在车上打瞌睡时就有那种后退的感觉,“如果你感觉到了,就可以反悔了。” 陆飞还是笑,看起来并不相信。我也知趣地闭了嘴,再追究下去,我并不能自圆其说。 “不能改变过去的,若禾,”陆飞说,“有些事做错了,永远没有办法补救,所以就要付出后悔的代价。” 我不知道陆飞的过去发生过什么事让他不能原谅自己,他的清醒跟他的固执一样让我心疼。 “我是一个贪心的人,”陆飞突然苦笑了一下,“可是我也可怜。我按我的方式索取,让人迷惑且没办法满足我。所以纷纷离开我。” “跟你女朋友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跟所有的人,”陆飞转头看了看我,“若禾,你也会离开我的,是不是?” “为什么要离开你,”我有些紧张地低下头,“别人走掉,我也不会。” “都这么说,可都走掉了。”陆飞说。 “我不会。”我的声音显得认真且坚定。 “所以你是多可爱的朋友啊,”陆飞笑笑,“你总是让人安心。” 我却没办法展开微笑。原来陆飞一直当我是朋友,一个可爱的朋友。 许乔削苹果时的认真表情让我不由有些感动,从来没有哪个人那么虔诚地为我削过苹果。 当然不可能第一次就成功,我咬着他削好的第一个苹果指点着第二个的削法。 到第四个时,我实在吃不下了。 “我再试试。”他说,又拿起第五个。 “吃不下了。”我老实地提醒他。 “歇会再吃,不是规定要替别人削吗?”许乔看我一眼,又埋头继续着。 我扯着嘴角看他,看样子,他是打算把整袋苹果都削完了。突然有些后悔刚才的自作聪明,怎么就没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啊。 “别勉强了,”我假装好意地对他说,“许愿也要靠缘分的,这么执著不行。” 许乔没理我。再仔细一看,这次的苹果皮一直摇晃着,不像要断的样子呢。 没想到他被我骗了一次又一次还这么相信我。轻轻咬着好看的嘴唇,许乔正专注地做收尾工作,甚至比写方案还认真。 我就那样看着他,再次感受了什么叫“赏心悦目”。 “成功了!”许乔激动的声音把我从思绪中拉回来,“周若禾,我成功了!” “好厉害!”我附和地拍着手,“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吃了吧!”他笑意盈盈地把苹果递给我。 “诶?”我已经有点反胃了,惊异地看着他。 “不是要替别人削吗?而且这个好不容易成功了,一定要吃掉,”许乔看着我,认真地说,“这样才能实现愿望,不是吗?” 我扯着嘴角看他,突然有股冲动想告诉他真相。 “许乔,”我用哀求的语气对他说,“我真吃不下了,刚还吃了饭的。” “这可是我第一次许愿!”他不容分说地看着我。 “一会吃吧,”我摆摆手,“真吃不下了。” “周若禾,”他收起笑,“怎么那么不讲义气啊!别的可以不吃,这个成功的一定要吃。” 他的执著终于惹恼了我,我决定不顾后果地揭露真相了。 “许乔,”我说,“其实,” “什么?”他看着我。 我正要说话,他的电话响了。于是我决定先缓缓。 许乔看着电话,突然愣住了。 我耐心地等着他。他却放下苹果,拿起电话走到门外去了。 我一个人留在房里分析着他知道真相后可能出现的几种后果和它们的严重程度。在确定至少不会影响去看景点后,我还是决定先保卫自己的胃。 过了一会,许乔推门进来了。 “我跟你说实话吧,不过你先保证不会生气。”我转过头,准备好接受罚的表情。 “周若禾,”许乔却打断我,表情凝重,“我们商量一件事。” “诶?”我好奇地看着他。 “明天,”他迟疑着,并不看我,语气却很坚定,“我们就回去。提前走。”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那样看着他:“什么?” “我有事,明天必须回去。”许乔看我一眼,走回椅子前。 “为什么?”我还是没反应过来。 “愿望,”许乔喃喃地说,看着手里的苹果,“实现了。” 我愣在原地,一下还不能接受这样的“商量”。 许乔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始终不敢抬头看我。他把苹果放在桌子上,缓缓地在电脑前坐下来。 如果他态度坚决地要求我听从他的安排,我或许还会据理力争一下。但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已经受到良心的谴责了,我反而不好说什么了。 “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所以明天必须赶回去,”许乔对着电脑说,“对不起了。” 我没有回答,心里的郁闷正在无限膨胀。 “要不然这样,”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眼里闪着一丝光亮,“你多待一天去看景点,回来后在我这报销?这样行吗?还可以买小玩意哦!” 我重又坐回床边,翻着那些数据和资料:“方案怎么办?” “嗯?”许乔愣了一下,“这个,我会处理的,会按时交的。你就放心玩吧。” “还有很多数据,现在给你吗?”我不想抬头看他,心里憋着一股遭遇突然改变计划的委屈。 “不是都在我这里了吗?”许乔双手放在椅背上枕着下巴,“没想到还真是个好同事啊!你不用管了,都放心交给我吧!是我对不起你嘛,我负责完成,最后也署上你的名字。” “你的资料并不全。”我说,仍不想看他。 “怎么会,”许乔直起身子,“我觉得足够了,回去再在网上下一些政策方面的东西就行了。” 我把整理好的资料拿在手里理了理,然后递给他:“这是我整理的,应该对你有帮助。你拿去吧。” 许乔迟疑地接了过去:“你还做了功课?” “当然了,”我闷闷地说,“说了我不是吃白饭的。” 许乔笑了一下,并没有翻看,而是直接把它放在身后:“喂,周若禾。” “干吗?”我眼睛始终看着地下,嘴微微地嘟着。 “反应有些奇怪哪,”许乔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似乎要猛烈一些才对。这样摸不着头的态度,更让人担心呢。” “要不然呢,揍你一顿吗?”我总算抬头白他一眼,“折磨了那么多个苹果才实现的愿望,当然会抛弃我了。” 许乔愣了一下,好笑地看着我:“别说得那么凄凉。到底怎么决定,跟我一起回去,还是自己玩一天?” “都是你出吗?钱。”我看着他。 “当然,”许乔似乎松了一口气,“都报销,没问题。就当我那份门票给你零用了。” “你以为仅此而已吗?”一不小心,我将这句话脱了口。 “什么?”幸好他没听清。 “就这样决定吧,你先回去,我自己玩一天。”我说。 “嗯!”许乔开心地点着头,“没想到你这么通情达理又善解人意!” “不过有个条件。”我并不如他那么开心。 “说,”许乔含笑看着我,“只要合理,哥哥都答应。” “报销比较不可靠,”我缓缓地盘算着,“万一你翻脸不认呢。我还是觉得给现金比较妥当。” 许乔愣了一下,又嘿嘿笑起来:“小算盘打得不错哦!行,给现金!” 他的爽快我倒没料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五百?”他摸出钱包。 我摇摇头。 “六百?”他收起笑,“诶,你是一个人啊,哪用得了那么多?” “八百,”我说,“多退少补。” “就算我陪你,两个人两天也不用这么多啊,这里的东西又不贵,”许乔瞪我一眼,“就六百。” “八百,”我坚持道,“还有精神损失费,能不算上吗?你那么有钱。” 许乔一边瞪我,一边在钱包里摸索着:“七百。” “八百,”我说,“难道你的愿望还可以打折吗!虽然是给我,还不是为了你那个实现的愿望!” 许乔一下愣住了,好一会才咬牙切齿地缓缓点着头:“好,算你赢。多退啊!没有少补!” 醒来的时候,许乔已经离开了。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祝我玩得开心。给他的资料也没有带走,不知是忘了,还是觉得不会有用。 房间里的安静我一下还不能适应。躺在床上,拉过被子遮住半张脸,就那样睁着眼发了一会神,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失落又像隐隐的激动。 不喜欢这样复杂的感觉,不想在突然“落单”的境况下继续自暴自弃,我开始进行说服自己的工作。 “要化被动为主动,转消极为积极,”我对自己说,“已然这样了,就不能浪费独自旅游的机会,打起精神,周若禾!人生难得几回‘独’!” 起床翻看了许乔给的八百块,再想想自己的小金库,心里一下充实了许多,当下心脑一致认为:“去奢侈并腐败一下吧,周若禾。” 收拾妥当后,对镜子里的自己挤出一个开心的笑:“真是漂亮又可爱啊!” 刚说完,脑海里却突然闪出一个画面:就是我在转身后,镜子因为受不了这样的自恋而四分五裂。 “呀,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真是的!”我拍拍脑袋,“难道是被许乔那个家伙打击出惯性了,自己都不放过自己。” 关上房门,我故意步履轻盈地走了出去。说是“故意”,因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一个人的自己,所以要靠行动来自欺欺人。 因为“充实”,我没有去搭人满为患的专线旅游车,而是叫了个人力三轮,跟师傅说好了价格,一路慢慢欣赏过去。 小城市有大都市没有的潮湿绿色和新鲜空气,有自得其乐的闲散步履和更为缓慢的时间行走。 跟三五成群的游客相比,我一个人走得更随意更洒脱,停驻的时间也随心而定。惟一的遗憾是,看见雄伟或新奇的景观时,没有人在旁边共鸣。就只能偶尔跟不认识的人笑笑,以示我也有同样的激动心情。 许乔把相机留给了我。我除了张大嘴照下那些天造地设的景观外,就是不停拜托别人帮我在某处留下来过的证明。 在一处清幽之地找到歇脚的凳子,我坐下来,从包里拿出一本随身带的书。那是一本读起来有些晦涩的杂文集,买了许久了,却还停留在前几页。可是那些文字以及它们组合起来表达的意思却让人不由沉迷,想到很多或深或浅的感触。 我就在一个陌生城市的新鲜一角开始继续领悟那些文字,以及自己的心情。 陆飞并不跟我主动谈及他的女友和他过去曾有的经历,仿佛他只是此刻的样子,有随意的笑和说来就来的任性。 我们在一起的次数渐渐多起来,大部分时间是我在旁观他的生活。看他踢球、喝酒、抽烟、玩游戏、制作应聘简历。当然,都不会全程参观,我会在觉得合适的时候跟他说再见,他始终还是有女友的人。 我以为自己控制得很好,我以为我会就这样偷偷快乐下去。 陆飞那样醒目的人,他周围的人不可能避免各种猜测和闲言碎语。我于是被他的漂亮的女朋友拦在女生楼的过道上。 “周若禾?”那个高挑的女生用不屑的眼光看着我,旁边站着她的姐妹们。周围上下的女生们窃窃私语地观察着动静。 我也看着她,觉得她实在漂亮。 “缠着陆飞干什么?他喜欢你吗?”那女生似乎不能容忍我的普通跟平凡,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继续说,“没有自知之明吗?不知道我是他女朋友吗?” “我们只是朋友。”我说。 她背后的女生们却一下笑起来:“朋友?他当你是朋友吧!”“就是,也不照镜子的吗?” 那女孩满意地看看她的力量们,又转向我:“这次先提醒你,自重一点。我可不敢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会发生什么事?”她骄傲的态度让我不想客气了。 那女孩愣了一下,惊异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不是在威胁我吗?把后果说详尽一点。我才能考虑看看。”我认真地说道。 “天啊,这是什么人啊!”那女孩诧异地皱紧眉看了看她背后的支持者,“怎么,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就是!太恶心了!”“敢在人家女朋友面前说这样的话,真是有毛病!”一片响应声此起彼伏。 “我跟谁做朋友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我对她说,“我也没义务跟你解释我们的关系。想要知道的话,问陆飞好了。” “好,”那女生显然也被激怒了,看着我缓缓地点着头,“我这就问他,就要他现在给我解释清楚!周若禾,我会让你看看女朋友和朋友的区别!” 在大庭广众之下摊牌这样的竞争,我并不如想像的那么坦然。可是该死的我竟在那样的场景下心存侥幸,认为就这样了解清楚一些事也不错。 于是我没有反驳,于是我跟自己宣布了这次由感情任性一下。 孔旭曾经淡淡地说出“我愿意”,然后一个人承受所有关于另一个人的心情。我从他舒展的姿态和无谓的语气里体会不出那会是怎样的心情,而现在,我知道了。 我知道跟面前这个女孩的不平等,知道我那所谓的“侥幸”不过是想继续期待的借口。我还知道这样的对峙中,我会是输得很惨的一方。我将失去波澜不惊、与常人无异的平淡生活,将得到很可能无休止的嘲笑和指点。可是在那一刻,我在心里说了跟孔旭一样的话:“我愿意。” 是的,因为陆飞,我愿意。我愿意由他将锋利的匕首插入我年轻的胸膛,由他亲手破灭我所有的愈发不受控制的期待和幻想。 “那是何等凌厉的美,”孔旭后来对我说,“是最痛最甘愿的牺牲。若禾,你是那样勇敢。” 女孩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陆飞的电话。 每个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我们。我的心在一点点往下坠,并开始出现耳鸣。关于这段的所有记忆是女孩越来越满足的表情和她断断续续的重复。 “只是朋友吗?”她对着电话,眼睛看着我,“对她不会有那样的想法?是跟任何朋友一样关系的普通朋友?” 有人在她背后偷偷掩嘴而笑,有人自始自终用迷惑地表情看着我的坚持。 “只是最近关于你们的谣传越来越多了,我不喜欢,才问你的,”女孩依旧看着我,“陆飞,别让我担心。” 然后她轻轻笑起来,有迷人的嘴唇弧度:“嗯,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了,我们会好好的,是不是?我相信你,当然相信你。” 我慢慢垂下眼睛,还来不及心痛。我的清醒总是比感受来得快一些,我很快领悟到自己的惨败。 “晚上陪我吃饭,还要去买东西,”女孩嘴角挂着美丽的微笑,“为了补偿之前亏欠我的。不过,”她顿了顿,认真地看着我,“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跟她单独来往了,我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议论我们的关系出什么问题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陆飞的回答。我在等待宣判。 沉默了一会了,女孩微微皱着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陆飞,你要说话算话!一会来楼下接我,拜拜!” 然后是可想而知的胜利宣言和高傲表情。 “自取其辱。”这是她们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女生们渐渐散去,关上了一间间房门。 我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过道上眼看着自己的心开始一点点碎裂。 原来,我一直在穿着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新衣”,以为温暖,以为漂亮。就算有心理准备并不如想像的那么美,却在别人揭穿我的那一刻,瞬间体会到一种衣不蔽体的羞耻感。 回到家的时候,孔旭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的饭菜,友舒在帮忙摆碗筷。 “哇,这么隆重迎接我?”我进门换好鞋,放下东西,感动并兴奋地看着两个好朋友。 “咦?你怎么回来了?”孔旭抬头茫然地看着我。 “对啊,还刚刚好赶上吃饭。”友舒说。 我疑惑地看了看他们:“不是发了短信给你们吗?难道不是为我做的啊?” “礼物呢?”孔旭看看我,又转头对友舒说,“去搜身。” 友舒正要扑过来,我一下把放好的包又抱回怀里:“有,有,马上进贡。” 在两个人挑剔的眼神下,我毕恭毕敬地奉上了给他们买的纪念品。 “这还差不多,上桌。”孔旭点点头。 “可以开动了?”我咽了咽口水,期待地看着他们。 “有话问你。”友舒说,言毕看了孔旭一眼。 我于是将视线转向孔旭。 “听说,”孔旭优雅地挑逗着盘子里的菜,“同去出差的是个很帅的哥哥?” 我愣了一下,又看看友舒。 “听说,还是两个人单独去的。”友舒也缓缓地点着头。 “听说,最近是旅游旺季,宾馆应该爆满,哦?”孔旭看一眼友舒。 “对啊,不知道是怎么住的,”友舒转向我,“若禾,现在问题来了。” “诶?才来吗?”我一下没搞懂这两个人的节奏,“不过,到哪里听说这么多啊?” “这你别管,我有渠道,”友舒拿筷子敲着碗,“孔旭,开始!” 我还没反应过来,孔旭的脸已经凑了上来:“年龄多大?收入多高?有房有车吗?银行有多少存款?是独子还是有兄弟姐妹?什么学校毕业的?目前为止交往过几个女生?分别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对你流露出喜欢的意思?看你的眼神温柔吗?还是会偶尔闪躲一下下?” 我被这样的逼问搞的差点忘了呼吸,只感觉孔旭的口齿真伶俐。 “好了,回答。”友舒主持道。 孔旭这才缓缓坐下去,等待着我的回答。 “这是在干吗?”我好笑地看着他们。 “不是让你提问,是让你回答。”友舒提醒我。 “可是,”我无辜地看着他们,“这是哪跟哪啊,关我什么事。” “这家伙准备逃避问题了。”友舒转头对孔旭说。 孔旭伸出食指摇了摇:“若禾,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我好笑地轮流看了他们一会,夺过我的饭开始大口吃起来。 “我打听过了,是林伯伯公司出名的青年才俊,”友舒对孔旭说,“想必两个人融洽了,所以才一直不跟我们联系。” 孔旭点点头,又看着我:“若禾,别担心,我会帮你把好关的,说吧。” 我努力咽下嘴里的饭:“既然那么能打听,刚才那些问题还用问我吗?” 两个人愣了一下,我得意地笑起来。 “明天再问问。”孔旭对友舒交待。 “嗯。”友舒边说边端起碗筷。 “喂!”见他们当真了,我一下慌起来,“开什么玩笑,不许乱来啊!” “孤男寡女的,你有没有乱来啊?”友舒问。 “怎么可能!”我叫起来,“一人一个床!” “哦,”孔旭点着头,“果然一个房间!” 友舒的准老公将她接走后,孔旭转过头来看着我,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我赶紧走到自己的房间整理东西:“别问我,没什么好说的。” “干吗问你啊,”孔旭摇曳着走到门边,“友舒会有可靠消息。” “不就一起出差嘛,还是工作安排。你们至于吗?”我说。 “关键对方条件不错啊,”孔旭顿了一下,突然用一种认真的语气说,“若禾,你该谈恋爱了。” 我理衣服的动作不由放缓了,幸好背对着孔旭,才没让他看见脸上不自然的表情。 “别太执著偶然的事,若禾,”孔旭继续说,“都已经过去了。” 我低头理着衣服的一角,轻轻笑了笑,有一种不甘的心情:“怎么会,孔旭。怎么会是偶然的事?你知道的,那么久,那么,” “对他来说,只是偶然,”孔旭打断我,“偶然间觉得有点心动,偶然间觉得似乎喜欢。不过是平静湖面的一阵涟漪,很快就消失了。若禾,你要醒过来。” “你呢,孔旭?”我转过头看着他,“你醒过来了吗?” 孔旭愣了一下,又点点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可是存在过,发生过,有一段时间是关于它的,怎么能说忘就忘呢,”我顿了顿,低下了头,“即使有新鲜的人,新鲜的事情,也替代不了了。” 孔旭慢慢走了进来,靠在床边坐在地板上:“若禾,你真固执,比我还固执。你该对自己好一点。” “所以我尽吃好的,穿好的,”我冲他笑起来,想转移开这个话题,“绝不亏待自己。” “对自己的心呢,就那样亏待吗?”孔旭对我露出一丝苦笑,“吃得再好,穿得再好,有什么用,感受最重要。” 孔旭的话说中了我的心事,可是我不想承认,但也没有反驳他。 “若禾,”孔旭转过身来,趴在床沿上,“可能我背负的感情比你累,所以先放下了。你呢,打算走多远,还要继续这样下去吗?” “有一棵树,”我说,看了看孔旭不解的神情,“心里有一棵树,就会一直在那里了。” “傻瓜,你要为自己活。”孔旭轻轻皱起眉头,“青春一晃就过去了,我不要你这样糟蹋自己。” “孔旭,我会为自己活的,”我说,“但还缺少一些力量,只有靠时间了。所以不要逼我,让我慢慢来,好吗?” “周若禾,”孔旭站了起来,凑到我跟前,“你,今年,已经,25周岁了。” 孔旭的话让我心情很是低落了一会,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说的,那不过是别人的“偶然”。而我想迁就自己的感情,一不小心就成了“执著”。 我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样的迁就值不值得,因为那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就无所谓好坏了。 看看手机,已经快凌晨一点了,还是睡不着。我干脆坐起来整理所有的发票。 许乔的八百块明天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他。我自己边计算着昨天的开销,边心疼地想着自己的“小金库”,告诫自己要节约了。 “许乔这个家伙一定会欣喜若狂的,”我数了数那八张百元钞票,“姐姐跟你要钱不过是‘安全保证金’,有足够的钱,一个人在外面才觉得踏实。对我来说,钱的作用不仅能花,还能带来安全感。所以干吗那么小气呢,还跟我谈多退少补。现在一分不少还给你,让你景仰一下我的高风亮节。” 想到这里,我开始幻想明天看见他接过钱时的惊异表情,就那样想着想着睡过去了。 带着雀跃的心情走进公司,许乔还没有来上班。 宋经理把我叫进办公室,询问了项目的一些情况,然后说:“许乔请了两天假,他来的时候会把方案交上来的,你先忙其它事吧。” 我应承着退了出去,不免有些奇怪,他似乎很忙的样子,这样能完成方案吗? 我两天没去上课。不是因为觉得丢脸,而是被友舒关了禁闭。 陆飞打过一次电话到宿舍找我,被友舒挂断了。 “考勤怎么办?”我说。 “你还有心思管考勤?”友舒瞪我一眼,“瞧你干了什么事!跟孔旭一个样,都不让人省心!” 我低头翻着书,心底有说不出的忧伤。 “明明知道还要自讨苦吃,”友舒又开始数落我,“真不知道你们脑袋在想什么!干吗要把自己陷入那样难堪的境地呢?就算要弄明白一些事,可以直接问他啊,还招惹人家女朋友,是女朋友诶!” “从此以后不能再见面了,”友舒继续说,“幸好他要毕业了,要不然有你好受的!” “已经很难受了,友舒,”我说,“不要再说了。” 友舒哀怨地瞪了我一会,说:“去找孔旭吧,跟他谈谈。” “谈什么?”我的反应已经迟钝了。 “想谈什么就谈什么,反正我说的话你也听不进去,”友舒把毛巾递给我,“不要哭丧着脸,精神很好地出去。” “大家都知道我了,”我不好意思地看一眼友舒,“出名了吧?” “当然,跟陆飞扯上关系能不出名么,”友舒哼了一声,“不知道除了长得帅,还有什么用!” 友舒跟孔旭打了电话,让他在楼下等我。 出门的时候,我转身看着友舒,很想说感激她的陪伴,却说不出口。 “去吧去吧,不回来也没关系。”友舒不习惯我那样感激的神情,一把将我推出了门。 一直埋头走着,却还是觉得醒目。脸微微有些发烫,我加快了下楼的脚步。 一拐到宿舍门口,就看见孔旭正一脸灿烂地看着我笑。 直到站在他跟前了,我还是不好意思抬头。 “所以我们会是很要好的朋友,作风都这么有性格!”孔旭说。 我扯着嘴角还是不敢看他。 “若禾,我就知道你不简单,”孔旭还在笑,“怎么样,感觉很刺激吧?” “诶?”我一抬头,就发现有路过的女生在对我指指点点,于是马上又低下头去。 “带你去吃饭,”孔旭拉起我的手,“为了咱们的勇气。”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兴奋:“孔旭,我并不开心呢!” “做都做了就不要后悔,”孔旭坚持道,“成全自己最重要。” “可是,”我不由皱起了眉,“那样的结果,” “没关系,重要的是你做了想做的事。”孔旭安慰我。 “而且,”我也不是没意识到孔旭的感受,“你,会生我的气吗?我们,我们都,” “生气就不会带你去吃饭了,”孔旭看着我,“也不是我的专属。他那么招人,我气得过来吗?”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对他展开苦涩的笑。 我见到了跟孔旭在一起的男生。也是高高的个子,清秀的脸。 原本有很多话想跟孔旭说的,可是现在看起来并不方便,只好咽了回去。 他们适当地控制了亲密,对我也照顾得很好。我想,孔旭是因为这个男生,才不会为了陆飞那么心痛吧。如果我也有一个人依靠,是不是就不用这么难受呢。可是我又马上自己否定了。像我这样的人,宁肯自己辛苦地扛着,也没办法对另一个没感觉的男生敞开心扉。 “陆飞有心理障碍。”孔旭突然说。 我没有准备,差点呛到:“你说什么?” “他心里有很多阴影,家庭原因,”孔旭淡然地说道,“所以他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阳光。” 我不由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认真地看着孔旭,等待他为我揭晓我一直想了解的陆飞。可是,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与那个男生聊了起来。 吃完饭,孔旭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对我说:“我们不回学校了,你自己回去吧。”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好,走吧。” “等等,坐一会,休息一下再走。”他说。 陪他们闲聊了一会,我觉得心里实在有些憋不住,仿佛难受随时会吞噬我,于是站起来跟他们告别:“我还是先回去了,想睡一下。” 孔旭抬头看着我:“天还没黑。” “躺下会舒服点。”我说。 “那么脆弱。”孔旭说。那个男生也抬头看着我。 愣了一下,我轻轻点点头:“嗯,不行了。” “那就再等等,”孔旭说,“陆飞马上到。” 我惊异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们出去等他,他来了我们就走。”孔旭站起来。 “等等,”我叫住他,“这是干吗?什么意思?” “他要找你。”孔旭说,然后跟那个男生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我却一个人愣在原地不能迈动脚步。 上午十点,来听初步方案的政府人员已经到了公司,在宽敞的会议室正襟危坐。很久没露面的林总也始终陪同,公司上下有了一丝紧张的气氛。 “许乔到哪了!”宋经理催促一个女孩打电话给许乔,“这个家伙,可别耽误了大事!” “快到楼下了。”女孩放下了电话。 宋经理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朝会议室走去:“来了让他直接进来。” 说完又看了我一眼:“你跟他一起进来,告诉他没时间准备了,直接提案。” “嗯,知道了。”我点点头。 几分钟后,西装革履的许乔提着公文包,边扯领带边跑了进来。头发看似随意却很有型,俊朗的脸看起来气色很好的样子。 我赶紧迎上去:“那边的人已经到了,宋经理说马上进去直接提案。” “知道了。”他边说边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我又跟了过去提醒他:“直接提案,没准备时间了。” “放心,”他看我一眼,笑起来,“没问题。” 他的笑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可是又想起一个问题:“给你的资料怎么不看啊?” 他愣了一下,拿起方案:“没时间,以后再说。” “自己找的资料没有遗漏的吗?”我也拿起纸笔跟在他身后。 他转头看我一眼:“你也去?” “嗯,”我点头,“我也有份参与啊。” “参与搅和吧。”他朝我眨眨眼睛,头也不回地朝会议室走去。我瞪他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一阵寒暄和相互介绍后,许乔走到投影仪前开始了提案。 方案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我不由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家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演示稿也做好了,而且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他先介绍了对当地的实地考察情况,列出的对比数据和推测依据都讲得头头是道。我看见政府人员边耳语边点头,林总和宋经理的脸上也流露出放心和赞许的微笑。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面对一群男人,当然除了我,还能讲得神采飞扬。自信和专业让投影仪前的他看起来多了一丝成熟和稳重。不过,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杰出的人会害怕鬼呢,我不由轻轻笑起来。 胡思乱想了一会后,我开始被许乔的方案吸引。不得不承认他的思路非常严谨且漂亮,创意和灵感也让人兴奋。 可是,我却在他的讲解接近尾声的时候发现一个问题,不明朗,但确实有问题。 许乔的提案在一片掌声中结束了。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回到了位置上。然后是一片赞许和赏识声。 我开始认真地翻看我的资料,想了解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非常精彩!”政府的一个看起来像领导的人总结了,“只是初步提案就让我们有了信心。林总,看来你们公司确实不错啊!” “对啊,对啊,真的很不错的思路。”其他人马上附和道。 林总也开心地应承着,表示会好好服务这个项目的。 许乔谦虚地微笑着。我这时还没搞明白问题出在哪,看着他一下愣了神。 他好笑地看我一眼,又去应付政府方面的赞赏了。 我微微皱起眉头,继续自己的思考,又低下头去继续看资料。突然,我的视线停留在一行小字上。 “精彩是精彩,不过似乎没有用。”一个声音说道,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许乔更是没有反应过来。 那是声音是一个带眼镜的人说的,看起来像是政府官员的秘书之类的。他扶了扶眼镜:“许先生的方案确实很不错,可是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林总和宋经理都很茫然的样子,错愕地看着他。 许乔的嘴微微张着,甚至忘了闭上。 那个眼镜显然有些得意起来,这是个表现和邀功的机会。 他轻轻咳了一下:“那个,出发点错了,就全盘皆输。啊,不能这样说,不过意思就是这样的,我想许先生一定不小心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 林总和宋经理马上把视线转向许乔,政府官员们也收起了笑。 许乔完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一直在努力克制脸上惊异的表情。 眼镜缓缓站了起来,准备发言了。我想,如果我再不说话,我们就完全被动了。于是,顾不得当时的情况,我腾得一下站了起来。 这时,所有人又把视线转向了我。 许乔比任何人更加吃惊地看着我,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好像在确定自己没产生幻觉。 “那个,”我咽了咽口水,看着在座的领导们,“这是没有问题的。刚才那位先生说的问题我们有考虑到,只是没体现在方案中,因为我们选择了新的侧重点。”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回事?”之前那个对许乔大加赞赏的政府官员看我一眼,又转向那个眼镜。 宋经理和林总疑惑地对视了一下,许乔看着我还没搞清楚状况。 “是,”眼镜对他的领导毕恭毕敬地点了一下头,“我们这块地有一个特性,恐怕他们没搞清楚,所以方案的规划方向似乎出现了偏颇。” 许乔愣了一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们了解这块地的特性,”我赶紧接过他的话,“2000年以前,这块地只是普通的城市绿地。但因为它的大体量和罕见的植被景观,2000年7月,当届的政府向上级部门申报了将这块地的属性定为风景区性质,”说到这里,我看见许乔的眼神凝重起来,他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可是,”眼镜却站起来打断了我,“听完整个方案,你们只是把它当成一块面积比较大的普通土地在开发,完全忽略了它作为风景区的保护问题。这样强度的开发老百姓会同意吗?作为我们政府怎么向老百姓交待?虽然说贵公司是商业行为,但也应该考虑社会影响,不是吗?” 那些正襟危坐的政府官员似乎跟林总他们一样也是第一次了解清楚这块地,脸色一下沉了起来。他们只知道这块地可以带来政绩,却并没有真正熟悉关于它的变迁。而眼镜刚好抓住了这个邀功的机会,他说完后不失得意地看了许乔一眼。 许乔的眉头微微皱着,一只手慢慢握紧了拳头。林总和宋经理面露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这块地是否已经定为风景区属性的土地不是还没有正式批文下来吗?”我说,“我们查阅了历年的相关资料,并没有找到确定的定性。在权衡后,才先行提交了这个初案。下一步会有按风景区标准来规划的方案。” “对,对,这个只是初案,第二个方案正在做,”宋经理赶紧接过话,“本来想一起提交的,可是时间有点紧了。我就安排了先提一个。” 林总也点了点头:“没有事先说明,还是我们的不周到,请各位领导谅解。” 眼镜愣了一下:“可是,虽然,” “虽然没有正式批文,但政府倾向于风景区定性的意向很坚定,”许乔恢复了自信的神采,“也希望我们的方案更多地考虑社会效应,体现福利性。关于这个方向我们的第二个方案会有详尽的介绍。” 他在说话的时候,我轻轻吐了一口气,缓缓地坐了下来。 政府官员们的脸色这才渐渐缓过来。眼镜看看我,又看看许乔,眼里流露出一丝郁闷。 “领导们听了这么久,都辛苦了,我们安排了简单的午饭,还请领导们赏光。”林总及时地中止了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 许乔低下头合上方案,又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 不知道他是什么情绪,我赶紧躲开了他的视线,也低头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事后,许乔被宋经理叫进了办公室,大约一个多小时才开门出来。 我起身去洗手间,刚好遇到他走过来。心想他一定会把气撒在我身上,怪我没有专门提醒他。或者还会以为我是故意不告诉他,跟眼镜一样想挣表现。心里不由一颤,那我跟他之间的斗争就无穷无尽了,那样我的下场一定不怎么好看。 许乔抬头看见我,愣了一下。 我也马上调整好作战的表情,尽量显得昂首挺胸。当初是他自己不要我的资料的,作为本人来说,是问心无愧的。 “所以,这个家伙要敢说我一句不是,他就死定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许乔也恢复了平常的神态,用他那双还算满好看的眼睛正视着我,嘴角扬起一抹让人摸不透的冷笑。看来是要出招了。于是,我也轻轻咬紧了嘴唇,将眼神全神贯注地集中在一起,准备迎战。 他已经走到我跟前了,然后跟我擦身,眼睛还是看着我。终于,我看见他的嘴唇似要开启了。于是赶紧屏气凝神做好准备。 “肚子痛要去上厕所吗?表情那么狰狞。”他说,然后随意地笑了一下,径直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诶?”我花了三秒的时间来领悟这句没想到的对白,反应过来后,才缓缓地点着头,对着空气说,“是啊,上厕所去。” 自己面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奇怪了好一会。他那是什么策略啊?还会有更严重更意想不到的报复等着我吗?那我该怎么还击呢?人与人之间的仇恨就因为这阴差阳错的误会吗?想当初我也没有特别留意到这个问题啊,而且以为他自己也找全了资料,才没有专门提醒的。要真怪我的话,这个人就太没水准了。这样的话,即使用更过分的还击方式我也不会觉得良心有愧的。 想到这里后,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点点头,坚定了勇敢作战的决心,然后步履刚健地走了回去。 “周若禾。”刚走到他身后,就听见他叫我。 “嗯?”我转头看着他,这么快就要开始了? “上次写的东西,给我看看。”他说。 “什么?”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心想他的招数太诡异了,让我完全搞不懂状况,因此也不能妥善地应付。 “上次让你尽快写,但还没看的东西。现在给我看看。”他对这电脑头也不回地说。 我这才想起来上次熬夜写的那个案子:“哦,现在吗?” 许乔对着电脑点点头,还是不看我。 我在文件袋里找了出来,然后递给他。 他接过去,甚至还没退出正在玩的游戏,把椅子滑到一边,开始看了起来。 “应该是对我佩服了,”我心里想,“所以才那样认真看吧。” 过了一会,他合上方案,转头看着我。 “还行吗?”我的虚荣心让我这样问的。 他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笑了笑。 “有问题?”我这次是认真的。 “你工作几年了?”他突然问。 “我很年轻的,大学毕业才三年。”我强调。 “那就是三年的工作经验?”他说,还是看着我。 “准确地说是两年零三个月,”我回答,“毕业后有段时间玩去了。” 许乔点点头,把方案递给我。 我伸手去接的时候,他并没有立即松手。 奇怪地看他一眼,我稍微用了些力去拉。 “今天,”他突然收起笑,认真地说,“谢谢你。” “嗯?”我抬头看着他,心想,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第二个方案,”他又轻轻笑起来,“我们一起合作吧。” 陆飞的身影刚出现在熙攘的人群中,孔旭就迎了上去,留下一脸不解的那个男生和紧张的我。 他们交谈了几句,陆飞开始向我张望,然后走了过来。我赶紧低下头去。 “真要命,丢脸死了。”我扯着嘴角看地面,感到脸越来越烫。 “我们先走了啊,拜拜。”孔旭低下头找我的眼睛。 我郁闷地瞪着他,觉得他一点也不仗义,让我这样没准备。 他却轻轻笑了笑,看一眼陆飞,跟那个男生一起离开了。 目送他们的背影走远,余光发现陆飞已经在我跟前站定了,我赶紧又把头埋下去。 “周若禾。”陆飞的声音在头顶传来。 低着头的我不由紧张地闭紧了眼,嘴角还歪在一边。 “这是干吗啊?”他问,语气认真。 我皱紧了眉头,动动嘴唇,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始终不敢抬头看他。 “我那么难看吗?喂,看着我。”他伸手碰了碰我的胳膊。 我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再不看我,我要动手帮你了啊。”他说。 我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可是一看见他熟悉的脸,视线就慌乱起来。 “我还没吃饭呢,饿死了,”陆飞朝我抱怨道,“都是你害的,所以现在陪我去吃饭。” “不,不行。”我迟疑着说出自己的拒绝,虽然心里已经因为想着他难受得要死了。 陆飞愣了一下:“不行,得陪我,你害的。” “不,”我开始觉得委屈,但还是强忍住了,“不可以了。” “你说过不会离开我。”他看着我,眼神清澈。 我的鼻子开始发酸,努力咽下翻涌到喉咙的气息:“是你,你说的不再跟我见面。” “那是说给她听的,骗她的。”陆飞看了我一会,“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那样的情况下只能那样说。” 他的话让我的心开始颤抖,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我赶紧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若禾,我不知道她会去找你。”陆飞看着我,咬了咬嘴唇,“对不起。” “不是因为她,”看着那张让我深深陷入的脸,我几乎快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可是一碰到他的视线,我又没了勇气。 陆飞愣了一下,然后埋下了头。 我看着他,觉得既心疼面前这个男孩,又替自己感到委屈。一时间,意识一片空白,呼吸也变得沉重无比。 “若禾,”过了一会,陆飞缓缓抬起头来,“听我跟你说,好好听我跟你说。” 我用了些力量才让自己看着他的眼睛,身心在他说这句话的瞬间都感到虚弱。 “不要喜欢我,”陆飞轻轻地说,“我不是好男生,我有时候很坏,我会辜负你。” 一颗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滑下来,我感到心里的积压的痛快要超出负荷了。 “继续喜欢我,你会受到伤害,”陆飞说,用一种认真的语气,“因为,我给不了你你要的感情。我给的是好朋友的感情,很好很好的朋友。若禾,你明白吗?” 我看着他,顾不得心底渐渐碎裂的疼痛,轻轻点了点头:“嗯,知道。” 陆飞轻轻笑起来:“好孩子。” 我的自尊要我的嘴角也扬起微笑,虽然苦涩,却不能继续丢脸。 “可是答应我的话也要做到哦,”陆飞似乎已经相信了我的没事,“做很好的朋友,陪在我身边,不要离开,不管别人怎么说。” “多么残酷的要求啊,”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默默地想着,“真的体会不到我现在的心情吗?真的对我的难受那么无所谓吗?” “若禾?”陆飞察觉出我的失神,轻轻唤了一声,“怎么了?” “还是,”我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什么意思?你是怕她再找你吗?没事的,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她也了解了。”陆飞说。 “只是觉得累,”我喃喃地说出自己的感受,“我会很辛苦,你不觉得吗?” 陆飞愣了一下,渐渐了解了我的意思,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内疚。 “对不起。”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陆飞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对不起让你困扰了,”我努力控制住气息,语速不敢太快,“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喜欢你的,不想发生这一切的。” “傻瓜,你在说什么啊?”陆飞伸手摸摸我的头,“是我对不起你。你这么可爱的女孩,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我开始控制不住的哽咽,我想告诉他所有心里的话,却因为在他眼里感受不到同样浓烈的感情而开不了口。 “别哭别哭,”陆飞轻轻拍拍我的脸,“我答应你,保持距离,只要你不再难受。” “我觉得很丢脸,”他温柔的举动让我的泪流得更多了,“我,” “没事的,都过去了,”陆飞轻轻地说,“若禾,像原来一样快乐地生活吧。忘了这一段,我们都忘了这一段。” “心里还能记着你吗?”我抬头看他,“不再见面联系,还能记着你吗?” “嗯,”陆飞点点头,眼睛有些发红,“我也会在心里记着你的。” 有些伤痛只能自己掩埋在心底。 恢复从前的生活节奏,与朋友们谈话说笑,看起来已经过去了,没事了,让人放心了。却常常在快要入睡的时候因为突然的心痛一次次清醒过来。然后马上跟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会过去的,再糟糕的情况都一定会过去的。” 就这样靠着自己给予的一点点力量和时间距离的支持小心翼翼地期待每天能睡得安稳。 在同一个学校要做到完全视而不见是不可能的。陆飞很好地做到了保持距离。他即使看见我也会装作没看见。他嘴角有淡淡的笑,看女朋友的眼神有一如既往的温柔。他还是最醒目出众的那个,还是致命吸引着我,让我心痛的那个。 “瞧见他的笑了吗?”友舒说,“那么开心。并没有对你心存内疚,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幸福生活。” 我低头抱紧书本,心底有不可名状的沉重。 “要放弃,真的从心里放弃,”友舒说,“他并不适合你,若禾。你太认真,太执著,他不是。” 我点头,告诉友舒会努力做到的。 “有一天看见一个男生,突然觉得脸红心跳,你就做到了。”友舒说。然后,我一直没有因为某个男生脸红心跳过。 陆飞终于要离校了。欢送毕业生的横幅挂满校园。宿舍楼下开始有各式搬运行李的车辆。 毕业晚会隆重拉开帷幕。跳舞的女孩们花枝招展地匆匆从我面前经过,兴奋地赶往晚会现场。学校广播里反复播放着有关毕业的歌曲和主持人满怀感情的致辞。 友舒的学长也要毕业了,她整日陪在他身边,当然也不可能错过这次的晚会。 “你要去看看吗?大家好像都去了。”友舒说。 “不去了,我回宿舍看书。”我说。 “那也行,”友舒点点头,“等他走了就好了。” 广播里的欢呼声告诉我晚会正式开始了,然后是一派热闹和感伤的喧闹。 过了一个多小时,摊开的书还没有翻到下一页。 电话突然响起来,是孔旭打来的:“若禾,你没去看晚会?” “要不然谁接你电话呢?”我轻轻笑了笑。 “我们找个地方待一会吧。快下来。”孔旭说。 结果我带他偷偷跑到了音乐系的教室。 “来这里干什么?”孔旭四下张望着,“因为这里偏僻?” “嗯,”我点点头,然后坐到钢琴前,“还有音乐。” “你会弹?”孔旭奇怪地看着我,“怎么还熟门熟路的样子,经常来吗?” 我冲他笑笑:“孔旭,你坐下。” 揭开钢琴的盖子,把一只脚踩在重音脚踏上,我缓缓把双手放在那一排黑白相间的键盘上。 “不会是噪音吧?”孔旭半信半疑地坐到第一排的中间位置,“乱弹发泄一下?” 看着整齐漂亮的键盘,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会,然后固定在开始的音符位置。几个清脆的单音过后,左右手开始了配合,舒缓的音乐渐渐从指尖流淌出来。我的心也随着手指的跳动开始舒展,嘴角有了浅浅的弧度。 孔旭张大了嘴看着我。 当最后一个音符被敲响,我将手轻轻压在键盘上,感受微微的震动和终于的结束。 “哦!若禾!哦,天啊!你还会这个!”孔旭站起来向我走过来,“天,好好听!” 我抬头看着他,微微笑着,却有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孔旭,他毕业了。” 孔旭收起惊讶的表情,在我旁边坐下来,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个音:“若禾,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 “梦中的婚礼,”我回答,“我只会这一首。” “因为有感情,才这么动听吧,”孔旭点点头,“可是他却听不到,也没机会感动。若禾,有些音乐始终只是自己在演奏,自己在听。你要学会自己欣赏。” “嗯,”我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孔旭,我知道。” 还有半个小时才到下班时间,许乔已经开始匆忙地收拾东西了。 “这么急去哪儿啊?”晓雯偏头奇怪地看着他,“刚才大家还商量下班后一起去吃巴西烤肉,去吗?” “去不了,有事。”许乔朝她眨眨眼。 “什么事啊?你不是老早就在说想吃烤肉吗?”晓雯端着杯子走了过来,疑惑地看着他。 “下次吧,今天约了人。”收拾完后,他总算安静了下来,微笑着点起一支烟。 “谁啊?”“美女吗?”另外两个女孩围了上来。 许乔看看她们,嘴角挂着满足的笑:“我一向只约见美女。” 女孩们瘪瘪嘴:“是吗?值得那么兴奋嘛,瞧得意的!” “你们不懂,”许乔惬意地伸长了腿,“年纪小啊!” “也是玩玩而已吧,过几天就没感觉了,让人家空欢喜一场。”晓雯斜眼看他。 “就是,不知道伤害了多少纯情的少女。”其他两个点头附和道。 许乔盯着电脑里的游戏,脸上始终挂着开心的笑,并不做解释。 女孩们郁闷地互望一眼,难掩失落和不服气。 看见桌上的包,我突然想起要还他的钱。 趁同事们都回到各自的位置上等待下班,此刻没人注意,我把椅子往他旁边滑了滑,递给他装着钱的信封。 “这是什么?”他奇怪地看着我。 “你的,还给你。”我说。 “什么啊?”他好奇地接过去,“情书?” 我没回答,看见他从里面拿出钱来。 “给我钱干吗?”他好像还没搞明白状况,“收买我?” 我无语地看他一眼,退回自己的位置。 他把钱放在眼前晃了晃:“可是妹妹,哥哥已经约了人了。虽然我是很受女性朋友青睐,可这么一点钱也不能买到片刻时间来陪你啊。” 我不由张大了嘴:“你经常做这样的交易吗?原来如此。我说你哪来那么多的钱。” “喂!”他瞪我一眼,“注意言辞!” 我好笑地看着他:“自己明明就那样说的。” “想被打击了是不是?”他边说边意识到什么,“哦!这是,那个,上次给你的?” 我对着电脑点点头。 他飞快地数了数,又疑惑地看着我:“数目不对啊?” “诶?”我也奇怪地转向他,“不可能啊?数了几遍才放进去的。给我,看是不是不小心多放几张了。” 他竟听话地、毫不犹豫地递还给我。 “没错,是八张啊。”我确认自己没有吃亏后,又还给他。 “没去玩吗?”许乔看着我,“还以为这些钱早就死无全尸了。怎么,怎么又都活过来了?” “又不是真的要用你的钱,”我说,“不过是心理踏实保证金。” “啊?”他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钱。 “一个人在外面,有钱心里才踏实啊,也不会那么害怕。”我解释。 他打量了我一会:“是觉得良心有愧吧?后悔曾经那样整我了?” “总之还你了,”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也站起来收拾东西,“不说谢谢吗?” “啊?”他又诧异了,“谁跟谁说谢啊?” “当然是你跟我,”我看着他,“这不是一笔意外之财吗?” “啊?”他的嘴还没合拢,正好又可以发出这个音。 “手上的是没想到会拥有的钱,是我给你的,不该跟我说谢谢吗?”我认真地说。 他愣了半天,又啊了一声。 “今天钱包里本来没有的,现在放进去就多了这些钱,不是意外之财吗?”我挎好包,“是谁给你的?是我吧?是吗?” 他看着我,机械地点点头。 “所以该跟我说谢谢啊。”我总结道。 “可是,”他反应了一会,“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本来就是我的钱啊?” “是,没错,”我说,“可是你当时已经放弃它们了,现在我又让它们回到你身边了。” “那倒是,”许乔点点头,“都忘了有这么一出了。” “所以呢?”我看着他笑了笑。 “谢谢啊!”他接口说,随即又郁闷地皱了一下眉,“晕,怎么这么别扭啊!” 刚打开门,孔旭敷着面膜的脸就凑了过来:“回来了?” “嗯,”我看着他白晃晃的脸,“这次敷的什么?” “珍珠粉、蜂蜜、牛奶、维E,”孔旭边说边回到沙发上盘腿坐着,“美白保湿效果超好哦!要不要试试?” “不用了,一会跟友舒去美容院。”我换好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正好,我也要出去,你们捎我一段。”孔旭站起来向卫生间走去。 “去哪儿啊?”我转头问他。 “约会。”他边洗面膜边回答。 我愣了一下,走了过去:“跟谁啊?” “新认识的一个朋友,”孔旭眯着眼对我笑,“可帅了!” 孔旭的朋友换了好多个,每次他都很用心,很投入,可每次都不长久。 “别又伤心。”我提醒他。 孔旭埋着的脸抬了起来,眼神透着一股坚定:“这次应该不会了,我有感觉。” “人可靠吗?”我还是不免担忧,孔旭的认真和执著有时候显得不可理喻。 “至少现在可靠。”他说。 “那怎么行?”我有些急了,“到头来又闹僵,你该多难过?” “若禾,”孔旭转向我,把手搭在我肩上,“谁知道呢?我们谁知道最后陪我们的那个人是谁?在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天,谁会在旁边因为失去我们而心碎欲裂?不知道吧?所以只有去遇见,去经历。” 我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孔旭总是这样突如其来地提起让人伤感的话题,不管也不顾听的人是什么心情。 “你很用力去爱去感受的人,因为他付出全部感情、错失别人的人,不一定会为你的离开流一滴眼泪的,”孔旭继续说道,“所以,若禾,轻松一点,我们都要轻松一点。” 我眨着眼睛看他,细细想着他的话。 我不知道孔旭是悲观还是乐观的人,他有一种超然的享乐精神,却似乎只是为了抗争。 友舒的车停在楼下。即将成为新娘的她脸上有幸福的光彩,看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 我跟孔旭却在各自的世界里过于清醒,因此我们总是容易被很多东西触动,无法拥有持续绵长的幸福感。这就是所谓的“患得患失”吧。所以,真的该轻松一点,看淡一些吗? 做完护理出来,我跟友舒在美容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喝咖啡。 “烟、酒、茶、礼炮,都订好了,”友舒拿出随身携带的婚礼记事本,认真地勾勒着每一项的完成情况,“酒店的司仪也联系好了,在婚礼前一天还要跟他再沟通一次,不能出纰漏了。摄像、拍照都落实了,花车还差一辆,我妈来处理。我看看还有什么。” 我合上正在翻阅的一本杂志,用手撑着下巴,微笑地看着她:“友舒你很幸福吧?” “幸福什么啊,累死人了,结婚真麻烦!一大堆杂事,他又帮不上丁点忙。”友舒嘴上抱怨着,眼里却一直带着笑。 “没想到就这样嫁人了,”我说,“我还老想起以前在学校你上课睡觉的样子,时间过得真快啊。” “知道我们的区别在哪里吗?”友舒看我一眼。 我微微愣了一下,摇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你用心在功课上,我用心在物色男友上。”友舒喝了一口咖啡。 她的话让我不由笑起来。 “还有一点,”友舒接着说道,“你把感情当功课,非要自己学好。我学不好的科就挂呗,才不会用劲钻进去。只要最看重的那门能想办法通过就行。想办法,知道吗?可以作弊,可以跟老师求情,这些都行得通。总之不能死心眼。” 我渐渐收起嘴角的笑,回味着友舒的话。 “糊涂一点,傻一点,太精明的女人会很累的。”友舒说完认真地看着我,“若禾,你不觉得累吗?” 因为第二套方案,我的工作和友舒的婚礼一样突然紧锣密鼓起来。 “不管你有多忙,婚礼前一天必须早点过来陪我,第二天一大早迎亲的就来了。哪有这样不称职的伴娘啊,整天没时间!”友舒打来电话。而我正在公司加班。 “做伴娘不称职没关系,当新娘的时候一定称职。”我笑道。 “当新娘?还不知道谁会娶你呢!”友舒也笑起来,“等我的事忙完了,好好帮你过问一下终身大事。我才不像你这么没义气!” “顺便问一下,伴郎帅吗?”我说这话的时候,许乔刚好走过来,奇怪地看我一眼。 “你整天就知道帅,所以一直嫁不出去,”友舒说,“帅有什么用,虚荣完了就只能带给你伤害了。踏实,男人要踏实才行,才能带给你安全感。你怎么就执迷不悟呢!” “知道了,知道了,”我打断她,“可见不帅。不过没关系,我还是会尽责的。” “那就好,”友舒呵呵笑起来,“实在找不到人了,你就委屈一下吧,正好衬托我家老公。” “那我是不是也要先去毁一下容,才好衬托你啊,哈哈。”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许乔用一种受不了的眼神瞟我一眼,我马上给他瞪了回去。 “周若禾,你想死了吗?”友舒哼了一声,“我们不漂亮,但是可爱,还能嫁出去。你的后果就难说了啊,跟男生的帅一个道理,最后什么没有,哈哈!” 一听到这个我立即郁闷起来:“喂,我难得高调一下,你就这样咒我!我一定会把自己嫁出去的,27岁,一定嫁出去!” 友舒在电话那头得意地笑起来,许乔张大了嘴转向我,一脸惊愕。 “就这样了,记得准时来报到,不然死定了。”友舒说完挂了电话。 我拿着电话心里还有不满,友舒怎么可以这样断定我的未来,真是的。 “童言无忌!”我对着电话试着逆转这咒语。 许乔那个家伙已经笑得快岔气了。 “很开心吗?”我不满地看着许乔。 “嗯,”他老实地点着头,“周若禾,你真的很搞笑啊,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神经病!”重又坐回位置上,我打开电脑页面。 “27岁,哈哈,”他又笑起来,“万一到时候还嫁不出去怎么办?随便找一个吗?有你这样计划人生的吗?” “闭上你的乌鸦嘴,”我转头瞪了他一眼,“想听故事了,是不是?” 许乔愣了一下,拖长声音喂了一声:“不要睚眦必报。” “那要看对什么人,”我说,“像你这种容易小人得志的人,需要我适当打击一下,才会知道什么是本分。” “本分?”他张大了嘴看我,“我又不是女人,本分干什么啊?” 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他开始得意地笑:“看,说不过我吧,还嘴硬。” “同事们还不知道你怕鬼吧?”我想了想,“让大家都知道了,会不会很丢人呢?” 许乔渐渐收起嘴角得意的笑。 “应该会吧?”我继续说,“这一向是女孩的专利啊,没想到男人也怕,还会因此失眠,有黑眼圈。” “喂,”他开始用眼神威胁我,“别开玩笑了。” “哪有开玩笑,”我无辜地看着他,“难道你不怕吗?这样胆小的人,也不知能不能给人安全感啊?哪个女生来保护你呢?看来前景堪忧哪。” 许乔又扯着嘴角似要骂人的样子。 我心里愈发得意起来:“不如这样,明天上班的时候就告诉大家,让大家帮你想想办法,克服这种心理障碍?要知道,男人怕鬼真的是很可笑的一件事啊。” “周若禾,你该工作了,现在都几点了,我可不想加班到凌晨!”他狠狠地瞪我一眼,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这不就本分了吗?”我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他却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我,随即嘿嘿笑起来:“说吧,说吧,明天一定要公布。” 这次轮到我愣了一下:“当,当然要说!” “那是不是也要解释一下我为什么害怕?”他露出奸笑,“因为有人跟我讲啊!” 我看着他,一时接不上话。 “为什么会跟我讲呢,”他报复地瞪着我,“因为跟我住一个房间!” 我一下怵在那里。 “本来可以住招待所,那里房间可多了,”他继续说道,“可是有人强烈要求要住宾馆。也不知实际上打的什么主意,这个明天要好好探讨一下。” “好了!”我打断他,“这个话题打住!工作吧!我可不想加班到凌晨!” 许乔抿着嘴,满意地点点头:“总算达成共识了。” 友舒家里的亲戚都来了,表叔大姑、堂姐表弟挤满了房间。一屋子的人边帮着布置新房边念叨着友舒小时候的事。 连续几天的加班让我身心都有些疲惫了。匆匆赶到友舒家时,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我。孔旭拿着手里的彩带跟我挥舞了两下。 “这就是我的伴娘了,我大学同学,周若禾。”友舒拉过我向她庞大的家庭成员介绍道。 “你们好。”我不知道该怎么招呼,只好打包一起了。 “嗯,不错啊,长得很乖巧。”“对啊对啊,真不错。”亲戚七嘴八舌地应和着,我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得了吧你,明天我是主角!”友舒掐了我一下,又转向大家,“她就暂时不需要赞美了,大家留着好听的明天在婚礼上尽情说啊。” 所有人都呵呵笑起来,孔旭靠了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看见伴郎没?正襟危坐的那个,沙发右边第二个。” 我顺着他的描述,一眼就看见了一个老实的男生正有些紧张地理着扣得密封衣领,一脸的憨厚和朴实。 “是个老实孩子,能喝!”孔旭说,然后又摇曳着指挥挂彩带去了。 我偏头小心地看了看友舒。 “伴娘有男朋友吗?”一个不是姑姑就是婶婶样子的人抬起头问,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下来。 “啊?”我愣了一下。 “没有没有,”友舒兴奋起来,“有好的人选一定帮她留意一下啊!” 我郁闷地瞪了友舒一眼,需要这么大张旗鼓的吗。 “正好,正好,”那个姑姑还是婶婶的站了起来,“我刚问了伴郎,他也没女朋友呢。友舒快给两个人介绍一下,说不定有缘分呢!好多人就这样成的。” 理所当然的,我又啊了一声。中年段的亲戚们都奇怪地看着我。 “哦,不管怎样,是该认识一下。”友舒说完,递给我一个帮帮忙的眼色。 我只好礼貌地跟那个紧张的男生问了好,于是那个紧张的男生更紧张了。 “对拉,先认识,以后有机会一起玩玩,交流一下,”那个姑姑还是婶婶的人高兴地拍着手,“说不定我又促成一对了呢!” 大家都呵呵笑起来。友舒见我脸色不对,立即找了个借口把我拉到她的房间,孔旭随后跟了进来,一脸的坏笑。 “姑姑还是婶婶啊,怎么这样乱牵线啊,很丢人呢!”我皱着眉头向友舒抱怨道。 “是我大表婶拉,就爱做媒,别放在心上啊。”友舒赶紧解释,“这个伴郎纯粹就为了帮挡酒,没有别的意思啊,放心。” “也不能随便撮合啊,”我还是委屈,“就那样私自把我许了人,也不问问我爸爸妈妈的意见吗。” “中老年妇女的最爱,老实拘谨型的,”孔旭接过话,“可靠,适合过日子。” “那倒是,人真挺老实的,要不,”友舒看见我的眼神适时中止了下面的话。 “你们两个家伙再说“老实”试试!”我轮流瞪着他们,“我是那么好打发的吗?如果我那么好打发,为什么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啊!” “没遇对人啊。”孔旭回答。 “是啊,心气也太高了。”友舒补充。 “闭嘴!”我不耐烦地看着他们,“再说下去我不干了啊,另找一个‘老实’的伴娘去。” “这个人,最近脾气见长啊,”友舒又掐我一下,“伴娘敢对新娘大吼大叫的,反了你了?” “该恋爱了。”孔旭总结道。 屋里的喧闹渐渐平静下来。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友舒的爸爸妈妈把她叫进房间说话去了。 我抬头看了看装饰得温馨浪漫的房间,心里也替友舒感到幸福。 “羡慕吧?”孔旭在我旁边坐下来。 “嗯。”我老实地点点头。 “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孔旭对我笑了笑。 “我有两个梦想,”我用手摸了摸友舒漂亮的床单,“嫁给我最爱的人,挣很多的钱。” “这么不实际的愿望?”孔旭看着我。 “怎么会,我一直在努力。”我说,却立刻黯然起来。 孔旭轻轻笑了笑:“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吧,所以改一下,嫁个适合自己的人,挣很多的钱。” “那样会幸福吗?”我喃喃地问。 “那样不会痛苦。”孔旭说。 “友舒可以做到,我为什么不可以?”我突然觉得有点累,轻轻叹了一口气。 孔旭看了看我:“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我不相信,”我继续低声说,“不会不公平。” “若禾,”孔旭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嗯?”我抬头看他。 “是什么让你这样固执,固执地等他啊?”孔旭疑惑地看着我,“毕业晚会那晚,再没有见过陆飞吗?” 我愣了一下,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真的吗?”孔旭怀疑地看着我,“明明说清楚了,为什么你到现在都不能释怀呢?” 我没有说话,低头转着手指上的蝴蝶戒指。 “若禾,”孔旭叹了一口气,“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伤痕,可是要因为它放弃对现在的珍惜吗?” 我还是不说话,心里有说不出的愁绪。 “你再这样下去,我会生气的!”孔旭突然提高了音量,“凭什么要因为不爱自己的人糟蹋自己啊!他明明就不喜欢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你怎么就是不承认啊!学学友舒,学学她拿得起,放得下,好好过你今后的人生,不要再想他了!” “孔旭,”我抬起头,轻轻叫着他的名字,“你也不幸福,是吧?你也常常想起心里的伤痕,是吧?” 孔旭愣了一下,用手抓了抓头发。 “知道那伤痕是他给的,”我控制着忧伤的情绪,“却总是会原谅他,没有办法记恨他,还常常想起他。孔旭,你也是这样的,不是吗?你都学不来友舒,我也学不来。我放不下,我舍不得放下。” “跟我比算什么啊!”孔旭瞪着我,眼神让我心疼又害怕,“你知道我不正常!你选个弱势的参照物干什么,为你的懦弱找借口吗?我是做不到,那是因为我不正常!你是正常的,你就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像他们一样经历失恋,然后自己站起来!我做的努力你看不见吗?那为什么不照我学,也去结识新的人,去发展新的关系啊!管他心里怎么想,管他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挥不去!” 我的眼泪顺着孔旭的激动一颗一颗地滑落下来,孔旭带着起伏的情绪还瞪着我。 友舒听见动静紧张地跑了出来:“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友舒。”我站了起来。不该在这个的时刻带着忧伤情绪的。 “到底怎么了?”友舒看看我,又看看孔旭。 “没事,就看不惯她,说她两句。”孔旭闷闷地回答。 “什么?”友舒奇怪了,“你们不是一直臭味相投吗?现在看不惯了?” 我郁闷地瞪了友舒一眼:“臭味相投?” “难道不是吗?”友舒不屑地看我一眼,又转向孔旭,“我也有看不惯她的地方,不过等婚礼完了再教训,你别在这时候惹她,影响明天发挥怎么办?” “我先回去了,”孔旭也站了起来,“迎亲时间是九点吧?我算你娘家人,九点前到。” “七点到,化新娘妆的时候帮我盯着点。”友舒说。 “好拉,知道了。”孔旭挥挥手,转头看着我,“周若禾,过了明天好好想想我的话。” 我瘪瘪嘴,没有说话。 “睡前喝牛奶啊,她家冰箱里有。”孔旭又说。 “真是的,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们真是小两口呢!”友舒边说边把孔旭推出门外,“记得明天早点到。” 孔旭走了后,友舒转过身来看着我,轻轻笑了笑:“今天又可以像以前在学校一样一起睡了。” 我也微笑着点点头。 “若禾,我明天就嫁人了。”友舒还在笑,眼眶却有些发红。 “友舒。”我愣了一下,小心地看着她。 “没事,我是太幸福了,”友舒笑笑,“若禾,你替我感到高兴吗?” “当然了,不但感到高兴,还很羡慕呢。”我答道。 “我们不用自己买房了,”友舒又兴奋起来,“爸爸妈妈刚才跟我说会送我们一套新房,我们不用一直住这里了。这样他也不会觉得难堪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这个结婚礼物太珍贵了!”我拉起友舒的手。 “当然贵了,几十万呢!”友舒好笑地瞪我一眼。 “不是,不是这个珍贵,”我认真地看着她,“友舒,你爸爸妈妈有这个条件,可更难得的是他们的心。理解他住在你们家会不自在的心,这才是珍贵的,友舒。你要好好感激他们的心意,你们都要好好感激。” 友舒愣了一下,又转头看着我:“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光高兴了。” 我笑了笑。 “不过,若禾,”友舒仔细地打量了我一下,“虽然你这个家伙心思过于细腻会让自己很辛苦,但偶尔也能帮我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还是有点用的。应该能嫁的出去吧,应该。”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是,借你吉言,应该能吧。” 友舒的婚礼华丽又热闹,宾客满堂,祝福连连。 “新郎很帅啊,新娘好像不怎么样,还有点胖。” “可是新娘家条件很好啊!看看来的亲朋,都是达官贵人呢!” “也是,不图一样图一样,有钱才实在。” 往来的宾客中,又有三姑六婆在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不小,刚刚被我听到。 友舒和她的新郎正在招呼客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害怕让她听见,我转过头不满地瞪了瞪那几个不知是多远房的所谓亲戚。 “伴娘还不错,长得蛮乖巧。” “嗯,是挺清秀的。不过应该找一个比自己差一点的,毕竟新娘是主角啊。” 那几个姑姑婆婆居然毫不在乎我的眼神,还自顾自地继续评论着。 我哭笑不得地又转回头来。毕竟她们对我还是持肯定态度的,不能随便发火损了形象。 “怎么了?”友舒顺着我的视线往过去。 “没事,没事,”我摆摆手,笑了笑,“都在说你漂亮呢!新娘总是最漂亮的!” “那是当然,”友舒得意地瞟我一眼,“你逊色了吧?哼哼!” “没关系,为了你,暂时的逊色可以接受。”我好笑地看着友舒的得意,由衷地喜欢她这个样子,只有了解的人才知道她有多可爱。 “这还差不多!”友舒瞟我一眼,突然小声地叫了起来:“哦!林伯伯来了!” 顺着她的视线,我看见了在司机和助理陪同下一脸灿烂笑容的林总。 友舒的爸爸妈妈赶紧迎上去,将林总带到新人面前:“小舒啊,快给林伯伯点喜烟!” “嗯,这烟一定要抽的,虽然都准备戒烟了。”林总呵呵笑着,转头看见了我。 “林总,”我赶紧将盘子里的喜糖递了过去,“请吃糖。” “嗯,”林总微笑着轻轻点点头,“好好干!” “是。”我也微笑着回答,知道他指的是工作。 寒暄完后,林总向友舒递上了红包。我眼睛都大了,那厚厚一叠,怎么也有一万块吧! “谢谢林伯伯!”友舒自然欢喜地接了过来。 我的视线追随着红包,从林总手里到友舒手里,再到负责接红包的友舒姨妈手里,再看见她将它放进已经装得鼓鼓的大包包里。 我心里感叹着那一大包的钱,想着结婚真是一件双赢的好事,既嫁了人,又能名正言顺收那么多钱。 听见轻轻的一声咳嗽,我才意识到不能这么没见过钱的样子。抬头一看,是伴郎不屑的眼神。表现出对我的彻底失望后,他昂起他高贵的头继续扮演着称职的伴郎角色。 我郁闷地瘪瘪嘴,调整好表情,看向前方,却又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愣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是许乔那个家伙。 他正靠在林总的越野车前向我微笑地挥了挥手。 “这个家伙怎么会在这里?”我心里嘀咕了一句,再次看向他,想确认自己是否看花了眼。 当我的视线又回到他身上时,这个家伙突然地用手指了指自己。 我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却抿着嘴笑了笑,将手伸进衣服口袋。 “他在干吗?又发什么神经了?”我暗自想着,心里更疑惑了。 他依旧保持着自以为迷人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叠钱来。 我开始渐渐意识到什么了。 那个可恶的家伙故意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钱,又一张一张在我面前边数边炫耀着。 “噢!他想死了吗?敢这样刺激和羞辱我!”意识到这个人的居心叵测后,我狠狠地瞪着他。 他微笑着收好钱,又掏出手机,看样子要准备打电话了。 结果等来了一条短信:“周若禾,今天本来还算淑女,一看见钱就原形毕露了,哈哈!” 看完短信,正准备用眼神警告他时,这个家伙已经躲进车里了。 “还有事,要去竞拍一块地,就不吃饭了,改天单独请林伯伯,怎样?”林总跟友舒说。 “嗯,那就这么定了,林伯伯不能再推辞了。”友舒答道。 “好,好,没问题。”林总转身走之前,又看了看我。 我赶紧将眼神调得温和:“林总慢走。” 林总点点头,跟他的司机和助理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一想到上面坐着的那个家伙,我气又不打一处来。 “你干吗?那么痛恨林伯伯的样子?”友舒狠狠地撞我一下。 “不是,你轻一点,注意形象。”我痛得皱紧了眉。 婚宴快结束的时候,孔旭张牙舞爪地把我拉到身边。 “怎么了?”我奇怪地看着他。 “周若禾你惨了,真的惨了!”孔旭满脸遗憾地看着我。 “为什么?” “忠厚老实的伴郎,”孔旭忍住笑,“已经表示不会考虑跟你进一步接触了。” “啊?”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想知道为什么吗?”孔旭快憋不住了,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 “为什么?”我无辜地看着他。 “因为,因为,”孔旭终于哈哈大笑起来,“你见钱眼开,迎客的时候眼睛就没离开过别人手里的红包,哈哈!” 我无限郁闷地看着孔旭。 “诶,这德行,我们知道就行了啊,让别人发现了,多没面子啊!”孔旭假装好意地提醒我,“连这么忠厚老实的人都看不上你,周若禾,能嫁出去吗?” 这几个人联合好来气我的吗,许乔在我面前数钱的样子又渐渐浮现。 “吵死拉!真是吵死人了!”我瞪着孔旭,“谁想跟他有什么啊,真是的,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就是低标准了吧,”孔旭继续满脸遗憾,“现在,连低标准都不要你了,周若禾。” “知道了!别用激将法,没用的!” “不是激将,是事实。怎么办啊?周若禾以后怎么办啊?”孔旭得意地晃着脑袋。 我愣了一下:“孔旭。” “干吗?” “有个办法。”我认真地说。 “什么?”他好奇地看着我。 “真嫁不出去了,我们就在一起吧!”我期待地看着他。 “不行!我们没感情,那种感情。”孔旭赶紧摆着手。 “不是真的在一起,就是掩人耳目,”我伸手拉住他,“孔旭,你就答应吧,从了我吧!” “不行,为什么要那样啊?” “我不管,就要那样,你就从了我吧!” “不行,周若禾,松开,你松开。” “不要,除非你答应顺从我的意思。”我边说边将视线转向刚好路过的伴郎,声音渐渐小了起来,直到闭嘴。 伴郎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看着我们,终于不能接受这样的场面,转身跑开了。 “这下彻底没指望了。”孔旭感叹道。 窗外已经华灯初上了,负责第二套方案的所有项目组成员还在公司埋头苦干。 我有一大堆资料需要整理。筛选出有用的,然后进行分类和数据分析。这是一项烦琐但重要的工作,我一直在思考用哪种形式来完成,因此迟迟没有在页面上敲一个字。 时间一点点过去,始终没有清晰的头绪,我于是开始翻看一本时装杂志。许乔结束了游戏,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转头看了看我,他在等我的第一部分数据。 手指顺着模特身上的衣服线条慢慢滑动着,我想着怎样才能让那些凌乱的思路也这样顺畅呢。 “喂,”他转头看着我。 我茫然地抬头看他一眼,重又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那个家伙奇怪地观察了我一会,坐着椅子滑到我跟前:“喂,周若禾!” “干吗?”我不满他对我的打扰。 许乔显然没有料到我是这个态度,面带惊异地看着我。 “我在思考,一边待着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注视让我很不自然。 “嚯,”他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地指指我手里的杂志,“明明就在不务正业,还好意思说思考。思考,那是多庄严的词汇啊!这样随便的样子能叫思考吗?” “你以为都跟你老人家一样暮气沉沉才叫思考吗?”想起他在我面前数钱的样子,我不由提高了音量,“都跟你一样浅薄吗?” “什么?”他张大了嘴,“喂,现在在说工作,你不准人身攻击。” “我就是在说工作,我一直就在说工作,是你自己觉得正合你的品性才对号入坐的。”我说。 “合我的品性?”他又瞪大了眼睛,“浅薄是我的品性?” “看吧,你自己要这样联系的,其实我一直在说思考不是一个浅薄的行为。”我忍住心里小小的得意,面带无辜地说。 那个家伙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又来了,是不是?” “从哪里来,我一直就在这里。”我飞快地回嘴道。 他快要抓狂了:“有这功夫你好好写案子不行吗?要不然我怎么办,怎么接下去写!” “所以我叫你一边待着去,”我说,“不要影响我。是你老在那呱呱叫的!” “什么?”他的头快要冲到我跟前了,“呱呱叫?” 我皱紧了眉头躲开他。 正要反驳,一个温柔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许乔。”我们同时诧异地回过头去。 一个年纪比我稍大,个子也比我高的美女正带着一抹淡定的微笑注视着许乔。 “你怎么来了?”许乔转向她,眼里有疑惑,更多的是欣喜。 “知道你加班,来看看你。”美女边说边看了我一眼。估计刚才争执的一幕是被她看见了。 我站在那里一时显得手足无措。许乔也意识到什么,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我们出去说话吧。” “没关系,我就在这等你吧,你先忙。”美女说,友好地对我点了一下头。我赶紧笑了笑,也轻轻点一下头,算是打招呼了。 “我,”许乔在她面前竟显得有些紧张,“现在也没什么事。还是,还是出去吧。” 美女微笑起来:“好吧。” 我赶紧转身坐下来,摆好工作的姿态。 还有两个做设计的同事远远地看着这边,窃窃私语着,想必是对这个美女感到好奇了。 美女跟在许乔身后走了出去,我偷偷瞟了瞟她的背影,身材很好,还有一股成熟优雅的女人味。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离开后,我的头脑一时陷入一片空白。本来就凌乱的思路更理不清了。 过了一会,许乔一个人回来了。我转头看着他。 “那个,我,”许乔边拿包边眼神闪躲地看我一眼,“先回去了。”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 “没看见吗?有事。”他说,并不敢继续看我。 “可是我们都在加班。”我知道他的心虚来自这个。 许乔愣了一下,又故意不满地看着我:“你什么都写不出来,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白等啊?反正现在也没我什么事,先走了。” 我想想也是,只好不做声了。 他见我这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收拾东西的速度也变得缓慢。 我重又打开那些资料开始看。许乔拿好东西,转身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 我抬头茫然地看着他。 “那个,”他看着我的资料不看我,“实在写不出来,也早点回去吧。明天我帮你。” 我愣了一下,头脑还有些空白,突然冒了一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来的话:“我,要以事业为重。” “什么?”许乔没听清,或者以为自己听错了。 “哦,”我反应过来,“知道了,走吧走吧。” 话说完了,却不敢看他。感觉因为那个美女的出现,他好像又帅了一些,怎么会这样呢。 拨开电梯间的人流,我气喘吁吁地冲到前台打卡,清脆的嘀声后,时间刚刚好指到八点半。 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电话就响了起来,孔旭慵懒的声音传来:“怎么样?迟到没?” “好险哪,再晚十几秒就跳了!”我庆幸地说道。 “打车用了多少钱?”他问。 我立刻郁闷起来:“二十二,好心疼啊,真是!” “所以我上厕所时顺便叫你起床的时候你就该起来啊,”孔旭打了一个哈欠,“为了几分钟的赖床,值得吗?” “就那几分钟最痛苦了,根本没办法克服嘛,”我边说边朝自己的位置走去,“迟到一次扣五十,这样算来,我还?了二十八呢!” 孔旭凄惨的叫声从那头传来:“你是猪啊,哪有这样算帐的!哦哟,还是理工科出身,真是丢我的脸,丢脸死了!” 意识到好像是没什么?头,我的脸开始发烫,底气也明显不足了:“我要工作了,你也快起来,今天不是也要上班吗?” 孔旭咂咂嘴:“笨到没救了,真是,拜拜!” 刚放下电话,晓雯她们几个就围了过来。我奇怪地看着她们。 “看见许乔以前的女朋友了?听说昨天来公司了?” “什么样子?是不是很漂亮?” “对啊,听说比我们都大,显老吗?” “好像上次就是回来找他了,难怪那个家伙春风得意的样子,是要准备和好吗?” “就是就是,许乔出差不是提前回来了吗?就是因为她吧。他们谈了六年的恋爱呢,差不多都在说结婚的事了。” 我看着她们,发现她们知道的比我还多,那还问我干什么啊。 晓雯让她们住嘴,拉了拉我:“若禾,怎么样?你看见了,是不是?”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昨天是有个美女来找他。” “美女?真的吗?真的很漂亮?”她们认真地看着我。 “嗯,挺漂亮的。”我老实地说。 “可是年纪不小了啊,跟许乔一样,二十八了吧?”晓雯想了想,“那个家伙一直说喜欢成熟的女人,就是以她为标准吧?” “所以才觉得我们幼稚嘛,”另一个女孩说道,“对80后的都有偏见,我们也不小了啊。” 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奇怪的发闷,就借故上厕所离开了这样的讨论。那个家伙是她们关注的对象,可不是我在意的。 关于那些数据该怎么体现,我思考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期间跟友舒聊了一会天,浏览了当天的报纸,还顺便整理了一下办公桌。当觉得思路渐渐清晰的时候,我马上打开页面开始往上面敲字。 一颗颗方正的汉字随着我的手指排列出我自己的思路,打字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我喜欢由此带来的喜悦和满足感。 投入的工作让我忘了周围的环境和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眼睛的干涩才让我暂时停了下来。 闭上双眼,我用手轻轻按着眼眶周围,试图缓解一下疲劳,再沉淀一下有些激动的思绪。 突然闻到一缕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转过头,许乔正端着咖啡走过来,他的电脑正在开机。看见我,便露出弧度完美的微笑。俊朗的脸似乎因此抹上了一层阳光,竟显得不那么讨厌了,甚至还有些吸引人。T恤很合身,牛仔裤也帅帅得很有质感。高高的个子衬得衣服很好看,还是衣服衬得人好看呢。 这一瞬间的想法让我自己愣了一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呢,难道是还没睡醒? 一定是的。我赶紧转开了视线。可是,刚转开视线,我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了确认,只好再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 这个家伙怎么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呢,他平时不是很臭美,一天一套换很勤的吗?再仔细看看,虽然没有换,衣服裤子却显得很干净,像刚换洗过一样。 “怎么了?”许乔的声音突然响起来,顺着我的视线也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我一惊,脸竟立刻烫起来,赶紧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电脑:“没,没什么。” 他不信地看我一眼,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渐渐露出一抹让人捉摸不定的微笑。 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真是丢人啊,怎么能被他发现我在看他呢,又怎么会那样看他呢。真是的,那个人换不换衣服关我什么事啊。这下丢脸死了。想到这里,我不由皱紧了眉,扯了扯嘴角。 “喂,”他竟又滑了过来,把咖啡放在我桌上,用一只手托住下巴,特别有耐心地微笑着,“刚才在看什么?” “没,没看什么啊。”我不敢看他,手放在键盘上作势要敲字了。 “我都看见了,明明就在看我,还不承认?”他说完,又扬起得意的笑。 “对,对啊,看你怎么了?”我想我的脸一定很红了,而且还是在这个家伙面前,比一般的丢人还觉得丢人。 许乔却不说话了,只是一直看着我笑,心里想必也很得意吧。 “那是因为你竟然现在才来!我们加班还不能迟到,你却早退又矿工,根本就不公平,而且,”我的头脑飞快地运转着,想化解这尴尬。 “而且什么?”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还保持着那讨人厌的笑容。 “而且你薪水还比我高,”我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这样不公正的待遇,我感到很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是吗?”他显然不相信我的不满。 “是。”我实在找不到话了,只好机械地点了一下头。 “这样啊,”他缓缓直起身子,“我还以为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我郁闷地瞪他一眼:“怎么可能?没睡醒吧!” “睡醒了。睡得可好了!”他看着我笑,居然露出一丝类似坏人一样的笑。 我一下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他嘿嘿地干笑了两声,转身又滑回自己位置上了。 我的脸还在持续发烫,郁闷地用双手抹了抹脸,打起精神准备继续工作。 “有话就说。”许乔点起一支烟。萦绕的烟雾让他眯起了眼,却掩盖不住他嘴角的微笑。 “昨天那位,”男同事趴在隔板上,眼神流露出一丝羡慕,“就是传说中的她吧?” 许乔抬头看他一眼,嘿嘿笑了两声,并不正面回答。 “正点哦,果然名不虚传!你小子品味确实高!”男同事来了兴趣,又绕到他跟前。 许乔还是只是笑,嘴角叼着烟,动作娴熟地进入游戏场景。 “一看样子就知道昨天没回家。”男同事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笑道。 “嗯。”许乔回答得很顺畅,没有丝毫的回避。 我突然想起他刚才那诡异的笑,和那句“睡得可好了!” “这个坏人,”我心想,“还真是好意思啊!” 宋经理从办公室出来,走到我跟许乔面前,停留了几秒,对我说:“你来写一个东西。” “哦,好。”我站起来回答道。 许乔回头看了看我,又看看宋经理,说,“她还有案子要写呢。” “小东西,也不是很多,让她练练。”宋经理边说边递给我几张纸,“这是基本资料,就写一个简单的市场分析。” “既然简单,就让晓雯她们来写吧,”许乔转过身来,“她不用练了,我这边还等着呢。” 宋经理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是很相信的样子:“是吗?” “嗯,别耽误她时间了,让晓雯做,那丫头也该学着写点东西了。”许乔说完朝我挤了挤眼睛。 “那,就晓雯写吧,不过,”宋经理转向我,“这个没问题吧?能完成吗?” “正在写,会尽快完成的。”我说。 宋经理点点头,朝晓雯她们走去了。 “还不谢谢哥哥?”许乔看着我笑。 “谢你干吗?”我奇怪地看他一眼。 “帮你省事,还对表现出对你赞赏有加,不该谢我吗?”他眨了眨眼睛。 “是我要求的吗?你自己闲着没事吧。”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跟他斗嘴,却还是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愣了一下:“那我再管一次闲事,还是让你来做?” “随便。”我说,然后又坐下来接着敲字。 “好像对我有所不满哪,”他研究似地看着我,“又有哪里得罪了么?” 我对着电脑轻轻吐了一口气,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清晰,但确实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要不要沟通一下?”他接着说,“是不是写这个写到没感觉了?” “不用,我自己来。”我回答,并不看他。 许乔愣了一下:“好吧。” 连续五天都加班到晚上快十点,我的脸色开始出现黯沉的趋势,眼神也变得迟钝。 “今天也不能按时回来吗?”孔旭打来电话,语气明显不满,“什么东西那么赶啊,再这样继续下去,你会毁容的!都被电脑辐射成中年妇女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我拿着电话缓缓地说道,精神还集中在那些数据上,“回来再好好调理,放心。” “不管了,反正嫁不出去也不是我的事。”孔旭咬苹果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怎么不是,”我轻轻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最后没人要了,你得要我,上次说好的。” “周若禾,”孔旭严肃起来,“对你来说,嫁人比工作重要,切记!” “嗯,也不是长期这样辛苦的,”我不喜欢这个渐渐被提上日程的事情,“我会保养,也会嫁出去的。” “要不要我来接你啊?”孔旭问,“还是那么晚吗?” “不用了,我打车回来。就这样吧,拜拜。”挂了电话,我开始接着往下写。 “一起去吃饭吧,快七点了,回来再接着写。”做设计的同事走了过来,对我和许乔说。 许乔看看时间:“好吧,出去吃吧,吃什么好呢?” “就吃中餐吧,我饿死了。”同事说。 “也行,”许乔转向我,“走吧。” “你们去吧,我一会自己去。”我回答。 “为什么?干吗不一起啊?”同事疑惑地看着我。 “我,”我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我不想吃中餐。” “那吃什么啊?”许乔看着我。 “想吃想吃的。”我不想正面回答他。 “什么啊?”他更茫然了,“你写到走火入魔了吗?还咬文嚼字的。” 我郁闷地瞪他一眼,并不回答。 “对啊,你想吃什么?也不一定就吃中餐的。”同事说。 “那个,”我咽了咽口水,“想吃肯德基,想吃它的烤翅了。” 同事愣了一下,许乔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那个垃圾食品,有什么好吃的?再说,现在在加班呢,能解决温饱就行了,还跑去吃那个干什么?” “所以我说让你们自己去嘛,”我也感到不满了,“又没叫你一起。” “我们吃中餐才多少钱,你吃那个又要多少?”许乔也瞪着我,“贵就不说了,关键还吃不饱。” “又不是让你给钱,激动什么呀!”我皱着眉看他,“再说,你吃不饱不代表我吃不饱,而且我喜欢,我也愿意。” “我们两个人吃一顿中餐最多二十几块,”许乔指指旁边的同事,“你一会鸡翅,一会汉堡,一会薯条,说不定还有什么专骗人的新鲜玩意,没五十块还不够呢!” “你跟肯德基有什么深仇大恨吗?我就是想吃那个,怎么了?”我简直没法理解这个家伙的思维了。 “说了那是垃圾食品,只有幼稚的人才去吃,你支持国产的不行吗?外国的月亮真有那么圆吗?”他依旧不屈不挠地坚持道,“那么喜欢吃薯条,点一盘炒土豆丝不就行了吗?当你买三四个大份的了。”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我不由提高了音量,“那是一回事吗?真庸俗。” “你才庸俗呢!”他也不甘示弱,“不都是土豆,经过高温,还都有油炸过程吗?怎么叫薯条就高雅,叫土豆丝就庸俗了?我看你才是有毛病呢,花那个钱。” “关你什么事啊!”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的选择,你凑什么热闹啊!” “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小丫头的虚荣,”他缓缓点着头,“还真是你们这个时代的悲哀啊!尽追求华而不实的东西了。” 我正要说话,看见那个同事已经表情痛苦地趴在办公桌上了。 “拜托,我快饿死了,你们能不能暂停一下?”同事看看我,又看看许乔。 我们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人,顿时都不好意思起来。 “好了,不管她,我们去吃饭。”许乔瞪我一眼,起身拿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 “你确定不一起去吗?”同事转头看着我。 “我才不要吃什么土豆丝呢!”我坚定地说道。 “就是,那么庸俗,怎么吃得下去!”许乔又回头瞪我一眼。 “跟有些人在一起,更吃不下去的,”我不看他,对同事说,“你忍一下,委屈一下。” 许乔转过身来张大眼瞪着我,同事一把抓住他:“哥哥,你就别还击了,我都要哭了,饿啊!你们到底只是因为吃什么在吵,还是另有隐情,我都不管了,先去吃饭,好不好?” “谁跟她有什么隐情?就是看不惯而已。”许乔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神情严肃地看我一眼。 “存在即合理,看不惯我也这样。”我说。 “姐姐,”同事又哀怨地抓住我,“求你也闭嘴吧,放我们走,好不好?” 我郁闷地闭上了嘴,心里因为这个家伙感到莫名的窝火。 “好了,”同事小心翼翼地看我一眼,又看看许乔,“你们都不要说话,先走出去再说。” 许乔不看我,转身跟同事向门口走去,却又都突然停住了。 我正感到奇怪,顺着视线望过去,也不由愣了一下。那天那个来找他的美女又出现了,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 许乔显然没有料到,一时也没反应过来。饿得发慌的同事再次痛苦地闭上了眼。 “你,来了?”许乔说着,又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没吃饭吧?给你们买上来了。”美女微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口袋。 “怎么?也,也有我的份吗?”同事又恢复了精神。 “嗯,是四个人吧?上次来没注意,好像是四个人在加班。”美女边说边走进来,顺便跟我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好。”我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加上你是四个,我们今天三个加班。”同事兴奋地跟了进来。许乔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只是机械地又转了回来。 “我吃过了,专门给你们买上来的,在哪里吃好?”美女边说边张望着办公区。 “这边,这边,放这里就可以了。”那个同事是饿慌了,又看见这么一个美女,自然殷勤得很。 我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许乔看我一眼,径直走到桌子旁坐下了。 “每次加班就不知道按时吃饭,”美女走到他旁边坐下,“想着这次也是吧,果然被我猜中了。” “你真是救星啊,我都快饿死了。可以吃吗?”同事拉过另一张凳子坐下。 “当然,快吃吧,趁热。”美女被他逗得笑了起来,看起来更漂亮了。帮许乔掰好筷子后,美女转头招呼我:“你也过来一起吧?买了你们的。” 我心里想着我为什么要吃你买的东西,然后轻轻摆摆手:“不用了,谢谢你。” “不饿吗?吃一点吧。”美女热情地说道。 “不用了,我一会出去,出去吃。”我还是摆摆手。 “干吗还要出去啊?将就一起吃了吧,很多菜的。”美女奇怪地看着我。 “行了,她不吃中餐的,”许乔拉她坐下,“不用管了。” “那吃什么啊?”美女疑惑了。 “肯德基,她要去吃肯德基。”同事头也不抬地回答。 “啊?”美女愣了一下,又轻轻笑起来,“那能当正餐吃吗?还是过来先吃一点吧。” “谢谢,真的不用了。”我心里觉得闷闷的,刚才的争执还没缓过气来呢,他就来了一个帮手。 “所以刚才两个人就为这个吵一架了。”同事狼吞虎咽地边吃边说。却让剩下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吵架?”美女微微笑着,却有些不自然,“为吃饭?有什么好吵的啊?” “没事,就说了两句,”许乔摆摆手,“加班心里都窝火。” “人家是小妹妹啊,你怎么不让着人家,”美女责怪地看一眼许乔,又转向我,“没事吧?” “没事,”我赶紧笑道,“就是找个借口发泄一下,加班太累了。” 美女宽厚地笑了笑,又帮许乔拿了一张纸巾。 饭菜的香味阵阵传来,我不由咽了咽口水。 “下次不用这样了,万一我们先吃了,不是白买了。”许乔对她说,语气柔和,跟之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嗯,下次先打电话确认一下。”美女对他露出温柔的笑。 同事小心翼翼地看他们一眼,又赶紧低头吃饭。 我吞了第五次口水后,终于决定出去吃东西了。受不了这香气,也受不了这两个人的眉眼传情。 “有什么好得意的啊,不就是美女送饭来了吗?还帮着掰筷子,拿纸巾,一会还要帮擦嘴吧,”我边走边郁闷地想着,“所以才被宠得目中无人,自理能力低下!” 可是,却隐隐有些羡慕。加班的时候有人记挂着,想着,真是一件幸福的事。要不然像我一样吗?一个人辛苦,一个人投入,最后还一个人冷清地回家。 “周若禾,真是有点可怜呢。”我踩着路灯下的影子,看着它孤独的样子,心里竟有些酸楚。 “没关系的,”我又跟自己说,“幸福不会不到,只可能会迟到。我不要羡慕别人,不用羡慕的,我也会有人陪的。” 这时,我开始想起陆飞。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他的身边应该一直有人陪吧,现在在做什么呢? 回到公司的时候,同事已经开始做事了,许乔也在写另一个案子,那个美女坐在他旁边翻杂志。 我经过他们的时候,朝她轻轻笑了笑,赶紧拉开椅子忙起来。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奋战,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字。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了看时间,快十点半了。 美女正凑在许乔耳边轻轻说着什么,他笑了笑,伸手摸摸她的脸,又继续写着案子。 “当我不存在吗?”我暗自想到,“还好意思替我们这一代感到悲哀,你们才让我感到悲哀呢。” “不回我那里了,”美女小声地撒娇道,但刚刚好被我听见,“要去你那。” “嗯。”许乔边说边点起一支烟,“等会再说,还有一点。” 美女开心地笑了一下,满足地继续看书。 “那个,我先走了,东西写完了,你明早看吧。”我提着气镇定地对许乔说道。 他看我一眼:“好。” 见没有多余的话,我拿起包往外走。 “拜拜。”美女热情地跟我告别。 “拜拜。”我也朝她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她很漂亮,也大方得体。想到自己,我就觉得悲哀。可当这感觉一到,我马上提醒自己:“不用,不用悲哀,不要老是想到这个词语。要相信自己也会幸福的。” 一打开门,就看见孔旭正带着耳机敷着面膜在看杂志,手机放在一旁随时回着“朋友”的短信。 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委屈,放好包换好鞋后,我安静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咦?回来了?音乐太大声,没听见你开门。”孔旭转过来对着我。 我点点头,打开了电视。 孔旭啧啧嘴靠过来,伸手掰过我的脸:“瞧瞧这皮肤的状态,太难看了,得马上拯救一下。快去洗个热水脸,我给你敷一下。” “让我歇一下,有点累。”我挥挥手,把脚也放到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孔旭愣了一下,起身去了卫生间,我听见他打开热水的声音。 心里一热又一紧,鼻子竟然有些发酸,我赶紧拍拍自己的脸。孔旭拿着热毛巾走了过来:“洗吧。” “谢谢。”接过来按在脸上,温暖湿润的感觉正是我此刻需要的。 “友舒度蜜月什么时候回来啊?”孔旭问。 “说是又延长了一个星期,月底了吧。”我回答。 “看看人家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孔旭接过我手里的毛巾放在一旁,“这几天都没化妆吧,抹了隔离霜没?” 我摇摇头。 “这怎么行呢!”孔旭叫起来,“怎么这样糟蹋自己啊,隔离霜必须要用的,电脑辐射多可怕啊!” 我没有说话,因为说不出来。结束了工作,心情却这么低落,到底是为什么呢。 孔旭哀怨地看我一眼:“连脑子也迟钝了,躺下,我给你敷脸。” 我听话地躺在孔旭的腿上,他的牛仔裤散发出洗衣粉的清香,这干净的气息似乎有些熟悉,曾经在哪里感受过呢。想不起来了,脑子也觉得累,我闭上了双眼。 孔旭轻柔仔细地将面膜贴在我的脸上,嘴里不停念叨着我已经到了必须保养的年纪,不能再像读书的时候那样整天素面朝天了。 “孔旭,”我轻轻地叫他。 “嗯?” “我开始羡慕别人了,羡慕有人记挂,有人照顾的生活了。” “所以说你该恋爱了,人生的这个时候是要恋爱的,是这个阶段的主题。” “跟谁呢?” “除了我你不要打主意以外,其他我都不反对。” “身边没有人,怎么恋爱啊?” “先找一个过得去的,感情能培养就培养,不能就换。有人在旁边就好。” “错了,孔旭,不是那样的。” “那是怎样的?” “不是羡慕恋爱的形式,是羡慕恋爱的感觉。这个只有相爱的人才有的。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我要的是跟人相爱,是相爱。” “那只有再等等了,”孔旭叹了一口气,“你这丫头太固执了,始终不够放松。” 许乔花了半天时间看我写的那部分方案。说是半天,因为他直到中午才来上班。我已经决定不跟他计较之前的争执了,凡事以工作为重。 页面停留在最后一页时,他点起了一支烟,直到抽完也没有动一下鼠标。 我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怎么样?”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写得太好了?很全面吧?所有数据都整理在上面了。”我对自己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方案始终很有自信。 “你在哪找到这么多数据的?”他看我一眼,又盯着电脑。 “看书,上网,了解到的信息都在上面了。”我不免有些小得意,每一个数据都是我辛苦找来的。 “准备写一本当地黄页了?”他轻轻笑了一下,却不像是赞赏。 “信息全面不好吗?对你后面的规划也有帮助的。”我想提醒他上次就是因为信息不足差点误事,考虑到他的面子,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不是不好,”他挠挠脑袋,“只是多而杂了,看起来累。” “不写上去的话,对方不知道我们做了这么多工作。再说,也是后面规划的依据呢。”我还没从加班的疲惫中缓解过来,神情有些迟钝。 “准备重写吧,我先接着写下面的。”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什么?”我没有准备听到这样的话。 “方案这样写是不行的,”他看我一眼,“数据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要有的放矢。条理也不够清晰,没人会耐心读的。” “如果真的要做好项目,就该有耐心了解每个数据,知道它们的来由和可能造成的影响。”我回答。 “方案只是思路的表现,不用把所有考虑都写上去,重要的是怎么做能达到最后的目的。” “没有这些分析怎么支撑后面的思路,所以全面的数据是有必要的。” “不是每个数据都重要。要筛选有用的,作用大的。” “每个数据都有它的作用。” “方案最后给谁看的?” “政府人员。” “他比你还了解这些数据。” “所以呢?” “你要重写,精简一下。” “那为什么要写这部分?既然他们自己那么了解,直接写规划不就行了吗?” “这是必要的动作。” “所以我才这样写的。” “可是过了。过犹不及。” 我没有再接话,一时间,我们都陷入了沉默。 “觉得没必要重写吗?”过了一会,他开口问我。 “嗯。”我认真地点点头。 “好吧,就这样。”他也点点头。 我迟疑了一会,又说:“考虑了很久,才这样写的。” “嗯。”他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 “你,”我看了看他,“同意就这样了?” 他抬头看我一眼:“你不改,还能怎么办?没时间我再重做了。” “所以还是不支持我的写法吗?”我问。 “我们没办法说服对方,只能这样了。”他回答。 他的淡漠让我感到莫名的窝火。有什么好稀奇的啊,不用你的支持也一样行。我于是不再与他多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上网。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直不怎么说话。许乔始终一脸认真地写着后面的部分,也不跟同事插科打诨了。只有在那个美女给他打电话或者来公司等他下班的时候,他脸上才会流露出温柔满足的笑。 他本来就多的衣服款式又增加了好几套,总是散发着经过清水洗涤后的干净挺拔和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他手腕上粗粗的链子换成了保佑平安的珠子,脖子上挂着不是他星座的星座项链。 他下巴上的胡渣透着淡淡的青色,映衬着干净的脸,显得轮廓迷人。 他的头发打理得很好看,看似随意却有刚刚好的卷曲。 他的手指修长,手掌宽厚,中指上带着粗犷的,有奇怪图案的铜戒指。 他的办公桌总是杂乱无章,堆积着各种房产资料和很多牌子的香烟盒,以及印有裸体女郎的各式打火机。 当他盯这电脑屏幕思考时,他的手指会不经意地滑过弧度好看的嘴唇。有时会像孩子一样用嘴唇轻轻摩挲着食指的关节。我常常想他会不会有咬指甲的坏习惯呢。可是,他的指甲总是修剪得很干净。 公司所有人已经习惯了美女的持续造访。她总是笑意盈盈地面对每个人,每次出现的穿着打扮都不会跟上次雷同,但都总是漂亮优雅。 跟同事们的习惯比起来,我还多了一个,就是认真仔细地观察这两个人。想像他们有什么样的故事,在一起是什么样的,会说什么样的话,会露出什么样的笑容。 “我是太无聊了吧,竟然关注起别人的生活。”我常常这样自嘲,却始终控制不住偷偷打量他们。 方案制作成包装精美的一本册子送到公司来,拿起也沉甸甸的,其中有我一半的辛苦呢。我带着成就感把册子抱在怀里亲热了一会才递给许乔。 他好笑地看我一眼:“果真做成黄页了吧。” “黄页不是很有用吗?我的方案也会有用的。”我的坚持终于看到了成果,谁看到这么厚一本册子也会肃然起敬吧。 许乔笑着翻看,并不接话。 “明天提案,你们俩都要去啊,林总交待的。”宋经理走过来对我们说。 我们都愣了一下。 “就我们俩啊?”许乔抬起头来,那紧张的神情好像很担心我会吃了他。 “我跟林总都去,你们也去。”宋经理拿过方案翻看,“这么厚,辛苦你们了。” “其实不用这么厚的。”许乔笑笑,看我一眼。 “厚才有分量呢。”我不满地说。 “跟你体重一样有分量吧。”他嘿嘿笑起来。 “你喜欢跟你智商一样浅薄的东西吧?”我反驳道。 “那我喜欢你行不行?够浅薄啊。”他说完,得意地看着我笑。 我心里一紧,一下说不出话来。 “哈哈,跟我逗,你还得再练练。”见我这样,他笑得更灿烂了。 “得了,少占小姑娘的便宜,尽招惹人!”宋经理跟我一样满意方案的厚度,“明天提案应该没问题,你们回去准备一下,可能要待几天。” “几天啊?”他又紧张起来。 “说不准,三四天吧,林总想跟政府的人好好谈谈,毕竟项目这么大。”宋经理回答。 “后面没我什么事,就不用留那里了吧?”许乔笑着试探道。 “你小子,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吗?”宋经理指指他,“再说一次,工作为重,儿女情长的来日方长嘛。” “不是正年轻吗?”他诡异地笑道。 见我还在一旁,宋经理适时地打住了这个话题,好笑地摇着头回办公室了:“到时再说。” “坏人。”我心里念道。 许乔斜着眼看我,嘴角叼着烟,确实活脱脱一个坏人。 “还好不用单独跟你去。”他说。 “我也这么想的。”我回答。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政府相关人员看了那本册子后,并没有对它厚厚的分量感到惊喜,反而委婉地问能不能重新做。原因是第一部分洋洋洒洒的数据分析对他们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领导没有时间看这么多的。而且那些数据我们每年都在汇报,只要第二部分关于规划的就行了。”一个工作人员的话让我一直自信的微笑凝固在眼底。 “这样啊?”宋经理跟我一样有些没反应过来,“那,就再重新制作一本吧。” “真是不好意思,光看这厚度就知道你们花了很多心思,”工作人员解释道,“只是领导真的太忙了,只要看最后的结果就好。前面的内容浓缩一下,后面的规划已经很好了。” 宋经理赶紧应承下来,幸好没有影响到整个方案。 许乔似乎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脸上一直有波澜不惊的微笑。 见方案大体没什么问题,宋经理和林总开始了跟政府人员的“斡旋”。 我一直愣在那里,这是我始料未及的状况。我对自己的东西始终充满信心,并且觉得价值不菲。在这里却一下成了“无用功”。这样的否定不是一下就能接受的。 许乔偏头看了我一眼,轻轻笑了笑,却不是嘲弄,仿佛安慰。 政府方面要请我们吃饭,我跟宋经理说肚子不舒服,想自己先回宾馆休息。他大概也知道我受打击了,看我一眼,没有多说便同意了。 突然有些偃旗息鼓的气馁。对公司来说虽然没有太大的影响,对我来说,却似当头一棒。工作的事从来都不会给我增添烦恼,凭着良好的文字感觉和还算扎实的基本功,我总是能应付自如。每次方案的顺利通过都证明了我对项目的准确把控,证明了我总是能够获得别人认可的。 可是,这次如此用心的思考和写作不但没有用,还差点拖累后面的部分。“怎么回事啊?真的错了吗?”我喃喃地自语道。 回到宾馆,我四仰八叉地在床上躺了许久,脑袋一片空白。心里有些发闷,于是决定骚扰一下别人。 同时跟孔旭和友舒发了一条短信:“我辛苦写作的方案没有一点用,被否决了。” 很快,友舒就回话了,让我郁闷又加一重:“正常,你本人也不是很有用。” 我思考良久,回了两个字:“去死。” 友舒仿佛来劲了,马上发来:“就不去,还要跟我家老公去吃海鲜呢,气死你!” “没良心的女人,回来再收拾你。”我正写着,又一条短信进来了。 孔旭回的:“哦耶!正好借口去放纵一下!郁闷的女人才吸引男人的眼光,去酒吧吧!记得抹紫色的眼影!” “这两个家伙都不关心我心情的,纯粹狐朋狗友!”我拿着手机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周若禾,怎么办?真的要点个蜡烛顾影自怜一下吗?” “唉,最好的办法是去吃点什么东西才对。”我摸摸开始咕咕叫的肚子,想着去哪里腐败一下,缓解沉闷的心情。 这个城市虽小,小吃可不少。我一路尝过去,又像模像样地跟老板们讨教各种有趣的制作手艺,害得人家以为我打算开张做竞争者了。 想到回去后很有可能继续郁闷,于是我买了些烧烤打包,又去书店买了一本八卦杂志。看看娱乐圈最近谁又和谁分手了,谁又惹了什么官司,谁又被无情雪藏了,以此告慰我需要平衡的心理。 把电视调到音乐台,里面正播放欧美的劲爆摇滚,完全符合我此时需要发泄的心情。 雪白柔软的床上铺上几层报纸,把烧烤、饮料、薯片、纸巾一一放上去。然后去洗手间对着镜子把头发高高束起,在头顶的斜上方绕个可爱的发髻。“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对自己说,然后踮着脚,用一种极优雅的姿态缓缓从洗手间走出去,仿佛自己是高贵的公主。 伴随着好听的音乐,看着床上散发着肉香的烧烤,我觉得没有理由心情不好,也觉得应该做些动作让心情更好。于是我欢快地、错误地、以跳水的姿势猛地扑到了床上。当然,烧烤因此散落在洁净的床单上,已经打开的一听饮料也顺势替床单渲染了新的色块。 “啊!”我意识到自己的愚昧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正痛苦地对着一片狼藉时,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糟了,他们有监视器的吗?看见我弄脏了,来要我赔偿的?”这时的我不仅愚昧还迟钝,“真要我赔吗?怎么办?” 敲门声一直在响,我心一横,想着死就死吧,于是低眉顺目地缓缓开了门。 许乔高高的个子出现在门口,看见我愣了一下。 见是熟人,我顿时舒了一口气。 “你干吗?偷偷摸摸的样子?”他奇怪地看着我。 “你干吗?突然敲我的门?”我抬头望着他。 “让我,进去坐坐。”他边说边不由分说地推开我,径直都了进去。 我还来不及“哎”呢,他就先叫了起来:“哦!怎么回事?周若禾,你在干什么?” “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许乔环视一圈后得出这个结论,随即又指着那片凌乱,“不过,这又是什么情况?” “噢,是,不小心弄的。”我赶紧走过去收拾起来。 “你在做什么不小心啊?”他好笑地看着我,“一般的力量可达不到这个效果。” 我被他的追问搞的愈发不好意思了,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关你什么事啊?你来找我干吗?有话就说。” “还是先打电话请人上来清理一下吧,”他对着我摇了摇头,“唉,在你身上一切糟糕的状况皆有可能发生。” 来不及瞪他,因为他的话提醒了我。于是赶紧打电话到服务台去,很快,就有一个阿姨抱着干净的床单被套上来帮我换洗了。 “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收拾好后,我小心翼翼地向准备离开的阿姨赔罪。 “没关系,”阿姨转头看看我又看看许乔,“年轻人嘛,动作是大一点,不过不该把吃的再放床上了。” “啊?”我不解阿姨的神算,她怎么知道我的动作那么大。 许乔愣了一下,竟嘿嘿笑起来:“是,以后会注意的,谢谢你啊。” 阿姨抿嘴一笑,转身走了,剩下我一脸茫然地看着许乔:“在说什么啊?” 那个家伙愈加得意起来,转身走到床边,碰得一声躺下。 “喂,你干吗!”我跟过去站到他旁边,“起来,快给我起来!” 他不但不理我,反而自顾自地哈哈笑起来。 “发什么神经啊你?”我皱眉看着他。 “这个阿姨真可爱,哈哈!”他翻身坐了起来,看着我又继续嘿嘿笑。 “什么啊?”我郁闷地看着他,搞不懂他在说什么。 “喂,”他把一个枕头抱在怀里看着我。 “干吗?”我心疼地看着所剩无几的烧烤,“我的钱!还没吃呢,就没有了。” “喂,周若禾。”他又叫了一声。 “等一下,”我又看着已经被扔垃圾桶的可乐罐,“2块8也没有了,一滴也没喝上。” 许乔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还有薯片,掉了近三分之二吧,”我摇晃着盒子,“真是的,心疼死了。” “不至于吧?”他扯着嘴角看我,“就这样死了?” “好可惜啊,还没来得及享受呢,”我郁闷地说,“就都没了。” “你现在到底为什么在郁闷啊?”他问。 “没看见吗?这些都是钱买的呢。”我说。 “不是为方案吗?”他奇怪地看着我,“还以为你关在房间里痛哭流涕,枕头也咬坏几个呢!” 我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有那么严重吗?” “照理,你们是承受不起什么打击的。”他说。 “我们?还有谁?” “你们这个年龄的人啊,不能接受被人否定的,不是吗?” “我现在不能接受的是东西还没吃就没了。”我说。 他愣了一下,又笑起来:“走吧,我请你出去吃。” 在散发着香味的烧烤摊旁边坐下,许乔点了两瓶啤酒。 “喝一点吧?”他说。 “会长胖吗?”我问。 “不会。我经常喝,身材还不是这么完美。”他笑笑。 虽然嘴上不想承认,我还是相信了他的话,同意喝一点。 “只是一点吗?”半个小时后,许乔摇了摇空酒瓶,“周若禾,你是海量啊!” “才知道吗?我还有很多很厉害的地方呢!”打了一个嗝,我对老板挥挥手,“老板,再来两瓶酒。” “喂,真行吗?”许乔试图拦住我,“虽然度数不高,喝多也会醉的。算了吧。” “你是心疼钱了吧?”我说,“酒钱算我的,行了吧?真是的,那么小气,明明很有钱。” 许乔委屈地瞪大了眼睛:“哪里是钱的问题啊,是担心你喝醉了怎么办?” “酒后会干吗?”我觉得脸有些发烫了,是酒精的原因吧,脑袋也有些飘飘然的轻松。 “乱性。”许乔简洁地回答,然后嘿嘿笑起来。 “不是,”我瞪他一眼,“是吐真言,酒后一般都会吐真言。” “吐真言倒没什么,别吐其它的就是了。”他笑笑,“想说什么就说吧。” “现在不想说,只想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我又干了一杯。 “行,我舍命陪君子了。”他也拿起酒准备倒。 “不行。”我拉住他的手。 “为什么?”他奇怪地看着我。 “我们中间必须有一个人清醒才对,”我说,“要不然一会谁送我回去啊。” 他愣了一下,好笑地看着我,“几瓶啤酒算什么啊,我根本就没感觉。所以你放心喝吧,我负责送你回去。” “是吗?”我想了想,“不过不要趁机非礼我啊,我不知道自己喝醉后力量会不会突然变很大,挨揍的话不要怪我。” 他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对我眨眨眼:“放心,对你没兴趣。我喜欢成熟的,你看见的那种。” 我脑海里一下出现那个美女的模样,有淡定的笑和优雅的气质。 “哦,对啊,”我心底升起一丝自嘲般的服气,“当然应该是那样的。” 许乔嘿嘿笑了两声:“所以我说你是绝对安全的。” “什么?”这话听起来却很别扭了,我认真地瞪着他,“我就那么没有吸引力吗?” “啊?不完全是那个意思。”他赶紧摆着手。 “说得也没错,”心里紧了一下,一阵委屈袭来,我吸了吸鼻子,“我还真是安全很久了。” “什么?”许乔愣了一下,又笑起来。 “我都25岁了,25岁,”我又喝了一杯酒下肚,用纸巾捂了捂嘴角,“还是带着强烈的安全感一个人生活着。这种日子还要继续到什么时候呢。” “没谈过恋爱吗?”许乔看着我,“还是分手了?” “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过了这么多年,”我的思绪回到刚进校的那会,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又开始在眼前摇晃,“有时候想想,时间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在散发着香味的烧烤摊旁边坐下,许乔点了两瓶啤酒。 “喝一点吧?”他说。 “会长胖吗?”我问。 “不会。我经常喝,身材还不是这么完美。”他笑笑。 虽然嘴上不想承认,我还是相信了他的话,同意喝一点。 “只是一点吗?”半个小时后,许乔摇了摇空酒瓶,“周若禾,你是海量啊!” “才知道吗?我还有很多很厉害的地方呢!”打了一个嗝,我对老板挥挥手,“老板,再来两瓶酒。” “喂,真行吗?”许乔试图拦住我,“虽然度数不高,喝多也会醉的。算了吧。” “你是心疼钱了吧?”我说,“酒钱算我的,行了吧?真是的,那么小气,明明很有钱。” 许乔委屈地瞪大了眼睛:“哪里是钱的问题啊,是担心你喝醉了怎么办?” “酒后会干吗?”我觉得脸有些发烫了,是酒精的原因吧,脑袋也有些飘飘然的轻松。 “乱性。”许乔简洁地回答,然后嘿嘿笑起来。 “不是,”我瞪他一眼,“是吐真言,酒后一般都会吐真言。” “吐真言倒没什么,别吐其它的就是了。”他笑笑,“想说什么就说吧。” “现在不想说,只想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我又干了一杯。 “行,我舍命陪君子了。”他也拿起酒准备倒。 “不行。”我拉住他的手。 “为什么?”他奇怪地看着我。 “我们中间必须有一个人清醒才对,”我说,“要不然一会谁送我回去啊。” 他愣了一下,好笑地看着我,“几瓶啤酒算什么啊,我根本就没感觉。所以你放心喝吧,我负责送你回去。” “是吗?”我想了想,“不过不要趁机非礼我啊,我不知道自己喝醉后力量会不会突然变很大,挨揍的话不要怪我。” 他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对我眨眨眼:“放心,对你没兴趣。我喜欢成熟的,你看见的那种。” 我脑海里一下出现那个美女的模样,有淡定的笑和优雅的气质。 “哦,对啊,”我心底升起一丝自嘲般的服气,“当然应该是那样的。” 许乔嘿嘿笑了两声:“所以我说你是绝对安全的。” “什么?”这话听起来却很别扭了,我认真地瞪着他,“我就那么没有吸引力吗?” “啊?不完全是那个意思。”他赶紧摆着手。 “说得也没错,”心里紧了一下,一阵委屈袭来,我吸了吸鼻子,“我还真是安全很久了。” “什么?”许乔愣了一下,又笑起来。 “我都25岁了,25岁,”我又喝了一杯酒下肚,用纸巾捂了捂嘴角,“还是带着强烈的安全感一个人生活着。这种日子还要继续到什么时候呢。” “没谈过恋爱吗?”许乔看着我,“还是分手了?” “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过了这么多年,”我的思绪回到刚进校的那会,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又开始在眼前摇晃,“有时候想想,时间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摸摸发烫的脸,我看着远处的街景,说起了那个在女生楼下与别人拥抱的男孩。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大学宿舍的阳台,回到了一个阳光慵懒的午后。我放下因为看书举得发酸的胳膊,往楼下张望时就看见了两个拥在一起的身影。 于是我又说起了那次惨败的对峙,说起了没办法做普通朋友的心情,说起了惟一会弹的那首钢琴曲。 回忆让说的人微笑,让听的人安静。许乔一直没有打断我,时而轻轻地笑,时而轻轻地皱眉。他看我的眼里偶尔会流露出我看不懂的神情,是有理智意味的成熟吧,是现在的我无法企及的冷静和淡然。 “毕业晚会那天晚上,”许乔看着我,“还发生了什么吗?还是就那样结束了?” 我愣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没有结束,一直就没有结束。” 许乔显然有些迷惑,好奇地继续看着我。 我又喝下一杯酒,冲他扬起尽量美好的笑:“回到宿舍后,已经过了熄灯的时间,然后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 “说了什么?” “说想见一面,让我下去。” “去了吗?” “没有。” “为什么?”许乔放下了正准备喝的酒,“不是那么喜欢吗?” “就是因为太喜欢,不敢再见了。”我回答。 许乔点点头:“后来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我低下头。 许乔愣了一下:“后来也没有再联系?” “嗯。” “那为什么说一直没有结束呢?” 我笑了笑:“你很笨哪,不能理解吗?是我啊,是我一直没有让它结束。”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会:“那就是说你一直对他还有期待?他不是都跟你说清楚了吗?”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次下去的话,他会跟我说些什么。” 许乔缓缓张大了嘴:“就因为这个电话,你坚持了这么久?” “就像长在心底的一棵树,已经没办法丢开了。”我笑,却有淡淡的哀愁。 “呀,你真是让我不由心生佩服,”许乔感叹道,“用五六年的时间去喜欢一个可能已经忘了你的人。天,这世上真还有这种人。你是异类啊,典型的。” “你不懂,”我想起陆飞坐海盗船的样子,“我可能也不懂,他到底有怎样的心情。也许过得并不轻松,也许有难言之隐。” “也许就想在那天晚上对你敞开心扉?”许乔打断我,“但你最终没有下去?所以一直觉得有遗憾,一直幻想可能那就是转折点?” 我没有否认他的说法,只感到心底一阵难受,就像当初看见陆飞黯淡眼神一样的心痛。 “喂,周若禾,”许乔同情地看着我,“你懂感情是怎么回事吗?” “嗯?”我抬头望着他。 “了解什么叫感情吗?”许乔皱着眉看我。 我想了想,轻轻点点头:“当然了解。会带来多大的幸福,就会有在那基础上成倍的痛苦。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我已经做到的,不是吗?” “所以因此很自信?”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我说,“但我已经体会到个中滋味了,所以我懂。” 许乔看着我摇了摇头:“不,你不懂。真的,你的坚持并不显得可贵。” “什么?”他的认真让我不由有些恼怒。 他却继续惋惜地摇着头:“始终还是没能超脱80年代生人的缺点哪,妹妹。” “什么缺点?”我瞪着他,“像你们那样把感情当儿戏,可以随便上床就不是缺点吗?” 他愣了一下:“随便上床?” “对啊,你不就是那样的吗?”我上下打量着他,“才想起来,真不该跟你这样的坏人讨论这种纯洁的问题。” “你不要打击报复啊,”他指指桌上的酒瓶,“喝多了也不能随便玷污我高尚的品德。” “你还没喝多呢,就诋毁我纯洁的感情,”我不满地看着他,“你这样浅薄的人,不能理解就算了,还敢说我不懂。真是的,好好当个垃圾桶就行了啊,还发表什么谬论啊,感情不是上床那么简单的事!” 他渐渐瞪大了双眼:“垃圾桶?” “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周若禾,知道你的方案为什么不能通过吗?”他似乎没有生气,拿起酒杯开始把玩。 我愣了一下:“干吗又扯到这个?” “你写的方案就是最好的吗?别人就一定会认可的吗?”他看我一眼。 “想说什么?”我郁闷地回忆起现实中刚刚发生的这个打击。 “你的坚持也不一定总是对的,”他放下酒杯,认真地看着我,“所以你有时候得承认自己不行,没那个能力。” “什么?”我一时不能理解他的话。 “执著也要看对什么事,”他笑了笑,“不要觉得自己一定是没问题的。你不是说过吗?精神病人都坚持认为自己是正常的。” “你把我跟精神病人相提并论?”我看着他。 “其实是一回事,都被自己的感觉欺骗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望着他没有说话。酒精的作用让我头脑发热,但不会让我因此容易被说服。再说了,他这样的家伙,真能理解我那绵长认真的感情吗?他也不过是一个旁观者,能期待跟我有什么样的共鸣呢。 那晚我喝多了,可是没有醉。 自己回了房间,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把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沉沉睡去,香甜得就像回到了小时候。 许乔第二天中午就先回去了。接下来的两天,我便跟着林总和宋经理到项目上考察,或者跟这样那样的人吃饭谈话。 友舒发短信说已经度完蜜月回来了,给我买了礼物,让我回去后带着有效身份证上门领取。 我照例在回家的路上跟孔旭报告了到达的时间,安排了晚餐摆几道菜。 “还有其它非分之想吗?”孔旭的短信姗姗来迟。 “有个喜欢女生的帅哥一起烛光晚餐就好了。”我边发信息边笑。 这个家伙却一直没有回了,估计是伤自尊了。 林总的车一直把我送到小区门口,等我三步并两步地冲到楼上时,孔旭竟然没有在家。 “买菜去了吗?”我打开门,把东西放好后开始在冰箱里找吃的。 窝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顺便给孔旭打了个电话:“我都到家了,你在哪儿啊?要一起吃饭吗?” “若禾,”孔旭轻轻叫了我一声,语气听起来有点奇怪。 “嗯?”我吸了一口酸奶。 “一会儿,跟一个朋友一起回来,”他顿了顿,“行吗?” 我愣了一下:“上次见的那个朋友吗?干吗要问我,一起回来就是了啊。” “不,不是那个。”孔旭支吾起来。 我叹了口气:“又换一个了?孔旭,让我说什么才好呢。” 那头沉默了片刻,我又喂了一声。 “陆飞,是跟陆飞一起回来,他过来了。” 我的意识和动作在那个瞬间都一起停滞了。 “若禾,若禾!”孔旭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在客厅发呆了几分钟后,我以极快的速度穿好外套拿好包,在楼下打了个车直奔友舒家。 “这就来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至于吗?”友舒在门口愣了半天。 我挤进去,在友舒房间走了几个来回,还不敢确定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什么?谁?谁来了?”友舒瞪大了眼睛看我,正在整理箱子的手也停了下来。 “陆飞,说是陆飞,”我慌了神,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友舒,怎么办?怎么办啊?” “他来了关你什么事?”友舒看我一眼,马上又恢复了整理东西的动作。 “诶?”我转头不解地看着她。 “他来就来呗,你瞎紧张什么啊?”友舒回头瞪我一眼,“这个女人真丢脸,瞧给吓的。” “友舒!”我猛得一拍床,别人不懂,作为好朋友的她怎么可以不懂我现在的心情呢。 “哎呀,知道了,”友舒郁闷地站起来,“不就是你一厢情愿喜欢了几年的男生又重现江湖,让你心潮起伏,哦,不止是起伏那么简单,是澎湃,汹涌澎湃了吧?” 虽然这个描述让我觉得怪怪的,但现在不是与她理论的时候,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要怎么做?” 友舒看了我一会,摇了摇头:“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我认真地问道。 “就好像一出戏,人家正按部就班地演着,没你什么事,结果你老在一边拉着我问‘什么时候该我上场啊?’‘我接下来要演的是什么啊?’”友舒看着我,“其实呢,根本就没有你的角色,让我怎么说?说什么啊?” 我的心随着友舒的描述渐渐揪了起来,拉住她的手也慢慢松开来。 “这是实话,你不想听也是实话,”友舒郁闷地看我一眼,“你这个傻瓜,到底什么时候才清醒过来啊?孔旭也真是的,自己见了就行了,又把他往家里带干吗?他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我缓缓地在床边坐下,友舒的话让慌乱的我一下安静起来。真的是这样的吗?真的像友舒描述的那样,根本就没有我的角色,我还着急着上演吗? 见我没说话,友舒也坐了下来,用一种明显的安慰口吻说:“不过也说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真有什么转机呢,不是正合你这家伙的心意吗?” 刚觉得有点清醒的我因为她这话又郁闷起来,我转向她:“你可不可以立场坚定一点啊?正准备听信之前的话呢,又冒后面的干什么?” “不是为了安慰你么?”友舒倒是直接。我却无语了。 友舒走出房间,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两杯咖啡:“来,姑娘,压压惊。” 我好笑地看她一眼:“谢谢,大妈。” “大妈?”友舒咬牙切齿地拍我一下。 幸好我平衡力比较好,才没让咖啡洒出来。两个人呵呵傻笑了半天,又一下都沉默起来。 “友舒,”我喝了一小口咖啡,然后将杯子小心翼翼地放好,“我知道我很差劲,每次都只会逃。” 那个家伙居然点着头表示赞同:“知道就好。” “来这个城市是为了躲开大学里关于他的回忆,来你这里又是为了躲开他突然的造访,”我心里隐隐有些委屈,“以为都过去的事,又这样不管不顾地浮出水面,让我用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才好呢?” “他也许是路过这里,顺便看看你们,不要想太多了。”友舒说。 “如果只是路过,不管是路过我在的这个城市,还是路过我的生活,为什么让作为主人的我这么难过呢?”我苦笑了一下,“连家都不敢待了。” “喧宾夺主嘛,是你自己让他大摇大摆进来的,”友舒伸了个懒腰,“要是我家的客人敢让我不高兴,立马扫地出门!” 我轻轻笑了笑。推开一个访客的打扰和从心里丢开一个人,看起来是相似的,其实却有着天壤之别。 “不过你能在第一时间来我这里呢,说明你的潜意识还是理智的,”友舒有模有样地说道,“不能老老实实在家等着,就是要让他觉得即使他来了,你也没空见他。” 没想到我那不知所措的慌乱逃跑还成了潜意识的理智,我马上理所当然地挺直了脊梁。 “不能让他小瞧你,也不能表现出对他一直以来的挂念,这样才不会继续丢脸,知道吗?”友舒开始诲人不倦。 “继续?”我小心翼翼地提醒她是否用错词了。 “当然了,以前不是很丢脸吗?现在还要接着被他小看吗?”友舒显然确信自己是对的,“对这种不把你放在眼里的家伙,不管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都要给他好看,知道吗?” “怎么给?”我有些崇拜友舒了。 “不要把他当一回事啊,最好,”她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咖啡,“再找个男朋友刺激一下他!出乎他的意料是最好的报复,相信我,没错的!” “怎么就是报复呢,”我喃喃地说道,“万一他并不在意呢?” “那你也不丢脸了啊?”友舒理直气壮地说道,“总比他知道你到现在还因为他没有男朋友好吧?” “是吗?”我怀疑地看着友舒。 “当然了,最好找一个条件比他还好的,”友舒越说越兴奋,“在他面前表现得感情浓烈,卿卿我我,让他后悔死算了!也不枉你白白为他付出这么多年。” 我也被她感染得有些激动了,可是转念一想:“万一真生气了怎么办?” “真生气了,那就是真的喜欢你,到时再解释也行。”友舒对她的计划感到无比满意,连续点了很久的头肯定它的可行性。 “所以眼下别先急着回去,物色一个临时男朋友要紧,”友舒已经开始第一步考虑了,“不过你别说,陆飞那小子还长得真帅,要找个超越他的也不容易。希望这几年不见,他变潦倒许多,这才好办哪!” 我望着友舒轻轻吐了一口气,这样如临大敌的感觉,真的是爱情吗? 孔旭打来电话,我举着闪烁的手机不敢按接听。 友舒马上抢了过去:“她去洗手间了,什么事?”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下:“恐怕回不来了,一会还要去SPA呢,晚上还有聚会。你们自己玩吧,对了,问声好啊。” 我还没搞懂情况呢,友舒就优雅地挂了电话。 正要张嘴问,友舒又叫起来:“糟了,忘了跟孔旭交待一声了!” “什么?”想到他们已经到家了,我心里又一阵紧张。 友舒并不理我,又拨通了孔旭的手机:“去洗手间接电话。” 过了几分钟,估计孔旭已经进去了,友舒急急地说道:“喂,若禾有男朋友了啊,极品才俊,其它不要多聊,记住啊。” 我不禁哑然失笑,极品? “嗯,就是这个意思,明白就好,”友舒满意地挂了电话,“孔旭这家伙还算聪明,料到我们会有如此良策。” “良策?”我不由笑起来,“他也这么认为吗?” “当然了,他连声说好呢!还说那家伙一直想见你呢,”友舒得意地拍拍我的肩,“同志,翻身出气的时候来了,怎么大快人心就怎么做吧!姐姐我已经帮你开了个好头,接下来要稳住啊。” 陆飞想见我?这让我又恍惚了一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后:“只是,极品?” 友舒也愣了一下:“哦,对哦,临时去哪找人选啊?” 我也一下犯了难,这不是自己找事嘛。 “先不管了,总之今天不能回去了,明天再说。先帮我理一下箱子,这次买了好多小玩意呢。”这个家伙当然不管了,也不是她的事。 想到陆飞在我住的地方了,心不由怦怦直跳。他的视线会停留在哪个角落,看到哪些东西会联想到我,他的脸上还有明媚的笑吗? 在友舒家洗了个超长时间的热水澡,回到客房的时候,友舒正在帮我换干净的床单被褥,旁边的柜子上放着可口的水果沙拉。 “看会电视再睡吧,知道你这家伙一定睡不着。”友舒把遥控器递给我。 “朋友真好,”我感动地看着友舒,“以后你落难的时候,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呸,闭上你的乌鸦嘴,”友舒嗔怪地瞪着我,“谁说我会落难了?” “啊,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急切地想表达一下心里的感激。”我赶紧摆着手解释。 “知道就好,”友舒理好被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后经常让我剥削一下就行了。” “啊?你比我有钱啊,剥削我,过意得去吗?”我眼巴巴地望着她。 “瞧瞧这守财奴,一考验就本性流露,”友舒叹了一口气,“所以说是酒肉朋友呢,我能指望得上你吗?” “我会在精神上给你无私的支持的,相信我!”我拍着胸脯保证。 “周若禾,”友舒转头看着我,“衡量一个男人对你的重要性,先想想你肯不肯为他松开你握紧钱的手,或者,给你一千万,是选他还是选钱?我认为你完全可以参考这个标准,不用谈什么感情了。” “啊?”我陪笑道,“我还是很重视感情的。钱虽然是好东西,会让我心情愉悦,可是,怎么比得上我们之间珍贵的友谊呢!” “那好,你珍贵的朋友--我,新房还差一台饮水机,自己看着办吧!”友舒说完,拿了一颗草莓放嘴里,扭着屁股出去了。 “开玩笑吧?”我望着她的背影。 “没有,明天就去选!”友舒转头对我眨眨眼睛,“晚安,亲爱的朋友。” 我郁闷地坐上床,心想今天真不该来这一趟。 刚到公司就接到孔旭打来的电话:“若禾,昨晚睡着没?” “当,当然睡着了,睡得很好,差点醒不来呢!”我边说边在位置上坐下,一只手打开电脑,然后整理桌上的东西。 “在我面前就别装了,”孔旭在那头嘿嘿笑起来,“陆飞现在不在旁边,你就招了吧!” 我轻轻舒了一口气:“有黑眼圈呢,孔旭。” “我就知道。让你放在公司的眼贴膜,中午休息时用一下吧,”孔旭的声音听起来还处在兴奋中,“若禾,他比以前更帅了呢,精神也好,保养得不错!” 我心里一阵激动,但很快就强压下去了:“来做什么啊?怎么联系上你了?” “来之前找以前朋友问到了我的联系方式,说是过来考察市场的,他现在在做软件销售,是市场主管呢!刚接到电话我还不敢相信,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孔旭喋喋地说道,“要在这里待两个月!本来我想让他住我们这里的,可是他说公司有安排酒店。昨天你没来,他看起来有些失望呢。所以我跟他说今天一起吃饭,把友舒也叫上吧,大家这么多年没见了。” 陆飞因为没看见我会感到失望?我偷偷小激动了一下。 “回来之前打扮一下啊,让他惊艳!”孔旭交待道,“我得开工了,下班给你电话,深呼吸,别紧张!” 本来不那么紧张的,被他这么一闹腾,我发现自己确实有点紧张了。 “回来了?后来没什么事吧?”许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转头看着他,脑袋里却还是一片空白。 他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自己:“我今天更帅了?” “不是,没什么事。”我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了视线。 他愣了一下,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可是,我却在这天老是出错。要复印三份的资料只印了一份;要改的数据没改,不用改的地方却改了好几处;送到市场部的方案直接送到了宋经理的办公室。 “怎么还没送过去?给我干吗?”宋经理看着我。 “哦,”我反应过来,“是想问问你,还有什么要一起拿过去的吗?” “没有。有的话当然一起给你了。”宋经理回答,跟我一起茫然着。 小心翼翼地关上门退出来,我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周若禾,集中精神!” 今天到下班时间也出奇得快。整理好所有东西后,我双手紧握包带在位置上持续紧张和茫然。 “还不走?”许乔拿好钥匙,转头看着我,“你那是在干吗?” 我咽了咽口水:“等一下就走。” 许乔点点头,又奇怪地打量着我:“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抬头看他,“我不就是没怎么吗?你这样问,我怎么回答啊?我要是在怎么,就一定会回答你我怎么了。没有怎么,怎么回答啊。” 许乔渐渐扯起嘴角:“受刺激了吧?” “你才受刺激了,快走吧,别烦我。”我冲他挥挥手。 “看你的样子,似乎很悲壮啊?要干吗?”许乔来了兴趣,干脆坐下来认真地等着我的解释。 我看着他的样子,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但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不行!” “什么不行?”他奇怪地看着我。 “没什么,你不走我走。”我于是起身站了起来。 “一起走?”他探询地看着我。 “随便,走吧。”我边说边痛恨这个家伙的打扰。 电梯刚来,就收到友舒发的短信,说已经在公司楼下等着了,要先去选饮水机。 “这个家伙,剥削说来就来!”我皱紧眉头,丧钱之痛立刻取代了之前的紧张,“可怜我的钱,还没在口袋里捂热呢,就要因为别人牺牲了,还没为主人我效劳呢。” 许乔好笑地看着我,按下了一楼的键。 “又没有打折活动,等到搞促销的时候再去选不行吗?结了婚的人都不知道买打折货。不是自己出钱就不知道节约了,这样怎么过日子啊!”我郁闷地把手机塞回包里,想着等下见到她先劈头盖脸数落一顿她才好。 电梯门一开,我就调整好严肃的表情准备教育友舒。 许乔走在我旁边,正在低头翻找他的钥匙。 友舒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杂志,抬头看见我便激动地朝我挥着手:“饮水机!” 我睁大了眼睛正欲瞪她,许乔拉住了我:“我的钥匙呢?” “我怎么知道?”我转头奇怪地看着他。 “刚来看见我拿没?是不是落楼上了?”他说着又继续在包里翻着。 “好像拿了,再找找。”我甩开他,径直朝友舒走去。却看见她一脸花痴地看着我身后。 转头一看,许乔正抬起头舒了一口气:“找到了,在这里。” “找到了?!”友舒惊呼一声。我跟许乔都同时愣住了。 友舒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一把将我拉到身边:“我是说你找到了?就是他?不错诶!算极品!” “什么?”我不敢相信我的结了婚的朋友这么不稳重。 许乔更是一脸茫然地看看她又看看我。 “哦,没事,不是说你,”我朝他挥挥手,“拜拜!” 他这才笑笑,冲我们扬扬手里的钥匙走出去了。 友舒的视线一直跟随到他消失:“呀,周若禾,他是谁啊?” “同事,怎么了?”我掰回她的脸。 “明显就是最佳人选啊,比起陆飞那小子,完全有过之而无不及!”友舒惊叹道,“你一直有这样的同事,怎么不引见一下啊?” “你结了婚了啊,注意形象。”我提醒她。 “就是他了,就找他!这下扬眉吐气了!”友舒似乎比我还激动。 “不行!”我坚决地否定了。 “为什么?”友舒不解地看着我。 “跟那家伙不可能合作,而且,会被他笑死的。”我想起这家伙在我面前数钱的样子就气,要是再被他抓到这个把柄,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友舒奇怪地打量了我一下:“为什么怕被他笑啊?” “别误会,谁笑我都不行。”我回答。 “你这家伙被笑的时候还少吗?丢脸的事数不胜数,多一次怕什么!”友舒撞我一下。 “还要饮水机吗?”我打住她的话题。 “要!”她明智地中止了谈话,拉着我走出了大厅。 从商场出来,友舒拿着送货单得意地仰天大笑,我在她身后心疼地悼念我那白花花的银子们。 “走吧,孔旭都催几次了。就要见心上人了,开心一点!”友舒朝我眨眨眼。 我应了一声,闷闷地跟她上了出租车。 “待会别紧张啊。”友舒嘱咐我。 “笼罩在现在这种情绪下,我根本没空紧张。”我哀怨地向她扬扬手里的收银条。 “所以说我有多明智啊,”友舒感叹道,“只有钱能影响周若禾你最主要的情绪。不过不用谢我,以后还紧张都由我来帮你克服。大家是亲密的朋友嘛!” “交友不慎是我的错。”我说。 来到约定的地点,刚下车,友舒就拉着我直奔包间。用她的话说,要显得风尘仆仆,因为待会还要赶另一个约会。 “笑,灿烂的!”友舒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跟我说道。 我于是将嘴角扬到了最大弧度。然后看见低头抽烟的陆飞缓缓抬起头来。熟悉的面庞、好看的微笑顿时填满我的满心满眼。 “来了。”孔旭站起来迎接我们。 “你好,好久不见啊!还记得我吗?”友舒对着陆飞点点头,拉着我坐下。 “嗯,当然,”陆飞笑笑,然后看着我。 “她呢?”友舒指着我。我心里一紧,这家伙别玩过头了啊。 “不是废话吗?”孔旭见状赶紧打圆场,“就等你们点菜了。” “还记得我吗?”陆飞望着我,然后微笑。 “啊?”我一愣,难道他以为我早就忘了他,他想不到我会记挂他这么多年? “开始没反应过来,我提醒她,就想起来了。”友舒边说边点菜。孔旭露出淡淡的笑。 “对了,你跟以前没多大变化呢,”友舒又随口说道,“结婚了吗?” 我跟孔旭同时咽了一下口水。 陆飞好脾气地笑笑:“连结婚对象都没有,一个人怎么结啊。” 没有结婚的对象?他现在是一个人吗?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孔旭优哉地晃着两条腿。 “哦,我刚举行完婚礼。你早联系上的话,就能来参加了。”友舒说。 “现在说恭喜也不晚吧,”陆飞一直微笑着,“你们倒是变了一些,看上去很好。” “你主要想说若禾吧?她变漂亮许多,是不是?”友舒今天像吃了兴奋剂,一直比较亢奋的样子。 “嗯,真的。”陆飞说完看着我笑。 我也朝他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从何说起。 点好菜,大家又寒暄起来,当然还是友舒唱主角。孔旭偶尔看着我笑,也不多说。 “听说,有男朋友了?怎么不一起来?”陆飞找到一个空隙,突然问我。 “啊?”这是我第二次跟他对话,还是一样的台词。 “那个,”友舒赶紧接过去,“有事。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是吧?” “啊,嗯。”事已至此,我只好点点头。 “哦,”陆飞笑笑,“那下次再见吧。” “没问题,下次让他请你。”友舒豪爽地应承道。我跟孔旭都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演戏状态倒是好,不过,过犹不及啊。 “呵呵,”陆飞点点头,又转向我,“叫什么名字啊?” “诶?”我又愣住了。 “问你,叫什么名字?”友舒碰我一下,用眼神提醒我集中精神。 突然间,让我编什么名字啊。我赶紧不好意思地笑笑,飞快地看了孔旭一眼。 “乔乔。”孔旭简洁地回答。友舒舒了一口气,我却完全愣住了。 “乔乔?”陆飞似乎想笑,“你的那只狗,不是就叫‘乔乔’吗?” “对啊,若禾坚持让它跟她男朋友一个名字。”孔旭估计也是慌乱中随便想到的名字,说完后,他也轻轻舒了一口气。 “那是爱称。”友舒多此一举地解释道。 “我说呢,”陆飞看着我笑,“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不能再被这两个家伙拖累了,保不准还有什么天马行空的杜撰。我在喝完茶杯里的水后,终于决定改变被动的现状了。 气沉丹田,悄悄呼了一口气后,我坐直了身子,朝陆飞笑了笑:“这么久没见了,你一切还好吧?” 友舒奇怪地看我一眼,孔旭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陆飞含笑将视线移到我身上,我的心一下又怦怦跳了起来。 “嗯,很好,开心也充实。”他说完认真地看着我的反应。 “哦。”我笑笑,却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因为我那些逝去的时光并不能用跟他一样的“开心”“充实”来形容。我有的是常常的失落和孤独,还有寂寥的倔强和自欺欺人的幻想。当然也有开怀满足的时候,只是那感受太复杂,并不具备像这样脱口而出的底气。 陆飞以为还有下文,看我的眼神一直很柔和。我却只是挂着自以为是的恬淡的笑。 吃饭、闲聊,这些常规的动作因为陆飞的存在都变得不真实起来。我一度以为自己又回到了19岁的日子,未来是那样遥不可及,眼前的人便是全世界。 我们有偶然间的眼神交会,只是我总会闪躲,而陆飞的眼睛依旧清澈。 心底突然涌起一丝委屈。明明想念了那么久,明明堆积了那么多话,明明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重逢,当一切真的来临的时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只有心里一阵阵的发紧提醒着:他终于又回来了。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陆飞和孔旭开始交流彼此手机的最新功能,似乎没有想走的意思,因此也没急着结账。 友舒却一把将我拉了起来:“呀,得走了,要不然来不及了!” “怎么就走了?”孔旭疑惑地抬起头来,陆飞也一脸诧异。 我迟钝地看着友舒,没想到该怎么配合。 “男朋友在加班,你就这样丢着不管啊?再说,一会还要去那里呢!”友舒朝我挤挤眼睛。 陆飞转头看着我。 “哦,”已然这样了,纵使心里有千百个不舍,我也只好笑笑,“是,是该走了。” 孔旭埋下头偷偷笑了笑,然后冲我挥挥手:“去吧,去吧,早看出来你心不在焉了。” “热恋中的人是这样的,”友舒说完一愣,又赶紧补了一句,“不过你们都在一起那么久了,还这么粘乎也真难得啊!” 我除了不好意思地笑,还能说什么呢。只是心里想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我是多么珍惜跟陆飞在一个空间的相处啊,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吗? “若禾,”陆飞突然叫住正欲出门的我们。 “诶?”我眼睛一亮,转向他。 “改天,改天我给你打电话。”他说。 我看着他,轻轻地点点头:“嗯。” 终于感到心底的舒展了,我的笑也多了实质的意义。 友舒却在这时突然说了一句我很想砍人的话:“正好,乔乔改天也就有空了!” 陆飞一愣,我也惊异地转头瞪着她。 “到时再说吧,”友舒迟钝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呵呵笑了起来,“其实单独约会也可以的,你们是老朋友嘛。” 我这才舒了一口气。陆飞只是淡淡地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出门后自然免不了对友舒一通痛心疾首的埋怨。 “矜持,这叫矜持,懂不懂?”友舒理直气壮地反教育道,“刚刚见面就依依不舍的行吗?他会更不在乎你。对男生,要讲技巧。凭你的脑袋,根本就不懂这些先进的东西,没有我能行吗?所以,一会陪你去咖啡吧消磨时间的费用你来支付啊!” 本来我还在想她前面的话,一提到“费用”我便醒悟过来:“不行,刚刚才支付了饮水机。你带我走的,你来付。” “真现实!”友舒不满地瞪着我,“再这样斤斤计较,不管你的事了啊。” “只怕越管越多事,”我说,“男朋友、热恋、加班、乔乔,哦,你还真不是一般得能演。” 友舒却一下灿烂地笑起来:“说到这里,不得不佩服一下自己的过人机智了!” 我受不了地看着这家伙的得意。 “表演逼真写实,情绪拿捏得当,节奏控制有序,”她边说边陶醉地往我身上靠,“就算失业也不怕,咱进演艺圈哪!” “疯了。”我说完,转身朝路口走去。 “等等!”友舒一把拖住我,“谁买单?” “我坚决不会再出一毛钱了,坚决。”我回答。 “真的?”友舒挽起我的手。 “嗯,你来付,作为拉我走的精神损失费。”我满意地笑笑。 “上辈子欠你了,”友舒啧啧嘴,“走吧,走吧,反正饮水机比咖啡贵多了。” 因为跟陆飞有了“改天”的约定,我的心情持续晴朗了好几天。 改好的方案也通过了许乔的认可,我们因此难得地朝彼此露出算是会心的微笑。 友舒开始准备装修她的新房,每天跟我发过来很多设计方案让我帮她选。 “可是你到底喜欢什么风格的啊?这么多类型,我眼睛都看花了。”我觉得她搜集的方案完全可以出一本装修风格范例大全了。 “若禾,我很苦恼,真的。”她突然发过来这样一句话。 “啊?怎么了?”我不由坐直了身子,认真地关注她的情绪。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每个风格我都喜欢,定不下来,能不苦恼吗?”她说。 “晕死了!还以为你有什么事要说呢,害我一时兴起,以为又有八卦听了。”我跟她发了一个怒气冲天的表情过去。 “思考了很多方案,都难以取舍。”她说。 “要不问问搞这个行业的同学,向他们咨询一下?”我建议道。 “其实咨询没有用。我觉得装修就是一种心情,没有标准和固定的模式去设定该怎么设计。”看来她最近是看了不少书,有心得了。 “那你就按照自己的心情去弄吧,自己喜欢就行。”我说。 “现在的关键是,我的心情也是变化无常的啊!”她回道。 “问你家老公的意见。” “不,我要自己定。” “那就自己定。” “定不下来。” “问别人。” “不就在问你吗?” “你喜欢什么风格的?” “都喜欢,所以我很苦恼。” 我差点把杯子通过电脑向她扔过去:“姐姐,求你别折磨我了,要疯了!” 每个人都是我看到的那个样子在生活着。我能猜到他们的心情,能想到他们的表情,能理解他们的表达,这种熟悉和自信让我感到安全。因为我周边的人都跟我维系着我已经习惯并依赖的关系。除此之外,陆飞的出现又给我了极大的惊喜,一切都朝着欣欣然的方向发展着,至少我是这样相信的。有时候,人需要自己给自己肯定。 只有孔旭的反应有些与我的设想不同。他自然跟陆飞隐瞒了正在交往的那个男生的存在,全部空闲时间都用来陪陆飞熟悉这个城市,或者帮他在网上下载这样那样的资料。他认真地为陆飞分担着,把他的事看得比自己的事还重要。只是眼睛里的神采却不如以前那么清亮,甚至会在对着电脑时不由自主地发呆。等我叫他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继续做着帮忙的那些事。 电话里传来陆飞的声音时,我的心跳激烈到几乎感觉不到它在跳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会因为他如此紧张,这是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的。 跟他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后,我放下电话看着正在看时装杂志的孔旭。 “陆飞吗?”他头也不抬地问。 “嗯,”我反应了一会,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穿什么衣服?头发怎么弄?包包带哪个?孔旭,帮我!” 孔旭还没回答,我就冲进房间,把挂在衣柜里的衣服通通抱了出来。鞋柜里的鞋子也拿出来一一摆好,手提包、斜挎包、双肩背包也没有遗漏地堆积在沙发,直到快淹没孔旭了,我才气喘吁吁地站定:“好了,帮我选一套吧。” 孔旭从层层叠叠的衣服里探出头来:“怎样舒服怎样穿吧。” “不行,”我伸手去拉他,“你一定要帮我建议,我自己不知道。” “在他面前就那么没自信吗?”孔旭淡淡地笑着,“我觉得你平时就挺好的,隆重反而不适合你。” “是吗?”我迟疑了一下,“头发呢,怎么弄?” “就现在这样挺可爱啊。”孔旭说,然后又低头看杂志。 “这怎么行?”在家里,我一般都是随便把卷发挽成一个髻,还有松散的几缕不规则地挂在脸颊。这样怎么见人啊,尤其是见陆飞。 “孔旭,”我近乎哀求地喊到,“帮帮忙拉!” “若禾,”孔旭放在书,抬头望着我。 “诶?”我听话地看着他。 “觉得你漂亮的话,不管你什么造型,都会觉得好看,真的。”他说,然后轻轻笑起来。 似乎后面还有这样的话:“觉得你不漂亮的话,不管你什么造型,都不会觉得好看。”孔旭却没有说。 “不是说,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让自己美美的吗?”我拉了拉他的衣服,“去见陆飞,不帮我变漂亮吗?” 孔旭想了想,打起精神站了起来:“好吧,我来看看穿哪件。” 我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 孔旭对色彩和款式的搭配总是让我心悦诚服。镜子里的我朝他露出甜甜的笑。 “再配上这个就大功告成了。若禾你的脖子很漂亮,适合戴一些夸张的耳环。”孔旭边说边替我戴上长长的有心形吊坠的耳环。 我歪着脖子看着耳环在颈边可爱地跳跃。 孔旭看着我笑:“女为悦己者容。有一个人能让你为他打扮,既是他的幸福,也是你的幸福。”说完,他眼里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 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该在孔旭面前这样兴奋的。他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感情,他有女生一样敏感的痛楚,却必须用男生的隐忍来掩盖。 “孔旭,”我站起来转向他,“对不起。” “傻瓜,干吗跟我说对不起啊,”他拉拉我的头发,“外表漂亮去见他,心情也要漂亮,知道吗?” “嗯。”我点点头,又轻轻舒了一口气。 孔旭只是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调整好呼吸后,我拿起包准备出门。孔旭靠在门边看我换鞋。 一切妥当后,我跺了跺脚,朝孔旭露出自认为甜美的笑。 “很好,加油!”他向我竖起大拇指。 “陆飞,”我小心地看看他,“他看见我,会觉得开心吗?” 孔旭没有马上回答,这让我不由紧张起来。 “宝贝儿,”孔旭拍拍我的脸,“他不重要,自己开心才重要,记好我的话。” 我的笑容渐渐凝固在嘴角。难道孔旭并不看好我们的重聚,他还有话没跟我说? “孔旭,那是,什么意思啊?”我看着他。 “没事,真没事,我只是要你多替自己考虑。”孔旭笑笑,“去吧,别晚了。” “我会的。”我这才放心地准备出发了。 在路口打车的时候,回头率一下激增了不少。我突然很感激自己的年轻,能这样受之无愧地享受别人善意的注视。 上了车,关上车门坐定的那一刹那,我不经意间突然看见了一只翩翩飞舞的黑蝴蝶,在我的附近盘旋片刻后,又轻盈地向别处飞去。 这样巧合让我不由惊叹地追随着它的踪迹,心里默默地祈祷着:“拜托你,让我从此感到幸福吧。” 陆飞已经等在约定的水吧了。看见我进来,他闪亮的眼睛露出开心的笑。 “今天很漂亮。”他看着我坐下。 我低头笑笑,心里一阵按捺不住的喜悦。 “不是,应该说现在的你很漂亮,”陆飞朝我微笑着,“跟读书时不太一样了。” “是吗?那时很丑吧?”我还不太适应陆飞当面称赞我。 “不,那时也可爱,现在长大了,是漂亮,”陆飞看着我,眼里一直带着笑,“若禾你本身就是好看的女孩子。” “你别再说了,我会不好意思的,虽然这样的话听起来很顺耳。”我的心跳还是很激烈,因为就像孔旭说的,陆飞比以前更帅了。 陆飞呵呵笑起来:“好了,那咱们换个话题。” “好。”我点头,却要命地发现,我还是不知道跟他说什么。 他似乎也是如此,我们一下陷入了沉默。 “哦,说说工作吧,来这边习惯吗?”我赶紧提起这个我并不真的在意的话题。 “你习惯吗?”陆飞反问我。 “啊?”我一愣,马上又笑起来,“是啊,已经习惯了,这里挺好的。” “为什么来这里?”陆飞看着我,“为什么离开原来的地方?” 我抬头看着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挂着傻傻的笑。在他看来,那笑一定就是傻傻的吧。 “是逃避什么吗?”陆飞还是不放弃对这个问题的追问。 “不,不是,”我违心地摇摇头,“因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会厌倦,所以就想换个地方。友舒跟孔旭都在这边,所以就过来了。” “是吗?”陆飞理解似地点点头,“跟我一样,我也不喜欢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 我很想问他很多问题,却始终开不了口。于是就只能说着无关痛痒的话,最新的电影,最爱的歌曲,什么时候换手机,诸如此类。 我在谈到对网络红人的看法时,陆飞突然打断了我。 “若禾,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联系,还在生我的气吗?”他问。 我一愣,好像是你一直不跟我联系的。 “真的在生气吗?”他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赶紧眨眨眼睛,看着桌上的饮料:“没,没有的事。” “我好像伤了你的心,”他顿了顿,“那时太年轻,也不会说话。” 他的话让我过去的情绪又历历在目地上演着,这样的提及让我既委屈又心痛,因此眉头也轻轻皱了起来。 “别生气了,好吗?”陆飞认真地看着我。 这样的他,这样的对话让我恍惚起来。我楞楞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只有复杂的情绪在心底暗潮涌动。 “好了,再说下去,会惹哭你了,”陆飞笑笑,突然伸手摸摸我的头,“傻丫头,总是笨笨的样子。” 是的,我的鼻子已经在发酸了,眼眶也温热了。眼前这个人带给我那样绵长却又心甘的痛楚,以为他一直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现在他却似乎了解了我的心情,用这样的举动安抚我的委屈。我悄悄睁大眼睛,生生将快漫出的眼泪收起来,轻轻呼了一口气。 “今天没有约会吧?”陆飞看着我。 “嗯?” “跟男朋友,今天没有约会吧?”他问。 我这才反应过来:“哦,没,他,忙,在忙。” “那就是我们的二人世界?”陆飞笑起来。 “有,有个问题,”我终于鼓足了勇气看他。 “什么?”他温柔地看着我。 “那个电话,”我咽了咽口水,“毕业晚会那晚的电话,本来打算跟我说什么?” 陆飞疑惑地看着我,想了很久:“什么电话?” “你要离校的前天晚上,跟我打了一个电话,要我下去,结果我没有,”我有些焦急地提醒他,“那天学校为你们举行毕业晚会,完了后你给我打的。” “是吗?”陆飞看着我。 我用力地点着头。 他想了很久后,朝我露出抱歉的笑:“真的想不起来了。” 我感到眼里支撑的神采渐渐褪了去,心里涌起无法回避的失落。 “可能跟你说一声要走了之类的话吧,”陆飞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的失落,“怎么了?” “没,没什么,这么久当然不记得了,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我笑笑,朝他摆摆手。 这轻描淡写的“突然想起来”,却是支撑我六年的惟一信念。因为那个电话,我为自己也为他找了无数的借口来坚持,现在却发现他早已忘了那个动作,或者当初打那个电话也不过像他自己所说,只是一个告别,所以他才会忘记吧。突然想笑,当然也是笑不出来的。 在放映厅找好位置坐下来,我一度又处于恍惚的状态。 之前是在跟陆飞一起喝水逛街吗?看见的身影,听见的笑声真的来自他吗?现在也是跟他并排坐在一起看电影吗? 趁着电影开演前的嘈杂,我转头偷偷瞟了瞟他,想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没想到却被发现了。他先是一愣,然后轻轻笑起来,张嘴却不发出声音地冲我比了比嘴型。 “诶?”我好奇地看着他。 “傻瓜。”他重复了一遍,然后看着我笑。 我顿时不好意思地将视线移向屏幕。小心翼翼地呼了一口气后,心想:人生真奇妙。 电影叫什么名字,演的什么剧情,我完全不知道,因为我一直紧张地感受着跟他单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太珍惜,以至于所有感官都显得迟钝。想感受,却不知道怎么才算感受。 手机却在这时震动了几下,拿出来一看,是友舒发来的短信:“听说在约会,居然不跟我报告一声!” 手机的屏幕在漆黑的放映厅显得尤为刺眼,我赶紧将它放回包里。 “谁啊?”陆飞偏头问我。 “没,没什么。”我笑笑。 几分钟后,短信又来了。 “这个家伙,真是的!”我郁闷地重又在包里乱摸一通。 “周若禾,重色轻友的家伙!敢不回短信,我要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措施拉!” 担心她又玩出什么花样,我只好飞快地按下回复键:“看电影呢,别废话了!” “不错啊,看的什么电影?一会又准备干吗?别不回家啊!”这个家伙此刻看起来似乎很无聊,回得同样飞快。 “姐姐,别捣乱了,破坏气氛。”我的手指都带着央求的气息。 “别说姐姐没教你啊,他要问你,就说男朋友发的,让他紧张一下。”那边似乎没有暂停的意思。 我不打算再理了,正准备将手机丢回包里,下一条短信又来了:“要想我停手,明天请吃牛排,哈哈!” 我一看,眉头顿时拧紧了。居然有这么缺德的家伙,用钱要挟我? 于是将手机关机,顿时,世界就清净了。 “是不是有事?”陆飞又转过头来。 “不,”我赶紧摇头,“没事。” “男朋友吧?”他笑了笑。 我一愣,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陆飞继续保持着微笑,没有再说话。 可能是太紧张,神经一直绷紧的缘故,电影演到一半时,我居然开始犯困。 连打了几个呵欠后,我坐直了身子试图提提神。 这时,陆飞却突然伸手拍拍自己的肩。我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他笑起来,用手将我的头掰向他的肩膀靠着。 保持着这有些僵硬的姿势,我的心跳得更快了,当然也不犯困了。 突然想起那年看电影,在我睡着的时候,也是靠着陆飞吗? 这回忆让我心底一下温暖起来,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开心的笑。 “若禾。”过了一会后,陆飞突然轻轻叫了我一声。 “嗯?”我立刻不好意思地直起身子。 “周末有时间吧?周六?”他问。 我想了想,点点头:“有。” “我们一起玩吧?”他转头微笑地看着我。 我差点又迷失在他清澈的眼睛里,回过神来赶紧点点头:“好,好啊。” “叫上你男朋友吧,我想看看他。”他说,语气淡淡的,依旧微笑着。 “啊?”我的笑却不能依旧了。 我一直以为,将一个人放在心里很多年,就算不见面,不联系,他也会是自己最熟悉的人,也会在瞬间与他有旁人无法企及的自然与亲近。 可是时隔六年,真的跟陆飞面对面坐在一起了,看着那常常反复出现在脑海里的与众不同的眉眼,听着那始终不曾忘记的声音,一种无法回避的陌生感却开始渐渐清晰地萦绕在心头。这感觉出乎我的意料,也让我感到一丝慌乱。于是我试图与它抗争,试图忽略它。我不愿意这得来不易的重聚出现这样不和谐的音符。 “若禾,我们去看电影吧!”陆飞神采奕奕地看着我。 读书时一帮人去看连场电影的情景又出现在我眼前。友舒一脸幸福地依偎在她的学长身旁,孔旭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屏幕上的剧情。 “若禾,”陆飞将我拉回了现实,“怎么了?” “哦,好啊。”我赶紧笑笑。其实我并不在意做什么,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就那样看着他,我也觉得时间流逝得让人心疼。 陆飞排队买票的时候,我在大厅里等他。看着他又高又直的背影,突然想到在哪里也有过这样类似的场景。我低下头思索着:一个出众、好看的男生的背影,好像跟我也有什么关系,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陆飞买好票,微笑着向我走来:“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开演,我们去逛一下吧。” “嗯!”我点头,有些开心这多出的半个小时。 在熙来攘往的步行街边走边看,夜晚的霓虹灯点缀着这座城市,也点亮了我的心情。我似乎在这时候才回到正常的状态,看见精美的衣服或饰品时能像往常一样流露出惊叹的神情,然后跟陆飞有说有笑地发表着我的购物见解。 也许是我的正常让陆飞也跟着放松了,他始终微笑地注视着我的雀跃,认真且耐心地聆听着我的滔滔不绝,时而好笑地看着我,时而跟我一起仔细研究各种新奇的小玩意。 “棉花糖!”我指着一个小摊子叫了起来。 “什么?”陆飞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要吃这个吗?不是小孩才吃的吗?” 我正要脱口而出小新叫小白变棉花糖的台词,突然意识到要在陆飞面前保持形象,立刻适时闭上了嘴。 “好了,给你买。”陆飞以为我不开心了,笑着逗我道,“忘了你也算小孩。” “不用,”我伸手拖住他,又赶紧松开手,“不用买,我就是说一下。” 陆飞注意到我的举动,看看我的手,然后轻轻笑起来。 我顿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个,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转回去吧。” “这是报应啊,”友舒在我面前悠闲地托着腮,“谁让你重色轻友的。” “还好意思说,都是你闹的,他才想起要见我什么男朋友!”我郁闷地瞪着她。 “那就见呗。”友舒答道。 “姐姐,变一个出来给我看看?”我拖过她面前的咖啡,“咖啡不是白请的啊。” “就你那个同事哥哥了,”友舒似乎早已认定他了,一说到他眼睛就发亮,“又帅又有型,完美人选!” “说了不行,”我叹了一口气,“人家有女朋友,会介意的。” “哦?有女朋友了?漂亮吗?”友舒正欲继续打探,又反应过来,“不过,不是假扮吗?你管有没有啊,除非你本来就有非分之想。是不是啊,周若禾?” “怎么可能?”我挺直身子,“我是很专一的,你还不知道吗?” “那就没问题了,”友舒点着头,“你们联手不会有后患,这样最好。” “后患?”我看着她,“对谁来说是后患?” “呀,我就一描述,至于那么在意嘛,真是的,”友舒白我一眼,“对了,那哥哥叫什么名字?” “说出来很好笑。”我说。 “为什么?很奇怪吗?叫什么?”友舒来了兴趣。 “许乔。” “许乔?乔?乔乔?”友舒渐渐瞪大了眼睛。 “嗯。”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噢!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我们随便编的名字居然也能对上?”友舒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太神了!” “其实,其实不是,狗狗的名字,”我顿了顿,“就是来自他。然后,孔旭一时想不到,就说了狗狗的名字,应该是这样的。” “什么?”友舒显然有些茫然了,“他跟狗有什么关系?” “因为,因为,”我迟疑着。 “因为什么啊,急死人了!”友舒伸手推了推我。 “因为他得罪过我,所以就,”我赶紧喝了一口咖啡,趁机吐了一口气。 “周若禾,没看出来这么记仇啊?”友舒啧啧嘴,“说!我的名字有没有出现在其它动物身上?” “没有!怎么可能?他是第一个!”我摆手澄清道。 “突然怀疑他该不该帮你了,”友舒叹了一口气,“这事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我参观。” “喂!朋友怎么能这样?”我叫起来。 现在只要睁开眼睛就犯愁,让我到哪里找男朋友给陆飞看? “要不然说实话好了?”我边想边等电梯。今天破天荒第一个到公司,当然也是因为这事闹的,根本睡不着。 “可是当初编得那么真切,陆飞似乎也当真了,再去说的话,会生气吧?觉得被我们逗着玩呢!”可见行不通,我坐在位置上接着郁闷。 旁边就是许乔的位置,桌上摆着一张他出去旅游时拍的一张照片。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骑在马上的他对着镜头露出开心的笑。 “这家伙是挺好看的,不过,真的可以让他帮忙吗?”我对着照片思索,“可是怎么看,都不像善类啊,到底行不行呢?” “周若禾!”说曹操,曹操到,他一进公司就开始嚷嚷,“我刚才叫你来着,居然不理我!” “啊?”我赶紧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 他先是噼里啪啦将桌上的东西全推到一边,然后把牛奶、面包,还有一个茶叶蛋放上去。吸了两口牛奶后转向我:“哥哥我叫你呢,没听见?” “没有,听着音乐呢。”我指指耳朵。 他又起身张望了一下四周:“原来一大早这么清净啊,都没见过清晨的公司是什么样的。” 我没理睬他的动静,只想着要不要请他帮忙。 “你干吗也这么早?”他嚼着面包又转向我,“不像你的风格啊。” “你呢?”我随口问道。 “被赶出来了。”他笑道,然后自己也愣了一下。 “嗯?”我奇怪地看着他。 “哦,嘿嘿,你不懂。”他又拿起牛奶吸了一口,冲我露出坏坏的笑。 “这有什么不懂的,”我边说边打开电脑,当然也是随口说的,我的思绪还停留在要不要找他帮忙这个问题上,“你在人家那过夜,结果人家男朋友要回来了,你肯定得走了。” 说完后,那边一点回应也没有。 我愣了一下,转向他,他正眨着眼睛看着我,牛奶也忘了吸。 “然后,是怎么走的?”我继续回忆着电视里的情节,“从窗户爬下去?几楼?跳到别人雨蓬上了?” “不是,”他看着我,“就从门口走出去的。” “哦。”我不知道他是在逗我玩,还是说真的,总之只能哦一声了。 “可是,”许乔打量着我,“你说对了!怎么会知道呢?” “啊?”我更茫然了,“我就是,就是随便说的。我怎么会知道你的行踪啊。” “聪明。”他给我一个评判,顺便也吃完了他的早餐。 这个家伙,真的让我说对了?跟有男朋友的女生过夜?就是那个美女吗?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想起来这样乱呢? “周若禾。”他的叫声将我拉回现实。 “诶?”我赶紧打起精神。 “上周的方案发给我看看,”他冲我眨眨眼睛,“怎么,搞不懂了?” “没,没什么。现在就给你。”我确实搞不懂了。男生到底在做什么,在想什么,真的让我搞不懂了。 一连好几天,我都在偷偷观察许乔。想着让他帮忙的可行性,也想着这家伙的私生活,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吗?不是我多事,实在是好奇心驱使。他最近似乎没有跟那个美女联系了,下班后也会待在公司打游戏。难不成真的是我说的那个情况? 友舒的头像在QQ上跳。 “喂,明天周五了,男朋友搞定没?”她幸灾乐祸地在后面附了一个笑掉牙齿的表情。 我一愣,拿日历一翻,才发现时间确实临近周末了。 端起杯子,将里面的水一口喝完:“怎么办,怎么办?” 许乔此刻正在浏览体育网站,一只手还点着烟。 “趁他不忙,现在说是最好的时机,”我想。可是,我实在开不了口啊。 突然想起一个办法。 在零钱包里摸出一个一角的硬币,想了想,还是换成一元的,然后紧紧地攥在手心。 “字就说,图案就不说。”我在心里默念道。 屏气凝神后,我将硬币抛了起来,小心接住后,闭着眼不敢看。 好半天,轻轻移开压在上面的手,是字。 “啊?真要跟他说啊,”我飞快地看一眼许乔的背影,“再抛两次好了,三次才定。” 结果让我瞪大了眼,两次都是字。 我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手,它们没背着我作弊吧? 将硬币放回口袋,我做了一个深深的深呼吸。 “老天,这是你的意思啊,是你让我找他的,你要为你的决定负责任啊。”我抬头看看窗外十九层的天空。 鼓励自己第105遍后,我将椅子移到许乔旁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服,然后适时展开自认为比较甜美的笑。 “干吗?”他奇怪地看我一眼。 “现在不忙吧?”我讨好地看着他。 “嗯,有事?”他看我一眼,又继续点着新的页面。 我轻轻点点头,可是这家伙居然没看见,依旧关注着他的图片新闻。 “诶,我点头了。”我提醒他。 “哦,说吧。”他头也不回地应道。 我那么辛苦的挣扎,鼓了那么久的劲,还麻烦了老天帮忙,这家伙居然不重视。 “你这样,我说不出口。”想了想,还是将指责他的话咽了下去。 他这才转过身来:“说吧。” 我思索着要怎么开口,他又说了:“等等,看你这样子,一定是一个极度不幸的消息,对吧?” “为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轻轻摇摇头:“妹妹,你什么时候给过我好消息?只要一摆这种表情,我就有心理阴影。” 我郁闷地皱起眉头:“原来我让你压力这么大,对不起了。” “更别道歉,”他赶紧摆摆手,“你一道歉,我就紧张。说吧,我准备好了。” 可是我没准备好啊,因此就在那磨蹭了半天。 “难不成?”他打量我半天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你猜到了?”虽然不敢相信,我还是燃起一丝希望,至少省了我说出口。 “不是吧?”他看看我,又看看四周,“现在说这个问题?这种环境下。” 他应该没这么聪明的,我疑惑地看着他:“你说的,是什么问题?” 他用手挠挠头发,竟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太突然了。” “是有点突然,”我承认,“可是,你真的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你不是要跟我表白吗?”他偷偷瞟我一眼。 我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哥哥,你多虑了。” “啊?”他不解地望着我,“那你在那欲说还休的干吗?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让你有那样的表情?” 我实在哭不出来,也笑不起来了,正欲解释,他又打断我了:“等等,我知道了!除了这个,就是钱的问题了!你喜欢钱,不是吗?说吧,有什么想法?” “不是钱,”我轻轻呼了一口气,“你先别紧张,听我说完。” “先别紧张?”他重复着我的话,“意思是:一会就要紧张了?” “不是,不是,”我摆着手,再这么下去,我们一直谈不到正题了。 “是我的事,想请你帮忙,而且跟钱无关。”我赶紧明确了性质。 “那我就放心了。”他点着头,“说吧。” 跟许乔提起陆飞时,他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直很认真地听我往下讲。 讲到男朋友时,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他恍然大悟地看着我:“让我扮你男朋友?” 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锐,后面还有好多没讲呢。我轻轻点点头,然后紧张地看着他的反应。 他思索了半天,憋了一句话:“资金怎么算?” “啊?”难不成这家伙还要出场费? “男朋友肯定要买单的。”他认真地看着我。 原来是说约会费用,我笑起来:“当然算我的,过后给你。” “嗯,”他满意地点点头,又开始了思索。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了,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那样楞楞地看着他。 “动作亲密到什么程度?”他边说边坏坏地笑着。 “不用什么动作,在旁边存在就行了。”我义正严词地回应道。 “这么简单?”他看了我一会,“这不是大材小用吗?我还有很多表演空间的。” “你最近是不是比较无聊,才答应我的啊?”我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猜测。 “嗯,是没什么事,”他竟然老实地点点头,“而且这事蛮好玩的,最主要的是,不用我给钱。” “这么现实?”我看着他。 “跟你学的。”他撑起下巴看着我笑,“没想到啊,咱们还能这么配合。” 总觉得这家伙怪怪的,别出什么乱子才好,于是我提醒他:“我是很认真对待这件事的,你别乱来啊。” “知道,”他点点头,又认真地看着我,“不过周若禾,最后想要什么结果啊?” 我一愣,确实还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是想拉进他还是推开他?”许乔看着我,“我好有个准确定位,把握好度,你说是不是?” 原来还以为他在担心我的感受,结果还是在说表演的事。我郁闷地看他一眼:“你不用这么投入的,只是出现一下,存在一会,然后是我自己的事。” 他缓缓地点着头:“有没有好处?” “好处?”我还真没过要给他什么好处。 “那也不能无偿演出啊。况且我也不是随便当人男朋友的。”他严肃地说道。 “不是已经有机会跟着吃喝玩乐吗?你就别得寸进尺了。”我回答。 “那些是道具,完了应该有报酬的,”他看着我,“周若禾,还这么吝啬,幸福怎么来啊?” “说说你的非分要求吧!”我不想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 “一顿西餐就好。”他抿着嘴笑。 “好,就这么定了,”我郁闷地站起来,突然想到出场问题,“对了,到时候穿帅一点啊。” 想了想,觉得没对,不能让陆飞逊色的。 他正要回答,我又打断他,“算了,还是不要帅了。” 他看了我半天:“我就没有不帅的时候,怎么弄?” 许乔爽快的答应让这件事看起来似乎会很顺利,应该也暗示了我跟陆飞会有一个不错的发展。 带着愉悦的心情回到家,孔旭和友舒正对着食谱研究怎样煲汤。厨房里堆满了他们刚从超市采购回来的各类蔬菜和肉制品。这情景让我心情更好了。 “今天有好吃的了?”我咽了咽口水挤到他们中间,“什么时候开饭?” “先用大火煮,大约半小时后用文火炖。文火要多文啊?也不写清楚一点,真是的。”友舒认真地阅读着食谱上的说明,几乎当我不存在。 “就是比大火小一点。”孔旭解释。 友舒茫然地抬起头来:“我似乎知道这个意思。可是小一点的一点是多少啊?” “刚刚有火苗的那种,将熄不熄的那种。”孔旭描述。 “是吗?”友舒持续茫然。 “那不是很危险?”我提醒他们。 “你闭嘴,吃饭的时候才张口。”友舒推开我,“用冷水还是热水煮啊?” “为什么?”我转向孔旭,“她在干吗?” “有了新的人生目标,立志要当贤妻良母,在我们这做试验呢,”孔旭将我拉出厨房,“最近我们的生活费可以省了,还尽是好吃的。” 我睁大眼睛点头表示赞同,又省钱又有的吃,何乐而不为呢。 “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也学过做饭,”友舒在厨房里大声说,“不好吃的还可以倒了喂猪。现在不行了,弄了不好吃我妈说浪费,只好到你们这里来做了。” 我和孔旭相互看了看,原来我们的作用跟乡下的猪一样。 “郑友舒,”我冲她的背影喊,“你对自己的厨艺要求高一点。” “知道拉,”她不耐烦地对我挥挥手,“就算有猪,也是先让你们吃,猪才吃。” “她,她,这个女人,”我作势要冲进去。 孔旭一把拖住我:“走吧,让她折腾,有吃的就行了。” “她变着法把我们跟猪相提并论,”我不满地说道,“再怎么样,我也算美女,你也算帅哥,有形象的!” “可以省钱。”孔旭认真地跟我强调。 我想想,这个理由确实足以让我冷静下来。 “好吧,那我先去看会书。”我点点头,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可是我根本看不进去书,一想到周末的约会就激动。陆飞会有什么样的表情,那样的表情下会有什么样的心情,心情会是我企盼的那样吗?我们,六年后再相见的我们,会继续中断了的故事吗? 临出门的时候,友舒扬着勺子在身后喊:“晚饭回来吃吗?” 我的心和胃顿时一阵发紧。什么时候,吃的问题竟然变得让我如此害怕了。 可是,可以省钱。一想到这个,我便转身跟友舒挥挥手:“除了今天,每天都会回来吃的。” 孔旭不在家,估计也是出去养胃了。 我轻轻呼了一口气,关好门走下楼。在楼下跟许乔打了一个电话。 “今天吗?是今天?”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没睡醒。 “你忘了?而且,现在都中午了!”这个家伙,怎么不当一回事啊。 “昨天通宵了。知道了,你先过去,我一会就赶过来。”听他的动静,似乎还没有起床的意思。 “快起来了!”我对着电话喊。 “哎呀,知道了,挂了。”这家伙居然不耐烦地挂断了我的电话。 “神气什么呀,”我郁闷地看着手机,“总有机会收拾你!” 虽然是打扮入时的年轻人汇聚的步行街,还是很容易就发现了陆飞的身影。今天的他似乎刻意修饰过,贴身的休闲服让他显得更加帅气迷人。看见他的我不由自主就想微笑,周围的人立刻都黯然失色起来。 “若禾!”陆飞转头也看见了刚下车的我,然后下意识地朝我旁边和身后望了望:“一个人?” “哦,他,他一会来。还是,在加班。”突然有些失落,陆飞今天只是想见我那所谓的男朋友,而不是我吗? “哦,这样啊,”陆飞走过来,“想做什么,我们边玩边等吧。” “就,先逛逛吧。”我掩饰住自己的失落,对他说。 “嗯。”陆飞笑着点点头,“走吧。” 跟一个醒目的男生在一起,可以充分地满足我的虚荣心。连卖东西的小妹妹都在偷偷打量陆飞,更别说过往的同龄人了。 我偶而也会偷偷看身边这个男生。他的笑容,他清澈的眼神,他好看的嘴角,都会让我不自觉就愣了神。 可是,就算跟他并肩走在一起,就算跟他开心地笑谈,还是觉得我们之间有一段长长的距离。这距离阻隔着我向他靠近,即使伸长双手也够不到他。而他仿佛是一个可能随时消失的幻影,一旦试图用力抓紧他,便会两手空空。 “若禾,这个好看吗?”陆飞拿起海盗船的一条链子试了试。 “嗯。”我点点头,心想,在我眼里,你怎样都好看。 突然电话响了起来,我摸出一看,是许乔那个猪一样的家伙。 “说现在的方位。”他简洁地说道。 跟他讲了具体位置,我挂了电话。 “要来了吗?”陆飞直起身子。 “嗯,马上就到。”我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然怦怦跳得很快。 突然觉得许乔来之前的这段时间变得好紧迫。似乎有很多话想跟陆飞慢慢说,有很多情绪想让他慢慢了解,甚至想冲动地告诉他不要相信接下来看到的。究竟这样做对不对,就像许乔说的,会拉进他还是推开他呢?事实上,我根本就不想推开他啊,一直就想靠近他的。陆飞神情淡定地打量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我看他的眼里却有了越来越多的焦虑。 “陆飞,”深呼吸后,我鼓起勇气看着他。 “嗯?”他低头看我,脸上有淡淡的笑。 “我,其实,有话想,”我边说边发现他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到了背后,眼里还流露出一丝微微的惊愕。 正欲转头,一只胳膊就已经搭上了我的肩膀,一阵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随即飘了过来。 “若禾,我来了!”许乔高大的个子和生怕别人听不见的声音一起从身后绕到我旁边。 抬头一看,眼前竟然也亮了一下。这家伙扬着刚刚刮过的干净的下巴,穿着清爽的T恤和牛仔裤,脖子上的项链和手上的手链又换回了粗犷的骷髅造型,眼神明亮,嘴角上扬。这样简单的装束却让他浑身散发着逼人的帅气和活力。 “对不起,来晚了。你好。”他向陆飞伸出手。 陆飞很快将眼里的惊愕转化成礼貌的微笑,也向他伸出手:“你好。” 旁边路过的人有百分之九十都会看我们一眼,还有百分之十本来就在附近,一直看着我们,其实不包括我,窃窃私语着。 “我是许乔,听说过我吧?”见我还没回过神来,这家伙开始自我介绍了。 “嗯,是啊,我叫陆飞。”陆飞轻轻笑了笑。不会是想起某只小狗了吧。 “你们等很久了,饿了吧,去吃点东西?”许乔边说边用亲密的微笑看着我。 “是你这家伙饿了吧!”我在心里默默骂道。 “现在,”陆飞看看我,又看看他,笑起来,“才三点多啊。” “就是嘛,午饭还没消耗呢,”我飞快地瞪了他一眼,“还没到时间。” “可是,”这家伙突然拉着我的手摇了摇,用一种跟他身形极不匹配的哀求语气说道,“我一直忙到现在,午饭还没吃呢,若禾。” 我想用眼神警告他的,可是陆飞一直微笑地看着我们。 “那,那买块烧饼吧。”我迟疑地回答道。 “那怎么够,”这家伙干脆将两只手都环到我肩膀上,“去吃肯德基吧,你不是也喜欢吗?正好还可以在那坐一下。”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扯着嘴角看他:“你不是不喜欢肯德基,说它是垃圾吗?” “为了你,我愿意尝试一下垃圾。”他朝我露出貌似真诚的笑。 陆飞轻轻笑了笑:“那就去那坐坐吧。” “走吧!”许乔马上积极地响应道。 陆飞刚一转身,我马上掀开他的手,一脚踩在旁边这个家伙的鞋上。 “啊!”他当然会大叫一声。 陆飞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我们。 我们马上迅速地站拢,冲他挥挥手:“没,没事。” 陆飞微笑地看我一眼,继续一个人往前走。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些心疼。 “敢踩我?”许乔睁大眼睛瞪我。 “我警告你,别演过火了!还肯德基?”我也回瞪着他。 “若禾,是往这走吗?”陆飞突然又转过来。 我跟许乔的对视马上温柔起来,他甚至还伸手亲昵地捏了捏我的脸,我强忍着痛对陆飞展开笑容:“对,前面直走就有一个。” 许乔将手继续搭在我肩上,不时还往下压压,我压住怒火抬头看他时,他便露出自以为灿烂的笑。 刚进肯德基,许乔就殷勤地要主动帮我们点餐:“你们坐,我去买!” “我陪你!”我一把勾住他。这家伙眼里闪耀的兴奋可是靠我的钱点燃的。 “不用了,好好陪朋友,我去就行了。”他故作温柔地朝我眨眨眼睛。 陆飞始终微笑地注视着我们,我只好咬着牙点点头:“那,你,去,吧!” “去找位置。”他开心地推着我转过身去。 “也会找你算账的!”我在心里默念道。 跟陆飞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低头笑了笑。 “怎么了?”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你们,”陆飞抬起头来,还是在笑,“很好玩。” “诶?”我仍有些不解。 “他很帅,也很有型。”陆飞说完,收起笑看着我。 “啊?”我愣了一下。 “你怎么了?今天好像很紧张。”陆飞说。 “是,是吗?没有啊,”我赶紧笑了笑,“我自己没觉得呢。” 陆飞看着我笑起来:“若禾,你还变得比以前活泼了。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对吗?” “我,”听到这句话,我心里突然一紧,陆飞是在暗示什么吗? “不再是那个小不点一样的小女孩了,长大了。”陆飞微笑地看着我。 “不是,”稳了稳气息,我认真地看着他,“我还是原来的我,我没有变。” 陆飞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很快又掩饰过去,只是轻轻微笑着。 “好了,”许乔碰得一声将堆得高高的餐盘放在桌上,在我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嘿嘿,可以吃了。” 我眼睛都大了,买这么多,五个人也吃不了啊! “这是你的,”他把一杯中杯可乐放在陆飞跟前,紧跟着在我面前也放了一杯,不过是小杯的,“这是你的。” 我诧异地看着他停止了下一步的摆放动作:“没有了?” “你们不是午饭还没消耗吗?这些我来解决,你们接着聊,”他拿出烤翅咬了一口,“不用管我。” “想死了吗?”我瞪着他,然后把餐盘移到中间。 “温柔一点,”他把烤翅含在嘴里,含糊地说道,“你要想吃,我当然会让你吃。你不想吃,我当然不会逼着你吃。你如果想吃,你就跟我说你想吃,不可能你想吃,我不让你吃,也不可能你不想吃,”说到这里,他渐渐压低了声音直至闭上了嘴。因为我的鞋跟已经放在他的脚上面了。 陆飞呵呵笑起来,拿起可乐摇了摇:“对了,这里晚上有什么好玩的地?” “多了!”许乔又直起身子,“酒吧、迪吧、桑拿房、杀人俱乐部,看你喜欢玩什么了。” “经常去玩吗?”陆飞问。 “几乎每天,”他说完又顿了一下,“是我的愿望。大部分时间还是跟她在一起,无聊地看电视。” “你饿了,还是先吃吧。”我体贴地朝他眨眨眼睛。 “这里有游乐园吗?”陆飞又问。 “嗯,有啊。”我点头。 “也有海盗船?”陆飞的眼睛亮了起来,“有吗?” “是,是啊,”我看着他,“你想去吗?” “嗯,有时间想去玩一下。”陆飞笑了笑,“好久没坐了。” “我们也去坐过,还蛮好玩的,是吧?”许乔转头看着我。 “若禾你不是害怕吗?”陆飞微微有些怔住。 “啊?”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我在,她就不害怕了。”许乔看看陆飞,然后朝我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 突然觉得三个人的约会有点怪怪的感觉,对陆飞,对许乔,都没办法轻松地做本来的自己。隐隐有些累,我悄悄呼了一口气。 我跟陆飞间或会聊起以前在学校的生活,但都有意识地省略了那些曾让我难堪的过往。 “对了,结构学,最后结业了吗?”陆飞看着我笑。 “嗯,刚刚及格。”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那也不错了啊。”陆飞继续笑。我在他眼里就这么差劲吗,及格就不错了?不过也是,要不是友舒那时候鼎力相助,我是不可能及格的。 “我可能真的不适合从事建筑设计。”我说。 “所以就改行了,”许乔接过话,“这下全国人民都放心了。” 陆飞呵呵笑起来:“那我的房子没指望靠你了。” “真的有打算请我帮忙设计吗?”我玩笑似地着看他,心里却有些认真起来。 “嗯,”陆飞点点头,“至少装修设计费可以省了啊。” “那也危险,”许乔提醒他,“承重墙给你敲了都不知道。” “你别胡说,”我转头瞪他一眼,然后又转向陆飞,“放心吧,如果买了房,装修方案就交给我,一定会做好的。” 陆飞似乎没有想到我的认真,稍微愣了一下。 “不是吧,哪能说做就做的?”许乔显然也有些吃惊。 “有基础嘛,现在开始学也来得及,”我解释,“出一套方案没问题的。” “嗯,那我就等着。”陆飞点点头。 “真的?要相信我。”我开心地笑起来。 “当然。”陆飞含笑看着我。 许乔看了看我,没再说话,低头吃着他面前的大餐。 “晚饭我请客,想吃什么?”陆飞问我们。 “不行,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请。”许乔猛得抬起头来。 “对啊。”我回答。 “我来请,我都想好请什么了。附近新开的一家公馆菜不错,上档次,味道也好。”许乔友好地对陆飞笑笑。 “你还规划得真周到。”我笑里藏刀地看着他。 “不用这么客气的,”陆飞看看我,又看看他,“我跟若禾不用这么客气的。” “那怎么行,我会过意不去的,”看样子这家伙是铁了心要吃公馆菜了,“虽然是好朋友,但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啊,应该好好款待的。是吧,若禾?” “是,是啊。”我赶紧点点头。 许乔满意地攀住我的肩头:“我们家若禾对所有朋友都很周到的。” “我知道,”陆飞看着我,“若禾一直是这样的人,对所有人都很好。”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所以我才这么珍惜她,”许乔没有松开攀住我的手,突然有些认真地说道,“可能有人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不会。没有人就该对另一个人无条件的好。我不会让若禾白白为我付出。” 他的话让我跟陆飞都微微有些惊愕,但陆飞很快微笑着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你,别胡说八道了,”我赶紧瞪了他一眼,“也别开玩笑了。” “我只是抒发一下心里的感慨,你别不好意思,”他笑着又捏我脸一下,看似亲昵,实则很用力,“有什么好害羞的。” “晚饭前,我想去买些衣服,带过来的不够换洗。”陆飞适时转移了话题。 “哦,好,我们陪你。”我忍住脸颊火辣辣的痛,赶紧点头。 走出肯德基,一阵凉风吹了过来,已经有了点秋天的气息了。 陆飞可能有些感冒,吸了吸鼻子,又咳嗽了两声。 逛服装店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跟我们,主要是我,保持着距离。看着他一个人穿梭的背影,我心里不断涌起阵阵心疼。想靠近他,刚到身旁,他又拐到别处去了。跟在他身后的我隐隐有些委屈,我的本意不想让陆飞不自在的。 许乔大部分时间都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也看着陆飞。我顾不得在他眼里的我看起来有多卑微,顾不得他会对我跟在陆飞身后亦步亦趋的情景怎样评价。我掩饰不了微微皱起的眉头,也掩饰不了看陆飞时的专注和流露出的感情。 尽管是高档的餐馆,尽管有周到细致的服务,这顿晚饭还是吃得有些艰难。一种不可名状的尴尬气氛笼罩着我跟陆飞,只有许乔始终津津有味的样子。 直到结账走出门,直到大家缓缓走向站台,陆飞都没有主动跟我说一句话。 他是生气了吧?因为许乔的话,还是因为我们在他面前的表演? “若禾,那是什么!”许乔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摇了摇。 “什么?”陷在忧郁情绪里的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陆飞也转头来看着他。 “那个,那个是什么?”许乔指着缓缓驶过的观光电车兴奋地问到。 “啊?”我疑惑地看着他,这家伙是不是疯了,指着妇孺皆知的观光车兴奋? “好神奇啊!好先进啊!”他目露惊叹地说道。 陆飞好笑地看了看我,继续往前走。 “神经病。”我轻轻地骂了一句。 “若禾,那又是什么!”他又叫起来。 “什么?”我不由皱紧了眉头。 这次他指着的是观光电梯。 “一下就上去了,一下就下来了,好神奇啊!”他继续惊叹道。 我快服了这家伙了,今天玩得最开心的就是他了吧。突然有些后悔找他来的决定。 “若禾!”他又叫。 “够了,”我打断他,“别玩了。” “不是逗你开心嘛,”他无辜地笑道,“笑一下,嗯?” 我看着陆飞的背影,叫我怎么笑得出来。 “好了,我先回去了,你们也回去吧,”陆飞转身看着我们,“今天,谢谢你们了。” 我看着他,心里悄悄骂着自己。 “好,你路上小心。下次再一起玩。”许乔开心地冲他挥挥手。 “好。”陆飞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看着我,“我先走了。” “等等。”我叫住他。陆飞和许乔都愣住了。 “在这里别动,等我一下,马上回来。”我跟陆飞说。 在他们诧异的眼神里,我转身跑向街边的一个药房。 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我微笑着把一盒感冒冲剂和两颗感冒药递给他:“回去吃点药。” 陆飞楞楞地接过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许乔。 我对他展开一个明媚的笑。许乔在旁边也有些发愣。 “谢谢。”陆飞的嘴角总算又扬了起来。 “回去早点休息。”我嘱咐他。 “嗯,拜拜。”他拿着药的手冲我们扬了扬,飞快地看了许乔一眼,眼里带笑。 见他笑了,我也释然了,转头看许乔,他马上展开礼貌大度的微笑:“拜拜。” 看陆飞上了车,我转身向许乔走去。 他将双手插在裤兜里,做出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用担心我,我从来不感冒,只发烧。” 我好笑地看着他:“今天,谢谢你了。” 他笑笑,看了看地下,又抬头看着我:“喂,周若禾,真那么喜欢吗?” “小女孩,”见我愣了一下,许乔笑起来,“傻傻的,就是爱吗?” “哪里傻了?”我不满地看着他,“看见电梯兴奋才傻呢!” 他低下头笑了笑,然后看着我:“要我送你回家吗?” “姐姐我就勉为其难成全你一次吧。”我对他展开笑容。 “别勉强自己,我也不是发自内心想这样问的。”他好笑地看着我。 “比起打车的钱,我宁愿勉强自己。”说到钱,我一下想起来跟他的约定,“对了,明天再算账吧!” “怎么算?什么意思?”他立刻警惕地看着我。 “明天再说。”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我打开车门钻下来,正欲跟他挥手告别,他却紧跟着也站了下来,付了车钱后,挥挥手让车先走了。 “想干吗?”这次轮到我警惕了。 “住哪儿?我要去做客。”他不理会我的疑惑。 “现在?”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行,太晚了。” “行,带路。”他将我推转身。 “说了不行,”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我拼命挡在他面前,“改天,改天好了。” “就今天合适,改天没时间。”他继续把我往前推。 我愣了一下,转身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今天?” “因为帮你打乱了计划,回家太早不好打发时间。”他说。 “这是什么理由啊,”我挡住他,“看看电视,发发呆,时间就过去了。” “我又不是跟你一样无聊的人,”他理直气壮地看着我,“推辞了精彩纷呈的夜生活来帮你,你当然要负责。” 我无语地看着这个家伙得意洋洋耍赖的样子。 “走拉,去看看就行。”他继续鼓励我。 “不行,”我挡住他,“我们,我们那不是我一个人。” “知道,你说过跟同学合租嘛,还是男生,对不对?”他笑笑,“我不介意的。” “不止他一个人!”情急之下总会有灵光一闪的时候。 “还有谁?”他奇怪地看着我,“他女朋友?” “不是,”我顿了顿,“我们那闹鬼。” “什么?”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样说。 “对,闹鬼,尤其晚上。”我说。 “骗什么人?”显然这很有效,他愣了一下。 “因为我同学精通易经八卦,才敢租这里的房子,房租低到很诱人。”我认真地说道。 许乔怀疑地打量着我:“又开始耍花样了,是不是?” “不是,”我马上泰然自若地看着他,“所以我才这么惊奇你想上去,才百般阻挠,都是为你着想。” 他似乎还有疑虑,不相信地看看我,又看看楼上。 “若禾?”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我转头一看,居然是孔旭!正悠闲地牵着他的小狗走下楼来。 哪有这样的事,我的眉头顿时皱紧了。 孔旭走了过来,看见许乔微微愣了一下,眼睛开始发亮:“这个,是?就是?” “你就是她的同学?”许乔显然一样惊奇,只是表达比他连贯,“精通易经八卦?” “什么?”孔旭一头雾水地看看他,又看看我。 “啊,没有,他就是帮忙的同事。”我赶紧介绍。 “哦,”孔旭毫不掩饰眼里的赞赏和欣喜,“你好,我叫孔旭,若禾的同居。” 许乔呵呵笑了笑:“你好,听她说起过。” 孔旭一低头,我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上,这家伙一看见帅哥就要找话题。 果然,“这是我的狗,”我还来不及阻止,孔旭就热情地介绍道,“乔乔?好听吧?若禾取的,说特别。你喜欢小狗吗?” 我偷偷扯起嘴角,今天是什么日子,该看看黄历的。 “等等,”许乔的笑凝固在脸上,看看小狗,又看着孔旭,“你说它叫什么?” “乔,乔,怎么了?”孔旭一脸茫然。 “她取的?”许乔指着我。我真有想挖洞的打算了。 “是啊,怎么?”孔旭更奇怪了。 许乔轻轻地点点头,又笑起来,不过明显笑里藏着刀。 “呀,上去坐坐吧!”我违心地兴奋道。 “哦,对,上去坐坐!”孔旭虽然没搞清楚状况,但肯定喜欢这个邀约。 “改天吧,”许乔对我展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不是闹鬼么?” 我扯着嘴角不敢看他。 “闹鬼?”孔旭认真起来,“谁说的?” 许乔对孔旭笑了笑:“对了,我不喜欢小狗,我喜欢养猪,名字都想好了。” “啊?”孔旭已经有点晕头转向了,“猪?哦,宠物猪吗?” “周若禾,”许乔又柔和地叫了我一声。 “诶?”我赶紧抬头。 “瞧,还会回答。”许乔直起身子,得意地看着我。 我痛苦地皱紧眉头,有口也不敢辩。终于知道了被人抓住把柄是什么滋味。 “那我先回去了,”许乔礼貌地跟孔旭挥挥手,“拜拜。” “哦,好,改天来玩吧。”孔旭显然还没有从迷惑中清醒过来,迟钝了两秒才回答。 “周若禾,”许乔又笑意盈盈地叫了一声。 这次我没有回答了,只是抬头看着他。 “明天,”他保持着好看的笑,“我们,再算账吧!” “啊?”我持续着痛苦的表情。 许乔走后,孔旭一把掰过我:“若禾!这个哥哥好帅!你居然稳这么久不跟我说?是同事吗?他叫什么名字?” 我抬头看看天,明明都知道错了,干吗还要这样对我。 见我没反应,孔旭又摇了摇我:“说啊,叫什么?” “许,许乔。”我闷声回答。 孔旭愣了半天,缓缓松开手:“原来他说的猪就是你啊。” “不用说出来吧。”我郁闷地看着他。 “这么帅的哥哥你都敢戏弄,”孔旭摇摇头,又想起来什么,“关于闹鬼和把我说成半仙的话,现在上去解释一下吧。” 孔旭用了半个多小时抑扬顿挫地表明了他对“半仙”这个定位的不满。 “尤其在那个哥哥面前,”他用一种受不了的眼神看着我,“怎么可以这样诋毁我的形象?完全是颠覆,彻底的颠覆!以后让我怎么见他?周若禾,我会记仇的,没有开玩笑。” “我不是为了把你形容得飘逸一些吗?”虽然很牵强,但我必须要为自己辩解了,再不开口,孔旭会数落我整整一夜吧。 “什么?”孔旭愣了一下。 “再说了,人都有无奈的时候,朋友就像挡箭牌,该出手时就出手,这是我们友谊的又一次见证和考验。”我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因为心里对孔旭的反应有些疑惑。他怎么一点也不关心我跟陆飞见面的情况,却因为第一次见的许乔这么斤斤计较。 “这位道友,”孔旭将手搭在我肩上,“那我下次是不是该穿着道服,拿着拂尘,‘飘逸’地降临在你们面前。” “别这样了,”我讨好地推推他,“不问问今天的情况吗?” 孔旭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嗯,说吧,什么情况?” 于是我将见面的细节一五一十地描述给他听,包括陆飞什么时候笑了一下,什么时候看起来若有所思,说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所以心里其实并不开心,觉得让他不舒服了。”我总结道。 “许乔是个可爱的男人,真的。”孔旭却总结到别处去了。 “孔旭,”我郁闷地提醒他。 “若禾,”孔旭换了个姿势坐好,收起脸上的笑,认真地看着我,“我并不想干涉你跟陆飞的事,怎样做让你感到开心,我都会支持你。现在年轻,可以由着性子来,这样才不遗憾。” 我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许,该做的都做了,就会发现,”孔旭顿了顿,“其实没那么爱的。” 孔旭的话并没有在我脑海里停留多久,我想,那只是他自己的感受。也许他觉得累了,也许时间让他能够抽离了,也许他已经悄悄然喜欢上别人了,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不管怎样,那也只是、仅仅是他的感受,与我不一样。 一早到公司才忽然警觉今天应该会有杀气,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许乔的空位,我提醒自己一定要在他出现前想好化解的办法。 度过了忐忑的一个多小时,许乔高高的个子出现在门口,我迅速地埋下头去。 听见同事们跟他打招呼,听见他渐渐靠近的脚步声,然后,“碰”的一声,我下意识闭紧了双眼。再睁开时,他正微笑地看着我,缓缓在位置上坐下来。既然被看见了,我只好轻轻扯开嘴角对他笑了笑。 “我们,”他友好地看着我,“来算算帐吧!” “不是那样的!”我跟他摆着手。 “怎么?想赖账?”他收起微笑。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纯属巧合,真的。”我赶紧解释。 “什么?” “先有狗狗的名字,才有你的名字,啊!不是,先有你的名字,才有,也不对!”我慌乱中语无伦次起来。 许乔好脾气地等着我的解释。 “不知道你之前,狗狗已经有那个名字了,”我飞快地整理好之前想好的对策,“是我取的没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那个名字好听,没想到跟你还重了,这对你也是一种肯定啊。” 他的脸色又往下一沉,我赶紧咽了咽口水:“不是,别误会。这样的巧合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只能说是你们的缘分,啊,也不能这样说,”说谎毕竟不是长项,我只好轻轻吐了一口气:“对不起。” 许乔微笑地看着我渐渐泄气,然后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餐饮发票:“我说的是这个。” “哦,对!”我边恨自己过于老实,边讨好地接了过来,“马上给你。” “算完这个,再算那个。”他露出恶狠狠的笑。 我正要表达我的为难,宋经理走了过来:“一个案子,今天我就要带给客户,辛苦一下,加班赶出来,你们谁来做?” 许乔微笑着转向我。 我痛苦地皱着眉头,慢慢举起手:“我,我来做。” 许乔保持着弧度优美的微笑:“她会做好的。” “好!”宋经理满意地看着我,“至少要上20页啊,辛苦你了!” 我轻轻点点头,心里纵然有百般委屈,也只能自己吞。 下班时间到了,眼看着同事们一个个离去,我边往电脑里敲字边痛苦地反省自己的多个错误决定。实在不该让许乔那家伙扮什么男朋友,更不该贪便宜让他送我回家。以为能节省打车的钱,结果还生出这么多事来。本来还打算好好数落一下他故意增加消费额的不良行为,给他钱的时候顺便找个理由克扣一部分,然后取消什么西餐的报酬,现在看来,一切都只是空想了。被他抓住把柄的我,还怎么敢跟他理论呢。而且,我看着电脑里的方案,明明可以躲过这一“加”的,却不得不违心地承担下来。 为了打起精神,我又冲了一杯咖啡。热腾腾的时候喝一口,烦恼就跑了一大半,轻轻吐了一口气,我直起身子准备继续战斗。 “什么时候写完?”许乔边打游戏边问。 我斜眼看了看他:“干吗?” “写得很痛苦吧?”他挑衅地朝我笑笑,“试试以后再得罪我。” 我马上露出不示弱的开心的笑:“有什么好痛苦的,对我来说,这只是小case!而且,我喜欢完成后的成就感,所以我是心甘情愿的享受工作的压力和乐趣,绝对不是因为其它原因才做的,绝对!” “是吗?”他冷笑了一下,“本来想你因为内疚主动加班,就不跟你计较了。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我们的帐,就继续算下去吧!” 我一愣,似乎又说错话了,怎么都逃不出他的圈套啊。 见我又痛苦地皱起眉头,他满意地扬起下巴:“完成后就去吃西餐,顺便把之前的钱结清了。不要让我等太久。” “今天?”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啊,有问题吗?”他看我一眼。 我眨眨眼睛,飞快地算了算这个月的余粮:“不行,没钱了。” “我不管,就要今天吃。”他看都不看我。 “还钱给你后,就没有多余的了,以后再说。”我告诉自己一定要看紧钱包,不能再任人宰割了。 “那就先不还,吃了再说,”他摸摸下巴,“可以缓一缓再还,不过利息另算。” “说到钱,”我冷冷地瞪着他,“我也有很多不满,不能就这样算了。” “是啊,谁会对钱满足呢,”这家伙故意曲解了我的意思,然后认真地看着我,“不过,说到狗,我同样有很多不满啊。” 我一愣,马上就偃旗息鼓了。 “所以快写吧,说了别让我等太久。”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出公司的时候,已经过了八点了。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市的繁华尽展无疑。 “右边。”他停下来看我。 “左边。”我坚持着向坐的方向。 “西餐厅在右边。”他说。 “左边也有。”我回答。 “右边是高档的。”他说。 “左边不高档,也叫西餐厅。”我回答。 “右边。”他开始瞪着我。 “左边。”我坚持。 “周若禾。”他又拖长音调叫我。 “反正都是吃,不一样吗?”我郁闷地看他一眼,心里已经在滴血了,为了我可爱的人民币。 “不一样,右边。”这家伙比我还执著。 “看来你还不懂吃饭的精髓所在。”我遗憾地看着他。 他微微愣了一下:“什么?” “大家一起吃饭,”我认真地讲解道,“重要的不是吃什么?” “那是?”他自作多情地抱紧自己。 我好笑地看他一眼:“重要的是谁给钱。” 他一愣,似乎想笑又竭力忍住了。 “现在重要的已经明确了,”我指指自己,“所以左边右边的,根本不是问题,你就不要再惹我了。” “是吗?你会怎样?”他饶有兴趣地样子。 “左边,不去的话直接作废这个计划了。”我作势转身。 “等等,”他一把抓住我胳膊,郁闷地挠挠头,“饶你一次。” 坐在牛排店里,服务员刚过来,还没展开菜单,我就点了两份最便宜的套餐。 “就这样了,请快点,谢谢。”我对服务员笑笑。 “喂,不至于这么对你的恩人吧?”他不满地打量着我。 “钱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知道吗?”我看着他,“不仅可以花,还让我有安全感。现在的世界,安全感已经越来越少了。” “所以呢?”他问。 “所以我很疼惜自己的每一分钱,也想?越来越多的钱,而且,”我看着他,觉得这似乎是一个好时机,“对于那种随意乱花别人钱的行为尤其深恶痛绝。绝对不能助长这种不良行为,要适当地给予警告和处罚。” “是吗?什么措施?”他不露痕迹地看着我。 “这种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一定责任吧,”我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又继续义正严词道,“应该要有所约束才行,这是不好的行为。” “怎么负?”他看着我。 “起码,”看他似乎有让步的意思,我想干脆狠一点。俗话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所以我顿了顿后说:“四六分吧,虽然该负一半的责任。” 他轻轻地点点头:“好啊,我同意。” “同意?”没想到他这么爽快,我兴奋地睁大了双眼。 “嗯,”他微笑着,这让他看起来更帅气了,“不过,” 他一转折,我的心就提到嗓子眼了。 “那种将别人名字用到小狗身上的行为也很不良吧?”他冷笑道,“同样是我深恶痛绝的!” 我悄悄呼了一口气,难道就因为这个,要永远受他挟制下去吗? “其它就不多说了,至于精神损失费,”他继续微笑道,“还有随便挪用别人的名字,也该负责吧?我这个是有专利的,身份证。这是侵权行为。” 这家伙,看来跟他之间的斗争是长期且残酷的。 “该怎么算呢?”他得意地做出思考状,“写完所有案子?算了,还是包一个月的晚餐吧,反正还要付四成的钱出去,也没钱吃饭了。” “算了!”我打断他的话,“钱我会全部还给你的,我们尽快了解这事。” 他满意地扬起嘴角,冲我点点头:“好结论。” “你的那个飞,什么时候飞啊?”吃到一半时,他冲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什么?”我瞪着他。 “世界上还有像你这样傻的人吗?”他微笑地看着我,“所以我说,‘周若禾’适合猪的名字,而且是最笨的那种。” “喂!”我扬扬手里的刀叉,“想死了吗?” “懂什么叫感情吗?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他同情地看看我,又继续切割着牛排,我却感觉他是在切割我。 “有回应的感情,才值得你付出,”他抬头看我一眼,“无谓的执著不是天真,不是痴情,是傻,是幼稚。” “那么你呢?”讨厌他的说教,我挑衅地看着他,“你就很懂吗?” “当然,”他耸耸肩,“如果你是小学生,我已经是博士后了,感情上。” “那么,”我想了想,“现在这个女朋友是要结婚的对象吗?” 他愣了一下,又笑起来:“以前是,现在不是。” “分手了吗?”我奇怪这世界的变化真太快了。 他摇摇头。 “重新在一起了?”我又问。 他还是摇摇头。 我于是茫然了:“那是什么关系啊?” 他放下刀叉,又露出坏坏的笑:“还不知道吗?” “她真的有男朋友吗?”我想起上次误打误撞的猜测。 “嗯。”许乔却无谓地点点头。 “那你,”我看着他,“还那样?” “跟她过夜吗?”他却很坦然地笑笑,“对,有时候会那样。” “怎么会,”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搞不懂了,“有感情吗?有的话应该好好在一起,没有的话,就不应该那样的。” “似乎有,又似乎没有了呢?”许乔有些认真地想了片刻,“我也不知道。” 我看着他,一时说不出来。 “是曾经最亲近的人,所以不会拒绝她,”许乔笑笑,眼里多了一层淡淡的忧伤,“可是也没了重新开始的勇气。” “哦,”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哦一声,明明还是不懂这样的关系,却要装得能理解似的。 “你哦什么,又不懂,”他好笑地看着我,“这个话题沉重了,换一个。” “好,好啊。”我有些不自然地笑笑。 眼前的他并不简单得如我看见的这样,陆飞呢?也跟他一样,有我看不到的很多面吗? “你的那个飞,什么时候飞啊?”吃到一半时,他冲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什么?”我瞪着他。 “世界上还有像你这样傻的人吗?”他微笑地看着我,“所以我说,‘周若禾’适合猪的名字,而且是最笨的那种。” “喂!”我扬扬手里的刀叉,“想死了吗?” “懂什么叫感情吗?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他同情地看看我,又继续切割着牛排,我却感觉他是在切割我。 “有回应的感情,才值得你付出,”他抬头看我一眼,“无谓的执著不是天真,不是痴情,是傻,是幼稚。” “那么你呢?”讨厌他的说教,我挑衅地看着他,“你就很懂吗?” “当然,”他耸耸肩,“如果你是小学生,我已经是博士后了,感情上。” “那么,”我想了想,“现在这个女朋友是要结婚的对象吗?” 他愣了一下,又笑起来:“以前是,现在不是。” “分手了吗?”我奇怪这世界的变化真太快了。 他摇摇头。 “重新在一起了?”我又问。 他还是摇摇头。 我于是茫然了:“那是什么关系啊?” 他放下刀叉,又露出坏坏的笑:“还不知道吗?” “她真的有男朋友吗?”我想起上次误打误撞的猜测。 “嗯。”许乔却无谓地点点头。 “那你,”我看着他,“还那样?” “跟她过夜吗?”他却很坦然地笑笑,“对,有时候会那样。” “怎么会,”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搞不懂了,“有感情吗?有的话应该好好在一起,没有的话,就不应该那样的。” “似乎有,又似乎没有了呢?”许乔有些认真地想了片刻,“我也不知道。” 我看着他,一时说不出来。 “是曾经最亲近的人,所以不会拒绝她,”许乔笑笑,眼里多了一层淡淡的忧伤,“可是也没了重新开始的勇气。” “哦,”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哦一声,明明还是不懂这样的关系,却要装得能理解似的。 “你哦什么,又不懂,”他好笑地看着我,“这个话题沉重了,换一个。” “好,好啊。”我有些不自然地笑笑。 眼前的他并不简单得如我看见的这样,陆飞呢?也跟他一样,有我看不到的很多面吗? “结构学?”友舒在电话里反应了半天,“姐姐,所有专业书在毕业时就全卖掉了,八块钱。现在又找它干吗?” “知道了,没有就算了。”我挂了电话,看孔旭继续在房间里翻找。 “只有这两本了,其它找不到。”孔旭递给我《建筑空间心理学》和《室内设计要领》。 “也行,其它的再去书店买吧。”我朝他笑笑。 “不用因此从头学吧?”孔旭看着我,“真的不累吗?” 我抱着书靠在门口不好意思看他。 “若禾,”孔旭想了想,“陆飞他,” “怎么?”我抬起头。 孔旭看看我,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他家境一直很好,全家人都很宠爱,不,应该是溺爱他,”孔旭在床边坐下,眼神渐渐变得黯淡起来,“到了初中的时候,他跟所有青春期的孩子一样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反叛期,早恋、抽烟、喝酒、打架,还离家出走。” 我缓缓直起身子,屏住呼吸认真地听着。 “初中升高中的那个暑假,因为一次打架将人伤得很严重,就跟着两个朋友逃跑了,”孔旭说到这里顿了顿,“他妈妈为了找他,出了车祸。” 我的心一下揪紧,然后生生疼起来。 “他爸爸把责任归咎于他,当然他也认定是自己造成的,”孔旭抬眼看着我,“父子关系变得很糟糕,似乎只有物质方面的联系。陆飞一直不缺钱,却常常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 一股温热的气息在眼眶里打转,我感到心里的某个角落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努力压抑住有些激动的情绪,我看着孔旭:“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这些?” “说了你会怎样?”孔旭看着我,“有区别吗?” “当然有,”一颗眼泪不受控制地从我眼角滑落下来。 孔旭望着我,依旧淡然的样子。 “就会多陪着他,不管他推开我多少次,都要一直陪着他,”我哽咽着责怪地看着孔旭,“打电话叫我下去,心里再难受也会下去。对着他笑,就算他说只做朋友也会开心地点头答应,只要能一直陪着他。” 越涌越多的眼泪渐渐模糊了我的双眼,说话也变得有些艰难:“更不会在他面前装得不在意他回来,不会找别人假扮男朋友做给他看,不会让他感到不开心,不自在。” “那么你呢?”孔旭打断我,“你自己就不重要吗?你认为你的付出还不够吗?” 我委屈地皱紧眉头,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痕:“孔旭,你怎么可以这样?” “可是若禾,”孔旭看着我,“就算现在知道了这些,也不是更心疼他的理由。” “为什么,孔旭你会说这样的话,”我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一想到陆飞心里就疼得厉害,“你还说其实没那么爱,为什么要那样说啊?” “因为他是成年人,是男生,不需要你来保护,而且,”孔旭有些烦躁起来,“他的人生他自己会决定,就算让周围人觉得失望,那也是他自己的决定。若禾,你,我,我们所有人够改变不了别人的生活,改变不了!” 我抽泣着,根本听不进孔旭的话,现在的我,满心满脑都是陆飞的样子。 我将办公桌上的英文学习资料全部收起来,换上了厚厚的几本室内设计方面的书。 揉了揉还有些红肿的眼睛,我缓缓翻开《空间设计原理》第一页。 同事们在旁边往来穿梭,有人在说笑,有人在游戏,有人在煲电话,所有动静和声响都没能影响到我,我总是很容易沉浸到书本的字里行间中。 “有东西吃拉!”晓雯提着一袋苹果在公司里分发,“用本月考勤的罚款买的,大家都有份啊。” “若禾,”晓雯走到我位置旁,“你的。” “谢谢。”我接过来。 “眼睛怎么了?”尽管我头很快低下去,还是被晓雯发现了,“哭了吗?那么肿。” 许乔正在打游戏,听见后,转过头来奇怪地看了看我。 “没,没有,我没事。”我朝她笑笑。 见我这样,晓雯也没追问,浅浅笑一下,又招呼其他同事去了。 轻轻呼了一口气,我把苹果放在桌上,又继续埋头看书。 “怎么了?”许乔转向我,“正疑惑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呢。”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 “带给你安全感的钱,它们出什么事了吗?”他认真地看着我。 我不由轻轻笑了起来。 许乔好笑地看我一眼,继续打他的游戏。 “那个,”我调整好情绪转向他,“我帮你削苹果吧。” “嗯?”他愣了一下,又笑起来,“要许愿吗?” 我点点头,他将苹果递给我。 轻轻摩挲着光洁的苹果,我慎重地拿起小刀。许乔收起笑,有些奇怪又很安静地看着我。 “如果可以,”我在心里默念道,“让我学懂结构学吧,不管多难,让我掌握它。” 小刀轻轻一拐,削好一半的皮突然断了,我举着苹果郁闷地皱起眉头。 许乔愣了一下,站起身走到同事们旁边,又拿过来两个:“继续。” 我抬头看着他,心里涌起一丝感激。 “继续吧。”他搓搓手,对我展开好看的笑。 我点头,接过苹果,继续着我的许愿。 削到第三个时成功了,许乔冲我竖起大拇指。 我轻轻转着削好的苹果,却笑不出来。 “怎么了?”许乔看着我。 “突然,”我抬头看着他,“觉得胸口闷闷的,很想哭。” 许乔愣了一下,没再说话。 下班的时间一到,我就冲出公司,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 窗外的街景一段一段地往后退,车里的电台播放着一首老歌,刘若英的《一辈子的孤单》。听着这旋律,我将头转向窗外,怕自己又落下泪来。 手机突然响起来,我一看,竟是许乔的号码。 “周若禾,你没事吧?”他的声音里满是好奇。 “许乔,”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我知道了,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 “什么?”他疑惑地问。 “海盗船,”我忍住眼里的泪水,“知道坐上去是什么感觉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是孤独,是恐惧,”我的声音又哽咽起来,“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过了好半天,许乔才轻轻哦了一声:“周若禾,你不会想不开,从上面跳下来吧。” 我被他的话逗得破涕为笑:“怎么会,我很贪生怕死的。” “嗯,那就好,”他的声音也轻松起来,“怎么说你也算社会的栋梁,虽然细了点,还是有点用的,不用急着处理掉自己。”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都是想怎么处理掉别人,而且,”我的心情渐渐舒展开来,“我是栋梁没错,可是并不细。” “也是,看你身材就知道。”他笑道。 我立刻紧张起来:“怎么,我最近长胖了吗?” “抱抱就知道了。”他又嘿嘿坏笑起来。 “晚上抱鬼睡吧,那个细。”我说完马上挂了电话,不想听到这家伙抓狂的声音。 出租车师傅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估计是被我又哭又笑的样子弄糊涂了吧。我不好意思地继续转向窗外,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 电梯打开,陆飞从里面走出来。 “若禾,有事找我?”他向我坐的沙发走过来。 “嗯。”我点点头,对他露出灿烂的笑。 “什么?”他在我对面坐下,也笑了笑。 “去坐海盗船吧,我们。”我看着他。 陆飞愣了一下:“现在?” “嗯,”我认真地点着头,“那天不是说想去吗?我也要跟你一起坐。” 陆飞奇怪地看看我,又笑起来:“我只是,只是随便说说。” “诶?”这次轮到我愣住了。 “而且,今天还跟朋友约好去玩了,”陆飞含笑看着我,“那个,以后想去的时候再去吧。”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有些迟钝地望着他。 “既然来了,一会跟我去玩吧。”陆飞微笑着说。 酒吧里人头攒动,重金属音乐,晶莹剔透的洋酒,摇摆舞动的dancer,嚣闹的空间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我跟在陆飞身后走进去,经过一个台子的时候,刚好看见一个带眼镜的老实男偷偷摸摸,却又难掩兴奋地将手放在一个看起来还是学生模样,但穿着却很暴露的女孩腿上。还有两个貌似同事的中年男女正在热吻中,因为他们还来不及取下胸口上一模一样的公司领章。 我瘪瘪嘴,继续跟着陆飞在人堆里穿梭。他转头看我一眼,笑了一下,突然牵起了我的手。我心里一热,也对他笑了笑,轻轻握紧了他的手。 不知道陆飞怎么认识这群朋友的,也许是工作关系吧。他们看见我,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然后就是喝酒、猜拳,不断有陪酒的女孩过来敬酒,陆飞来者不拒都喝了。 “不行,别只敬帅哥啊,没看见人家身边有人嘛,过来敬我。”一个微胖的男子挡住另一个走向陆飞的女孩。 所有人听见都跟着起哄。陆飞转头微笑着看看我,没有说话,我也只是笑笑。 玩到凌晨的时候,陆飞看看手机:“我先送你回去。” “嗯。”我点头。 起身跟他的朋友们告别后,陆飞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我看着走在前面的他,心里涌起一阵阵的温暖。 到了我住的楼下,陆飞还没有松开牵着我的手。 “若禾,”他站在我面前,露出好看的笑,“今天开心吗?” “嗯。”我点点头。 他继续微笑地看着我:“那就好。” “陆飞。”我的心一直跳得很快,幸好夜色掩盖了我发烫的脸。 “什么?”他又向我靠了靠,嘴角依旧扬着好看的弧度。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甚至能感受到他干净的呼吸。 “让我陪你,好不好?”我抬头望着他,“陪在你身边,只是朋友也好,让我陪着你。” 陆飞看着我,缓缓举起另一只手,轻轻放在我的脸颊:“若禾,不只是朋友,我们可以不只是朋友。”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他的话来得太突然,我甚至没有准备好。 陆飞收起嘴角的笑,认真地看了我一会,突然在额头上亲了我一下。 我的呼吸立刻变得困难起来,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快上去吧,我先走了。”他慢慢松开我,对我笑了笑。 直到他转身离开,消失在出租车里,我还愣在原地没有动。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来不及反应。一阵凉风吹来,打了个冷战的我才回过神来,心也跟着继续怦怦跳起来。 跑上楼,打开门,孔旭才缓缓从窗边转过身来。 我愣了一下,有些心慌地低头换鞋。 “回来了。”孔旭走过来。 “嗯。”我点头,还是不敢看他。 “若禾,你真让我心疼。”孔旭说。 我的大部分空闲时间都用来看结构学的书,做受力分析练习,不但不觉得烦躁,反而乐此不疲。心里的激动从陆飞说可以不只是朋友开始就没停止过,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偶尔会让我感到无所适从,就像一下吃了太多糖的孩子,欢欣的同时也会不小心腻到发呆。 “趁着你难得心情好,请我吃饭吧,”友舒企盼地望着我,“西餐怎么样?” “别跟我提西餐,”一想到最近吃紧的可爱的钱我就心疼,“而且,去掉‘难得’两个字。” “本来就是难得嘛,”友舒不满地看着我,“六年的守候终于等到他哼一声了,唉。” “你唉什么?”我紧张地看着她。 “没什么,就是感觉想唉。”友舒懒懒地应道。 “不要试图用消极的反应刺激我答应你的无理要求,”我看着她,“西餐是没指望的,二两牛肉面可以考虑。” “廉价的友情,”友舒叹了一口气,“不过,你怎么不兴奋呢?” 我愣了一下:“还要怎么兴奋?” “你的反应有点不正常啊,”友舒认真地打量着我,“不跳也不叫,笑也那么含蓄。” “又不是疯子,”我好笑地看她一眼,“而且,还有点没回过神来呢。” “也是,”友舒拍拍我的肩,“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郑友舒,”我不满地看着她,“再说下去,牛肉面也没了。” 友舒郁闷地瞪我一眼,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有个问题。” “什么?”我看着她。 “那个同事哥哥,很帅的那个,”友舒疑惑地看着我,“我们知道他是假的,陆飞不知道啊。那他明知你有男朋友,干吗还那样啊?” 我看着友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接下来的几天,陆飞像消失了似的一点消息也没有。孔旭没有提他,友舒因为牛肉面的待遇,对他也不感兴趣了。我虽然依旧保持着恬淡的微笑过每天的生活,心里却不免会有些忐忑。 “第一期的规划,看看吧。”许乔递给我几张图纸。 我的视线停留在图纸上愣了许久后,才反应过来:“哦,这么快就出来了?” 许乔看了看我,嗯了一声。 “开发区域太大了,”我对比着原图,“一些地带该保护的,这样侵占可惜了。” “我跟老宋说过了,他说先报上去再说,如果通不过再考虑修改。”许乔也拿起图纸仔细看了起来。 “也许下次去,就看不到那些浓密的绿色了。”我说。 “也许能看到更好的呢,”许乔指指图纸,“规划好的话,确实是一项双赢的工程。” 正说着,他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看号码,迟疑了一下才接起来。 嗯了几声后,他揉了揉太阳穴:“几点?” 我猜一定是那个美女,男朋友走了? “算了,不用弄了,就在外面吃吧。嗯,不加班。见面再说。”他挂了电话,然后转头看着我。 偷听别人讲电话还被发现,确实有点丢脸,我却忘了及时调整自己的表情,还那样楞楞地看着他。 “就是她。”许乔朝我无所谓地笑笑。 “哦。”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低下头。 许乔好笑地看看我:“有问题吗?” “没,”我摆摆手,又小心地看着他,“其实,有一个小问题。” 他愣了一下,饶有兴趣地转向我:“说吧。” “前提是,你不能生气。”我想很有必要先说清楚这个问题,要不然又会留后患了。 “那要看什么问题了,”他摸摸下巴,“然后再决定。” “不行,那样的话,我会吃亏。”我坦言道。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周若禾,你会吃亏?” “也不是没有过,”我郁闷地看看他,“保证不生气吗?” 他想了想:“嗯,说吧。” “就是,就是,”我迟疑着不敢看他。 他好奇地看着我,用眼神鼓励我说话。 “那个,”我指指他的手机,“那个美女,” “怎么?”他问。 “明明知道她有男朋友,为什么还要接近啊?”我说完后认真地看着他。 许乔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缓缓直起身子。 我迅速垂下眼睛,不敢看他。 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这让我不由紧张起来。 “说过不能生气的,而且,”我假装着不紧张,“可以不回答。” 许乔伸长双腿靠在椅背上,俊朗的脸上滑过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算了,当我没问。”我早该想到他是不可能回答这样的问题的。 “只有两种情况,”他歪起一边嘴角看着我,看似漫不经心,眼神却又透着认真。 我抬起头专注地看着他。 “要不然很爱,不管不顾要重新开始,要不然,”他顿了顿,“就是玩玩而已。” 我的眼神慌乱了一下,马上又轻轻笑起来:“哦,这样啊,那么,你一定是前一种吧。” 许乔将我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他的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我是哪种不重要,你是哪种?” 这问题将我的笑凝固在眼里,我望着许乔,一种由不确定带来的茫然感迅笼罩了整个的我。 许乔看着我:“没有游戏精神,就不要随便玩这样的游戏。” “不是,”我想了想,然后摇摇头,“陆飞不是这样的人。” “那最好,”许乔笑笑,“你不用担心了。” 我微笑着点点头,尽管心里并不那么自信。 手机提示有短信进来,正好帮我解了围。 打开一看,我的眼睛和心情一起亮起来。许乔看着我的样子,似乎也猜到了什么,轻轻笑了笑,转过身去忙了。 下班后,兴奋地跑回家。友舒和孔旭正在沙发上看鬼片,一人抱一个靠枕,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微张。 我进门时,两个人都啊得大叫起来。一看是我,又都郁闷地转开了视线。 “怎么?那么期待进来一个鬼?”我不满地挤到他们中间坐下。 “正是关键时刻呢,心都悬到嗓子眼了,气氛给你破坏了!”友舒拿起靠枕打了我一下。 孔旭故作镇静地继续盯着屏幕。 “诶,今天不做饭吗?”我看看友舒,又看看孔旭。 “没看见在看碟吗?一会出去吃。”友舒回答。 “谁请客?”这个是关键问题。 “你!”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还都指着我。 “哦,”我打量着他们,“事先商量好的吧,阴险。” “吃什么好?”友舒不理会我,转向孔旭。 “去喝老鸭汤吧,特滋补。”孔旭眼也不眨地回答。 “听见没有,”友舒拍拍我的肩,“去告慰一下你可爱的钱钱们,该它们上场做贡献了啊。” “不行。”我仰着头直接拒绝。 “抗议无效的。”友舒提醒我。 “我请客可以,但要在家里做,家里吃。现在,去买菜。”我站起来大声说道。 “为什么?”两个人同时将视线从电视转移到我身上。 “你别说,”友舒拍拍孔旭,“看了这么久的鬼片,一下看到周若禾,还真觉得这家伙长得比较好看。” 孔旭扯扯嘴角:“这马屁,拍得太不到位了。” 我立刻泄了气重又坐下来。 “不是,”友舒赶紧亡羊补牢,“我的意思是,眼睛看太久电视很干涩,猛得一看见美女就清澈起来。” 我跟孔旭都无奈地看着她。 “大家都这么熟了,何必呢。”孔旭说。 “那是,我自己都有点受不了了,”友舒不好意思地笑笑。 却让我更郁闷了:“怎么,称赞我会觉得受不了吗?” “呀,你太敏感,也太脆弱了啊,”友舒讨好地将手搭在我肩上,“不过,为什么非要家里弄啊,有人要来吗?” “嗯,”我点点头,说到这个就开心,“那个,他要来吃饭。” “谁?”两个人都看着我。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将头低了低。 “同事哥哥!”“帅哥乔!”两个人又都两眼放光地叫起来。 “什么?”我睁大了双眼看着他们,怎么会想到他啊,而且,用的着两个人这么一致地激动吗? “不是吗?”友舒看见我的反应顿时没了热情,“那还说什么说啊。” “陆飞?”孔旭也回过神来,轻轻笑了笑。 “干吗这样?”我不满地看着他们。 “去买菜吧,我们还有半张碟没看完呢。”友舒推开我。 “喂,郑友舒,”我看着她,“态度不对啊。” “我又不是要死要活地喜欢他,不用欢呼吧?”友舒看看我,又看一眼孔旭,“他也没那兴致了。” “不替我高兴吗?”我打量着这两个人,“而且,也是你们的朋友啊。” “朋友更不用激动了。”友舒答道。 我将买回来的菜拎进厨房,盘起头发,系上围裙,然后将蔬菜和肉类一一洗净、分类,放在漂亮的玻璃器皿里。看着带着水珠的新鲜蔬菜,我的心情也跟着清爽起来。友舒张大了嘴看着我麻利地切菜、拌肉,准备调料。 “呀,这是周若禾吗?”她拉住孔旭。 “你以为呢?”我边放好锅,边替孔旭答道。 “怎么可能?她会做饭?”友舒惊叹着跻着拖鞋跑进厨房,“我不是出现幻觉了吧?” “别忘了她是金牛座,”孔旭靠在门边微笑道,“对美食很有研究的。” 我得意地冲她扬扬锅铲,友舒还在继续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爱吃我同意,可,什么时候见她做过饭啊?” 我微笑着回头看看孔旭。 “也是金牛座的缘故,懒呗!”孔旭解释道。 “噢,真不敢相信,”友舒看着我点火,热油,“还以为跟我一样什么都不会呢!” “高手往往都会隐匿在平凡人当中的,该出手时才出手。”我得意地朝她眨眨眼睛。 “不会是架子好看,结果难以下咽吧?”友舒怀疑地打量着我,“瞧瞧你平时娇气惯的样子,怎么也很难说服我你居然会劳动啊!什么时候学的啊?” 我将菜倒进锅里,发出“嗤”得一声,友舒吓得退了好几步。 “就跟我可爱的长相一样,都是天赋,与生俱来的才貌双全。几百年才会出一个吧,你们真有福气,遇到我。”我看着厨房窗外由衷地感叹道。 孔旭好笑地埋下头去,友舒受不了地看着我:“等一下的味道会不会跟这话一样让人想吐啊?” “什么?”我转头瞪着她。 “我们若禾是真的厉害,”孔旭拉了拉友舒,“不要再怀疑了,出去等着吧,一会就知道了。” 我向友舒露出一个示威的眼色,她边往外退边嘀咕:“无论如何,我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周若禾居然会做饭?” 两个人出去后,我更加专心致志地调试火候,翻炒已经有香味溢出的美味。 就这样忙碌着,为自己喜欢的人忙碌着,有幸福,也有阵阵的心疼。 陆飞的妈妈那么早就离开他,他会想念妈妈做的饭菜吗?会不会怀揣着足够的钱,在高档的餐馆里吃着各种口味的饭菜,却常常难受得想流泪呢? 想到这里,眼眶开始发胀,我吸了吸鼻子,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更加认真地装盘摆菜。 最后一道菜摆上桌子时,友舒郁闷地快哭了:“我都结婚了还弄不好,她平时也嫌这嫌那地不做事,突然这样让我怎么接受嘛!” “若禾做事是要看心情的,偶尔为之才显得厉害嘛。心理平衡一点,太激动不利于养颜。”孔旭安慰她。 友舒斜眼看了看我:“这样的话,还是能嫁出去的。” “还要看我想不想嫁,”我回答,“所以以后有谁敢再小瞧我们80年代生的女孩,我就给他好看!” 正说着,电话响了。我开心地接起来:“到了吗?直接上来吧,我们都在!” 陆飞笑容灿烂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依旧神清气爽,依旧牵引着我和孔旭的视线。只不过我是开心又小心的注视,而孔旭多了一些打量意味的审视。 “真的都是若禾做的吗?”陆飞坐下来,拿起筷子尝了尝,然后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真好吃呢!”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就多吃一点。” “嗯,当然,专门饿了半天过来的。”他朝我露出赞赏的笑,胃口很好地端起碗筷。看着他的样子,我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暖的甜蜜。 友舒的郁闷还在持续:“太不公平了,凭什么她不用学就会做,我学那么久还是做不好啊?” “说了是天赋,有什么好计较的?”我好笑地看着她,“快吃吧!” “你们真有口福,跟若禾在一起,”陆飞大口地吃着饭菜,“我以后也要常来。” “有你这句话,我们才能有口福,”友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也是刚知道这个懒人会做饭。” “喂,”我轻轻地瞪了一眼友舒。 陆飞愣了一下又看着我呵呵笑起来:“那真是我的荣幸啊。” “当然是荣幸了,”友舒接嘴道,“据说,百年难遇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周大小姐呢!” 孔旭听见这话扑哧笑起来,陆飞有些茫然地看着我们,我郁闷地在桌下踢了踢友舒。 整顿饭我吃得最少,看着陆飞好胃口的样子就满足了。 吃完饭,大家都帮忙着收拾碗筷。“没关系,我来好了。”我接过陆飞手里的碗,“你看会电视吧。” 友舒瘪瘪嘴,将剩下的碗筷拿进厨房:“什么时候这样对过我啊?” 孔旭挤进来:“若禾,我要出去了,今天有约会。” “噢。”我应道。孔旭跟那个朋友最近的进展似乎不错,隔三岔五就见面。 “我也要回家了,老公差不多也要回去了,”友舒立马放好碗筷,“看我们多贴心,成全你们。” “把碗洗了再走。”我瞪着她。 “不了,继续把握表现机会吧!”友舒干脆地拒绝道。 然后两个人用极快的速度退出厨房,拿好外套,跟陆飞告别。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用了两分钟不到。 我无奈地看着门关上,陆飞转身看着我:“没关系,我们自己玩。” 听见“玩”字我就紧张,但很快在心里嘲笑自己:“太敏感了吧,姐姐!” “嗯,那你先等等。”我对他笑笑。 转身回到厨房,我不无郁闷地带好橡胶手套,小声地念道:“你们两个家伙跑得快就没事吗?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笑声,转头一看,陆飞正靠在门边看着我笑。 “啊,”我不好意思地扯起嘴角,“被你听到了?” 陆飞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我。我的心顿时怦怦跳起来。 他缓缓向我走来,在我面前站定。系着围裙的我举着橡胶手套,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他笑了笑,突然轻轻将我的头靠在他肩上。 我一下感到呼吸困难起来,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哪里。 “若禾,”陆飞的头贴在我耳边。这样的亲近让我不由迷离起来,甚至能听见紧张的心跳声。 我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会是什么,会是幸福的预告吗? 他却突然松开我,开心地笑起来:“我们,今天去坐海盗船吧!” 我抬头望着陆飞,不是没有看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不是没有出现过比他带来的快乐更多的人,却只有他的眉眼让我始终念念不忘,只有跟他有关的一切让我有更切肤的幸福或疼痛感受。多想让他了解这一切啊,甚至有冲动想告诉他实际上我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怎么度过这些年的,没有男朋友,没有为其他男生心动过。可是,更不愿意让他感到负担,怕他眼里的神采因此渐渐消退。所以,那些汹涌澎湃的感情和憋在心底的很多很多话,都被我用一个微笑轻轻掩盖过去了。 “好吗?没有其他事了吧?”陆飞看着我。 “嗯,你等我收拾好就行。”我点点头。 他笑起来,伸手拍拍我的脸,转身走了出去。 我激动得连洗碗的手都在轻轻颤抖,眼神茫然得不知该放哪里才好。 客厅里,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只听见他嗯了几声后,便又走回来。 我转头看着他。 “对不起,若禾,”陆飞为难地看着我,“突然有点事,要走了。” 我还没从刚才的计划中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下次再去吧,现在得赶过去了,”他看着我的样子轻轻笑了起来,走到我跟前,“怎么了?” “很急的事吗?现在必须要去吗?”心里对他的依恋突然不管不顾地涌起来,我皱起眉头看着他。 “嗯,别人等着呢,”他拉起我的手,露出温柔的笑,“答应你,下次一定去,听话,好吗?” 他这样亲昵的对话让我的心又怦怦跳起来,纵然心里有万般不舍,我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陆飞看着我笑起来:“今天辛苦了,下次我请客,想吃什么都行。” “怎么过去呢?”我想他还不熟悉周围的站台,“在哪个地方?” “打车去就行了,你不用送我,”陆飞拍拍我的脸,“好了,先走了,拜拜。” 还没等我说出再见的话,他就拿起外套开门出去了。 我又一次看着门碰得关上,心里突然像空了一大块似得茫然起来。 “周若禾,不错,不错,那天赶的方案客户很满意,”宋经理一到公司就冲我呵呵笑道,“没有大的改动了,你准备一下写阶段性的方案吧,数据找市场部要,我已经安排他们去调查了。” “好的,数据回来就开始做。”我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通过,暗自小开心了一下。 “好好干,继续保持这样的状态!”宋经理朝我竖起大拇指。 我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按道理该说到加薪的可能性了吧?每月多几张可爱的粉红色纸币放进我同样可爱的钱包,那该是多美的一件事啊!衣服可以买两件,如果遇到商场搞活动,满三百省两百,就可以把那件心仪已久的咖啡色休闲小西服也买下来了,再穿上紧身的深蓝色牛仔靴裤,陪上我那双咖啡色的长靴,这个秋天的主打造型就是一个字“酷”!想到这里,我嘴角带笑地看着我的领导,小西服就在他手上挂着呢!可是,他却没了下文,转身进到自己办公室了,留下两眼放光的我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 许乔穿着稍厚的外套,吸着鼻子走进来。一路上有同事跟他打招呼,他都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走到位置上,他碰得一声坐下,马上又打了一个喷嚏。 我转头看了看他,看起来像是重感冒了,可是,我又小心地打量了他一下:这个人即使在生病,头发乱糟糟的,脸色有些发白,鼻头也发红,却还是显得很帅呢?是因为他那挺直的鼻梁?还是好看的唇形?还是搭配刚刚好的五官呢?难道真如他自己所说,就没有不帅的时候?想到这里,我不可思议地收回视线,怎么能相信这家伙的自吹自擂呢。 他似乎又想打喷嚏,可是桌上的纸已经用完了,他站起来,眼光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及其自然地将我的纸巾拿了过去,抱在胸前抽出一张。 “感冒了?”我好心地问道。 “唔,”他可怜兮兮地点一下头,“最讨厌感冒了,直接发烧还好一点!” “什么逻辑?”我好笑地看他一眼,“吃药了吗?” “带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堆药,又吸吸鼻子,“现在吃。” 我看了一眼那堆药,有消炎的,有感冒的,有清热的。“准备得还挺周全。”我心想。但突然想到那个美女,估计是她替他准备的吧。 “杯子呢?”他用纸巾堵住鼻子又开始四下找起杯子来,居然还去翻了翻垃圾桶。 我帮他看了看,也没发现杯子的踪迹。 “老子要发火了,”他腾得一下站起来,冲整个公司喊道,“我的杯子呢!” 同事们都被吓了一跳,又都偷偷笑起来。 “这里!”一个男同事朝他挥挥手,“昨天在这看美女图片,落这了。” “MD,我都回来了,它还不想回来!”许乔边说边走过去接自己的杯子。 “受你影响,也爱看美女呗!”同事们都笑起来。 他走到饮水机面前,接好水又回来继续摆弄那一堆的药。 “这么多,怎么吃啊!”他皱起眉头想了一下,又转头看着我,“全吃掉吗?” 我有些惊异地看了看这家伙,他不会没吃过药吧。 “让我看看,”我将那堆药抹到自己跟前,“这是三次量,搭配着吃。” 他吸吸鼻子,茫然地看着我。 我好笑地看他一眼,帮他拿出第一次吃的:“先吃这些。” “哦,”他接过去,端起杯子,正准备喝,又警惕地看着我,“你不会整我吧?”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干吗要整你啊?” 他怀疑地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药:“那最好,不要趁人之危。” “真不是一般的敏感啊,”我瞪他一眼,突然发现他杯子里居然还是茶水。 “喂,别喝!”我立刻叫住他。 “怎么?”他茫然地放下来,“被我识破了?” “怎么可以用茶水喝药呢!”我拿过他的杯子,“而且你昨天泡的茶,今天续上水接着喝吗?” 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今天将就了。” “不行,茶水会解药性的,吃了也没用,”看着他病怏怏的样子,我站了起来,“等一下,让善良的我帮你倒水过来。” 许乔满意地扬起嘴角看着我端着装满水的干净杯子走向他。 “先吃药,然后把水全喝完。感冒要多喝水,小心有点烫。”我把杯子递给他。 “哦!”他微笑地看着我,孩子气地应道,然后乖乖地接过去,一仰头将水全喝光了。 我吃惊地看着他的右手。 “呀!药怎么还在?”他茫然地看着我,“似乎忘了?” “算了,再帮你倒一次。”我真是服了这家伙了。 “谢谢,”他讨好地朝我笑笑,“良心发现的你还是很不错的。” “什么?”我转头瞪着他。 “没事,”他冲我摆摆手,“快去倒水,这样危急的关头,就不要跟虚弱的病人计较了。” “危急?”我瞪着他,“要死了吗?” 他郁闷地看着我:“喂,注意措辞。” 看着他把药吞下去,我奇怪地问:“怎么连药都不会吃啊?” “就没怎么生过病!”他义愤填膺地说道,“最烦感冒了!一感冒就想发火!” “为什么?” 他愣了一下:“估计也是一种症状吧,你是不是?” 我摇摇头。 “一个大男人,拿着纸巾擦来擦去不是很烦吗?”他又接连抽出几张我的纸,还没仔细擦呢,就扔进垃圾桶了。 “喂,一张五块,你省着点!”我心疼地将纸巾抢回来。 “什么时候物价上涨到这个程度了?”他又一把拖回去,“葛朗台小姐,不要这么一毛不拔的。哥哥现在生病时多关心一下,没事倒到水,打打饭,洗洗碗,送点吃得喝的,这样多讨人喜欢。” “你一定发烧了吧?尽说胡话呢。”我瞪他一眼,坐回自己的位置准备开始工作。 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已马上又因为这个想法很是鄙视了一下自己。 友舒发过来QQ信息:“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生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 我给她发过去一把刀:“刚才突然有个可怕的念头。” “什么?”她问。 “想陆飞生一次小病,那样他就会安静下来吧,不会突然离开,就可以照顾他,多跟他在一起了。” 友舒半天才回过来信息:“由此可以得出两个结论。” “什么?”我好奇地问。 “第一,最毒妇人心;第二,周若禾你快疯了。” 趁暂时没有什么要紧的工作,我打开室内设计方面的书准备继续学习。许乔在旁边却坐立难安的样子。一会裹紧外套,缩着脖子呆坐在电脑前,一会又站起来东瞅西望一下,不时发出椅子移动的声响。虽然我这个人在嘈杂的环境中也能很容易就安静下来,可是这家伙高大的身影老在旁边晃来晃去的,我刚想到一个解题的思路,正兴奋紧张地准备继续推理下去,他又碰得一下站起来在位子附近走来走去,我难得的思路也因此断掉了。 因此,我转头用无限哀怨的眼神看着他:“你在干吗呀?不能安静一会吗?” 他停下来,皱起眉头想了想,然后靠过来:“喂,浑身怎么这么不舒服啊,怎么回事?” “生病当然会不舒服了,”我看着一脸茫然的他,“你安静待着就会好很多了。” 以为他会反驳我,没想到他却听话地重新坐回位子,一言不发地继续裹紧外套。 我看看他,将椅子往他那边移了移。他转头看着我,没有了往日坏坏的笑或夸张的警惕神情。因生病变得严肃正经的他仔细看来确实长得很俊朗,有刚毅的轮廓和搭配得刚刚好的五官,应该是怎么看都好看的那种类型吧。想到这里,我飞快地谴责了一下自己花痴的行为,怎么能觉得陆飞以外的其他男生好看呢,如此不坚定的审美观更不像我的一贯作为啊。 他还是茫然地看着我,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是不是发烧了?”我问,“觉得呼出的气很烫吗?” 他点点头,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我看看。”我又向他靠了靠,举起右手却又不好意思地放了下来。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我的举动:“怎么?” 我咬咬嘴唇,缓缓将手抬起来,慢慢伸向他的额头,他的视线随着我的手也缓缓向上移动着。 将手轻轻放在他额头上,一下就感受到了滚烫的温度,我吃惊地叫起来:“好像真的发烧了,很烫呢!” 却没有立即听到他的回应,低头看他时,他的眼神仿佛凝固了一般愣了好久。 我赶紧将手放下来,为了掩饰尴尬,还在衣服上擦了两下。 “那是什么动作?”他有气无力地抬头看着我,“喂,对病人一点也不尊重啊。” “真发烧了,快请假回去休息吧。”我赶紧转移话题。 “工作还很多呢,”他突然一下转过去不再看我,“做完再走。” “像你这样还怎么工作啊,而且,吃感冒药也不行了,要去打退烧针,或者输液,尽快把烧退下来。”我提醒他。 “说了有事,你别管了!”他皱起眉头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我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而且居然还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有什么了不起,当我没说!也是,关我什么事啊!”我也不满地朝他吼道。 他瞟了我一眼,没有回答,又转了回去,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 “今天去印刷厂看看吧,新的楼书今晚开始印,明天一早就安排人送到销售部去,”宋经理走到我们跟前,“许乔要赶方案,周若禾,你去看看吧,临时有问题还好纠正。” 我点点头,正准备问具体的位置和时间。 “几点印啊?”许乔先我问了。 “估计八点以后了,”宋经理看着我,“在三环了,要不找个同事陪你去,你们写的楼书只有你们去看着才放心啊。” “没事,我自己去就行了。”我回答。 “那得弄到多晚啊,而且那么远,”许乔接过话,“还是我去吧。” “可是你的方案,”宋经理看看他,“也是明天就要的,两个都不能耽误啊。” “我去吧,看着没问题,会交待他们按时送过去的。”我才不想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病号替我做事呢。 “说了我去,”许乔坚持道,就是不看我,“方案带回家接着做,明天会交过去的。” 宋经理尽管有些奇怪,还是点点头同意了:“那,那就这样了,你们自己安排吧,两个都不能耽搁的。” 宋经理走后,我转头看了看许乔,他还是一脸严肃地敲着方案,不时难受地喝两口热水。 下班时间到了,同事们陆续收拾好东西回家了,我也装好了包,许乔正往U盘里拷文件。 “还是我去印刷厂吧。”我站在他旁边说道。 “不用,我去。”他回答。 “可是你在发烧啊。”我看着他难受的样子。 他没有回答,拷好文件,开始关电脑,然后拿他的包。 “喂!”我疑惑着这家伙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干吗这样啊,哪里得罪了吗?”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奇怪得让人捉摸不透,我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你,别烦我。”他说完这几个字就朝门外走去。 我心里一愣又立刻不服气起来,赶紧跟在他身后走出去:“凭什么,凭什么说我在烦你,明明就是你自己情绪化的原因,难道你也有更年期症状吗?” “周若禾,”他突然停下来,转身对着我,“虽然你精力旺盛,但是哥哥现在没心情跟你闹,还有,”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我完全搞不懂状况,只能更加茫然地望着他。 他看了我一眼,严肃地说道:“跟我,还是应该保持一点距离吧。” “什么?”我不知道他这是突然怎么了,越说越奇怪了。可是,虽然不知道,这话的意味是当然理解的。我愣在原地没有动。 电梯来了,他转头看看我,径直走进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着他转身,再看着他看着我。 “走不走?”他按着电梯等我。 我还是站着不动。 他看看我,似乎很无奈的样子:“哪有一个女孩子那么晚去工厂的啊,还那么偏僻。” “这个知道,”我看着他,“后来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这样啊?” 他又看了看我:“你到底走不走?” 虽然满腹狐疑,我还是跨进了电梯。 电梯门一开的时候,我的灵光也一闪,找到症结的我一把拖住甚至不打算跟我说再见的他。 “你干吗?”他先是一愣,很快又挣脱我,“说了让你保持距离的。” “我知道原因了!”我认真地看着他。 他眼神竟然一下慌乱起来:“什,什么原因?” “是不是吃错药了?早上带的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才让你情绪波动这么大?” 他又愣了一下,随即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忍住笑说道:“吃错药的人是你吧!” 回到家的时候,孔旭正在房间里整理行李。 “这是在干吗?要抛下我离家出走吗?”我诧异地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折叠着衣物。 “出去玩几天,”孔旭开心地朝我眨眨眼睛,“会给你带礼物回来的。” “跟那个男生吗?”我走进去坐在他床边。 “嗯。”他点头,示意我把手边的衣服递给他。 “工作怎么办?”我问。 “他休年假,我请假。”孔旭边说边转身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要去多久啊?” “十来天。” “十来天?”我重复道,“这么久的假,你是怎么请到的啊?” “软磨硬泡就行了。”孔旭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方盒。 “那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便携式药箱。”孔旭拿过来在我面前打开,里面有很多小格子,分类装着各式常见的感冒药、创可贴、纱布之类的。 “以防不测吗?”我崇拜地望着他,不得不对孔旭的细心和周到心生佩服。 他郁闷地斜我一眼:“注意措辞,什么不测。只是有备无患,风景区一般很少有医疗点,即使有,都贵死了。你也学着点。” “哦。”我惭愧地应了一声。在孔旭面前,觉得自己简直不配当女生。 “我不在的时候,下班早点回家,太晚就去友殊那。冰箱里有饺子和牛奶,吃完了记得补上。一周只能吃一次泡面,懒得做的话,就去友殊家噌饭,或者自己做,”孔旭交待到这里停了一下,“陆飞呢,跟他什么情况了?” “没什么情况,也没联系过,可能忙吧。”提到他,我心里就莫名惆怅起来。 “他如果不找你,就不要主动找他,”孔旭放下手里的东西认真地看着我,“也不要因为他才做饭,自己也值得自己好好照顾的,知道吗?”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或摇头。 孔旭轻轻呼了一口气,跟我并排坐下:“若禾,我感觉自己一直在犯错。总有一天会受到惩罚的。” “什么?”我转头望着他,“犯什么错了?” “若禾,我跟你一样就好了,”孔旭露出无奈的微笑,“表里如一地生活,不用挣扎,不用掩饰。” 我明白了孔旭的意思,他是太累了,因为双重的自己。 “你要玩得开心一点,什么都不要想,怎样开心就怎样取悦自己,这是没错的,一点问题也没有。”我对他说。 “嗯,”他双手支住床沿,用力地点着头,“取悦自己,我们本该这样的。” 周日在友殊家混饭吃。她无限延长了学习烹饪的时间,据说要先从我对她造成的打击中调整过来,才有心情继续学下去。至于这个调整期,她说一年半载也不定能缓过来。这样我就放心了,她家保姆做的饭才叫饭啊。 我们在她老公的书房里打游戏。 “怎么又加班啊?我来几次都没看到他,”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那个,那个,快捡到!宝箱!里面很有可能是金币!” “是啊,我家老公真辛苦,”友殊叹了一口气,打开宝箱后,又指挥着游戏人物继续往前走,“不过还不是为了做准备。” “什么准备?”我又发现了草丛里亮闪闪的金币,“这里也有,快捡,快!” “准备要小孩了,”友殊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捡到了金币,“要真怀上了,那是时时刻刻都需要花钱的啊。” “这还有个盒子,看看是什么!要是金币就爽了!我们的钱越来越充足了!”我激动地提醒她。 “喂,周若禾,”友殊郁闷地转头看着我,“要说你爱钱,也分个场合吧?游戏也值得你这么兴奋吗?金币金币的,我说的重要话题听见了吗?” “只要看见金灿灿的代表财富的东西就兴奋,”我喝了一口饮料,“什么?时时刻刻花钱?哪有这样的事!” “我说我们准备要小孩了,那不是需要很多钱来养的吗?”友殊干脆关了游戏,“不要看金灿灿的东西了,免得你心不在焉。” “要小孩?不等我一起了吗?原来不是说好还要一起上孕妇班的吗?”我不满地看着她。 “等你?”友殊不屑地哼了一声,“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喂!郑友殊!”我大叫道,“快呸了,快呸了!叫你别乌鸦嘴!” 那家伙不但不着急反省自己的错误,还洋洋得意地往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我不给你敲警钟,你就不知道自己已经老大不小了!” “什么?”我瞪着她。 “仔细想想,真的很替你担心哪,”她头痛地皱紧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已经25岁了,恋爱也没好好谈过一场,不是暗恋,就是单恋,也不看看对方合不合适?” 我郁闷地听着她一五一十开始数落。 “嫁人的事还说不准,究竟谁才是最后倒霉的那个人尚没有定论;好像自己也没什么积蓄,不但月光光,还热衷提前消费,这个月的信用卡又刷出不少吧?”她做思考状摸了摸下巴,“房子倒是有,不过是租来的,车子就别说了,自行车也没一辆吧?还占用国家资源挤公交车。” “你是因为我才貌双全的优势在实施打击报复吧?”我气沉丹田后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 友殊受不了地扯着嘴角:“这样清白的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危机感吗?自卑有吗?一点点?注意,这里指一清二白的意思。” “没有,一点点也没有。”我摇头。 “脸皮练出来了!”友殊赞赏地看着我,“还似乎很得意啊。” “当然,”我认真地点点头,“感情没有确定,那说明还有一个人等着我去找到,然后跟他牵手;没有钱,那说明这世界还有一部分属于我的财富等我去争取;天天挤公车,那说明我在为自己买车之前还能继续为国家做贡献。” 友殊瞪大了眼睛听着我的辩解,东西也忘了吃。 “综上所述,我是非常有必要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有那么多东西需要我去达到。就这样放弃的话,世界该有多遗憾,”我看了看友殊,“知道按劳分配和按需分配的差别吗?” 友殊茫然地摇摇头。 “付出多少就有多少回报,这是按劳分配,”我认真地解释道,“需要什么就给你什么,这是按需分配。前者依靠创造,后者已经完成了创造,所以前者是正在进行时,后者是完成时。前者还在舞台上,后者已经退到幕后了,就是完了的意思,也就是没什么意思了的意思。所以,主流还是前者,有意思的还是前者。我,就是当中的一个,并且因此感到社会对我的需要,感到我存在的重要性,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始终被需要着。这是光荣,怎么会自卑呢?这是社会安排给我的使命,又怎么会有危机感呢?” 友殊半天没回过神来,愣了好一会才拍拍我的肩膀说:“周若禾,终于知道什么叫诡辩了,见识了。” “不是,”我摆摆手,“这是心态,所以说心态很重要。” “当然重要,自欺欺人的阿Q精神嘛,确实厉害。”友殊应道。 周一上班的时候,我决定跟许乔那家伙道个谢,毕竟是带病替我去印刷厂的。可是一个上午都不见他的身影,难道病情加重,已经到了起不了床的地步? “这下不是欠多了?”我思量着,“又会变着法剥削我吧?太不划算了,早知道怎么样都该自己去的。” 可是,我又转念一想:“是他自己强烈要求去的,应该没有理由算在我头上吧?我的可爱的人民币还是会安全的吧?” 想到应该是这样,我轻轻点了点头。 “照片明天再选,你回家休息一下吧。这两天真是辛苦了,生病也不说一声,早知道就不催你了。”宋经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既然这么内疚,放一周假如何?”许乔的声音听起来还跟那天一样嗡声嗡气的。看来没有加重也没有减轻啊。 “想得美,你走了,我怎么办,这么几个案子谁来搞?”宋经理含笑瞪他一眼,“你小子可是公司的顶梁柱!” “就这样说些好听的骗取我的劳动力?怎么也要表示一下吧?”许乔边说边走了过来。 “行,等你好了,请你吃饭!”宋经理冲他挥挥手,拐进办公室了。 “去现场拍照了?”我问他。 “嗯。”他回答,并不看我。 “楼书没什么问题吧?送到售楼部了?”我又问。 “嗯。”他弯腰开电脑,还是在跟空气对话。 “感冒好些了吗?”我继续看着他。 “嗯。”他坐了下来,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抽出一根烟。 这家伙是什么态度啊,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的相处,没有哪里得罪他啊。 “生病连带语言能力也跟着退化了?”我偏头看着他。 他看我一眼,没有回答。低头点燃了烟,然后碰得一声将打火机扔在桌上。 我看着他这一系列举动,完全莫名其妙啊。 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再厚着脸皮找话题,于是闭上嘴,自己该干吗干吗。 下班的时候,许乔许久没出现的女朋友又笑意盈盈地等在公司门口。还是同样引人注目的漂亮。 同事们陆续都离开了。我赶完宋经理要的一个小报告后,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你不是没事吗?干吗还不走?”那个美女过去挽起他的手。 不想在这里当电灯泡,我加快脚步朝门口走去。 “走吧,现在走。”许乔突然站起来,直接关了电脑的电源。 很自然地,我们必须一起等电梯。 “你好。”那个美女依在许乔身旁,开心又礼貌地跟我挥挥手。 “你,你好。”我也朝她笑笑。跟她的自然比起来,我真是太丢脸了,居然还会结巴,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啊。在心里暗骂自己几句后,我装出泰然自若的神情专注地看着电梯上来的楼层。 眼睛的余光还是会一不小心瞥见许乔好看的轮廓,正准备偷偷看仔细他们是否真的很般配,一抬眼,却正好撞上那家伙斜眼瞪我的样子。我赶紧伸手挠挠耳朵,继续假装镇定地呼了一口气。 电梯来了,我们三人走了进去。 我第一次开始觉得这电梯质量有问题,怎么下降的速度会这么慢。 “晚上吃点清淡的吧,想吃什么?”美女亲热地靠在他高高的个子上。 说到吃,我突然觉得有些饿了,也该想想晚饭吃什么吧,不能又去友舒家了。 “你怎么了?说话啊?”美女似乎摇了摇他的胳膊。因为我站得靠前,所以只能凭感觉猜测他们的动作了。 “哦,随便。”他回答。 “生病是没有胃口,精神也不好,要不我们直接去医院看看?”美女说。 “哪有这么夸张,熬一下就好了。”许乔回答。 “不行,你老不好,都没精神陪我了。最近你是怎么了?变得没精打采的。跟你说话也心不在焉的样子。”美女发出当我不在场似的撒娇声。我不由偷偷扯了扯嘴角。 “不是生病的原因吗,还问什么。”这次他倒回答得很快。 咣得一声,电梯门终于开了。我像解放似地三步并两步赶紧走了出去,讨厌单独跟这两个人在一起,他们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吗?只顾自己说得热闹。 我郁闷地走着,刚走到大厅,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愣了一下,再定神一看,我的心顿时飞快地跳起来。陆飞正微笑着从等侯区的沙发上站起来。 等我反应过来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时,身后那两个人的谈话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想飞快地转动脑子找到应急办法,可是关键时刻,这长在我脖子上的家伙居然一片空白。 我保持着嘴巴微张的惊恐神情望着陆飞,直到许乔和那个美女在我身旁停下来。 “怎么了?”美女疑惑地抬头望着许乔。 我转过头,许乔也面露惊愕地愣在原地。 陆飞看我的微笑渐渐凝固在嘴角,眼睛缓缓扫过许乔和他身边依偎的美女。 我痛苦地偷偷皱了皱眉,这下可怎么办?该怎么收场才好啊? “怎么了?谁啊?”只有那个美女是这里面惟一有反应的人,她轻轻摇了摇许乔的胳膊。 许乔没有回答,马上转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疑问。难不成他以为是我约陆飞来的?我怎么可能笨到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于是,我赶紧跟他使了个无辜的眼色。 陆飞慢慢走过来,在我们跟前停下。我脸颊滚烫,不敢看他的眼睛。 “周若禾,”许乔突然叫了我一声。 我们三个人同时望向他。 “这下你没话可说了吧?”他神情严肃地看着我。我却完全搞不懂现在是哪一出,只能继续茫然地望着他。当然,茫然的也包括剩下的两个人。 他使劲瞪了我一下,又继续不满地看着我:“我早知道是这样!所以,现在,我们扯平了!以后好好过吧!” “说什么啊?”美女显然比我还迷茫,她轻轻拉了拉许乔。 许乔却撇开她,认真打量了一下陆飞:“一直我就觉得不对劲,果然不出我所料。” 陆飞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又拉起旁边美女的手,飞快对我说道:“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大家以后各自好好生活吧!祝你幸福!” 我望着他使劲咽了咽口水,似乎有点明白这家伙的用意了。 “她就交给你了!”然后他慷慨地拍了一下陆飞的肩膀,“要好好对她,珍惜她,不要再让她伤心难过了。”说完,他推着美女快步走向门口。 “许乔,你在干吗?那是在干吗?”美女边被他推着边回头疑惑地看了看我跟陆飞。许乔没有回答,只是在出门转身的时候用一种我猜不出情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悄悄吐了一口气,这紧张程度不亚于考试作弊被当场逮到。 陆飞看看他们离开的身影,又转头看着我。 我还是不敢跟他对视,赶紧低下头,慌乱地理了理头发:“对,对不起,不要放在心上。” 陆飞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笑了笑。 我跟陆飞坐在公司附近的一个水吧里,已经沉默很长一段时间了。我自以为聪明的头脑并不能立刻对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做出有用的分析,它还停留在茫然与不知所措当中。 “若禾,”陆飞轻轻叫了我一声。 “嗯?”我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他想了想,“很难过吧?” “啊?”我愣了一下,又赶紧点点头,“是啊,是有点难过。”可是我说话的口气明明就不像刚刚被抛弃的人嘛,看来多说无益,我只好闭了嘴。 “很震惊吗?”他看着我。 我点点头。是很震惊,不过不是因为被抛弃,是因为陆飞的突然出现。 “那怎么办?我能做什么?”他问。 “啊?”我望着他,难道许乔拙劣的表演没有被他识破?他相信了刚才那一幕? “我是说,要怎么陪你,才会开心一点呢?”陆飞的语气里居然带着些许轻松的口吻。他到底怎么想的啊,这让我更加迷惑了。 “没,没有关系的,”我决定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了,怕越说问题越多。 轻轻呼了一口气,端起桌上的饮料喝了两口,我看着陆飞:“还是先不要说这个了,你来找我有事吗?” “嗯,”他点点头,“要回去了,来跟你说一声。” “要走了?什么时候?为什么就要走了?”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听到陆飞又要离开了。为什么他仿佛总是离开,从我生活里。 “这边的工作差不多了,得回去汇报啊,”陆飞面带微笑地看着我,“不过不是马上走,下周二才回去。” “那,就不会再来了吗?”我感觉一切还一团糟,一切还没有明朗起来,一切还只是前奏,怎么就要结束了呢?这是我没有想到,也不能接受的。 “不知道呢,要看公司的决定了,”陆飞看着我,“不过若禾你在这里,我会来看你的。” “可是,我要的不只是你来看我啊,”我在心里喊道,“不是这样的,按道理不该这样的,既然重新出现,就该有新的开始啊。” “怎么了?”陆飞笑了笑,“不愿意我走?” 我点点头,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 “傻丫头,又不是不见面了,”陆飞看着我,“周末跟这边的朋友有个聚会,跟我一起去吧?” 我还是只是点点头,感到真正的难过正一点点弥漫开来。 “要走了?”友舒看着我,“那就对了,你也安心了。” “我安什么心啊?”我郁闷地看着她,“还说了解我?我会安心吗?” “不安心也得安心,这对你是好事,还有多少岁月让你蹉跎啊。是蹉跎,没错吧?”友舒大学里曾将这两个字念chata,被我笑了一学期。看来现在是深刻记住了。 “不过,同事哥哥好可爱啊!”友舒又露出花痴样,“现在有女朋友又怎样,把他抢过来!用尽所有招数也值得!” “什么?”我看着这个准备当妈妈的朋友。 “我建议你啊,”她认真地看着我,“那心思转到这边来,放弃那边吧!明明这边各方面条件都高出很多,不是吗?长相、性格、工作,听说工资是你的几倍,是吧?你不是喜欢钱吗?同事哥哥的钱包一定比陆飞的鼓!就凭这个,你也该动摇一下吧?” “别胡说,我现在没心情开玩笑。先回去了。”我起身拿包。 “周若禾,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这家伙也不假装挽留我一下,直接跟我挥手再见了。 回到家就接到孔旭打来的电话,跟我描述那边的女生长得如何低调。 “眼睛累,不想看,又不得不睁开走路。若禾,你要好好对自己啊,长你那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孔旭抱怨道。 我根本开心不起来,就算听到这样的夸赞。 将陆飞要走的消息告诉孔旭,本以为他会跟我一样惊奇,他却只沉默了片刻,说了跟友舒一样的话:“那是好事啊。” 突然觉得没有人了解我的心情,我的感受,我那么多年的期待难道是错的?为什么都说是好事?让我这么难过的怎么会是好事? 挂了电话,我呆呆地靠在窗前,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沉闷重重压在心上。 我看着办公桌上堆放的那几本室内设计的书,突然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坚持看下去。 许乔来了之后,只是看了我一眼,并没有问起关于那件事的只言片语。 宋经理出来安排工作,说又接了个案子,让我和许乔先过去跟客户沟通。 我们一路无话地走出公司,我在门口等他从停车场取车出来。 他娴熟地将车停在我面前,我开门坐上去,将包包使劲抱在胸前。 “有什么贵重物品吗?还是,跟我单独在一起会感到紧张?”他看我一眼。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赶紧放松坐好。 他转头笑笑,启动了车。 “今天估计是回不了公司吃午饭了,我们在外面吃。”他说。 “嗯。”我应道。 愣了一秒后,我们异口同声地说道:“你请!” 彼此瞪了一眼后,我们又都坚定地看向前方,并不打算退步。 “因为谁我才去印刷厂的?感冒也加重了,所以你请!”他说。 就知道这家伙不会放过我,看来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你自己要死要活地非要去,跟我没关系。”我突然想到他跟那个美女卿卿我我的样子,“就算病情加重也不是我的原因,谁知道你们晚上有没有盖好被子。” “什么?”他差点喷出来。 “所以我没有理由负责你的感冒。”我总结道。 他转头咬牙切齿地瞪了我片刻:“那么,昨天是谁救场的?” 提到这个我更不屑了,于是将头转向了窗外。 “是不想你当面出丑,承认一直没有男朋友才帮你的。就凭这个出发点,也要涌泉相报。”他提醒道。 “那么拙劣的表演,都不忍心看下去了。傻瓜才会相信你。”我说。 “那么,说说看,那小子是不是傻瓜?”他问。 我却一下说不出话来。陆飞到底是不是相信了,我根本就不知道。 “所以我说,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许乔冷笑了一下,“而且,今天一直迟钝茫然的样子,也是因为他吧?那样的家伙有什么好的。” “哪里迟钝了?”我瞪着他,“还有,你凭什么这样说他?擅自主张地表演那些给人家看,自己就很了不起了吗?真的以为演得很到位吗?” “这么说,你是在质疑我的演技了?”他也不满地瞪我一眼。 “现在谁跟你讨论演技的问题啊,”我对这个家伙快无语了,“你以为是什么好玩的事吗?我有多难过,多伤心,你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了,”他瞟我一眼,“难道还是因为我没演好?临时出现的状况,能那样已经不错了,你还想怎样?” 我痛苦地皱紧眉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了。 “把你托付给他,这不是正中你的心意吗?”他边说边瞪我一眼。 我没有说话,也不想说什么,真的谁也不了解我此刻的心情。 “不是我演技的问题。”他又重复一遍。 “知道了,你没错。”我不耐烦地应了一句。 他看我一眼,又转头专注地看着前方:“他明明就知道你没男朋友的。” “什么?”我看着他。 “我当然在演戏了,傻瓜都知道我在演戏,”许乔不满地握着方向盘,“他还装什么装啊,装着相信,装着不知道,真是好笑!” “为什么要装啊?”我疑惑地望着他。 许乔没有立即回答,微微皱起了眉头,食指轻轻摩挲着嘴角,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我的心噗噗跳起来,“告诉我,为什么要装相信我们啊?” “这样面对你,就不会有负担,不用负起什么责任了。”许乔轻声说道。 “因为不想负责,所以装着相信?”这样的话让我心底一阵发凉,同时又不愿意相信,于是我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你还真会说笑啊,陆飞不是那样的人。” “你还真是搞笑呢,明明想哭又在笑,”许乔转头看我一眼,“累不累啊?” “我怎么会想哭啊,笑话!”我又干笑了两声,虽然连自己都觉得太没感情色彩了,“就算想哭,也是因为你要我请吃饭的要求太离谱了才会哭!” 许乔好笑地看我一眼:“好吧,因为我坚持要你请,所以哭吧。” 我的鼻子早就在发酸了,眼眶也温热得快要弥漫出不争气的泪水了。的确觉得很累。一个人的坚持会不累吗?一个人跟周围朋友的意见抗衡,能不累吗?突然也觉得委屈。陆飞哪怕给我一点支持,只要一点,我都不会这样累的。可是,自己又想,凭什么要求他回应你啊,自始至终都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没有人有义务配合你要的感情。 想到这里,我皱紧眉头,偷偷呼了一口气,生生将眼泪又咽了回去。 许乔看我一眼:“怎么了?憋得不难受吗?” “绝对不请,所以不想哭!”我冲他嚷道。 他笑了起来:“周若禾,你真的很搞笑啊。” “对啊,我是很搞笑,搞笑到会请你冒充男朋友,才惹出这么多事来!”我瞪着他。 “你是在暗示让我负责吧?”他瞟我一眼。 “什么?”我倒没想到这个,疑惑地看着他。 “可是,”他转头不屑地打量了我一会,“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不够成熟,也不丰满,头脑还一根筋得简单,实在很为难的。我喜欢风情一点的女人,是女人。” 我张大了嘴看着这个家伙嫌弃的表情:“我哪里不像女人了!想死得慌了?你再胡说试试看!” “虽然没看过,不过凭我的经验,身材不会好到哪里去的。”他惋惜地看我一眼。 “我才不会笨到说‘不信就看看’!”我也不屑地瞟他一眼,“这种招数对我没用的,骗骗那些没长头脑,尽长脂肪的女人还差不多!” “大多数男人恰恰喜欢那样的女人,”许乔忍住笑,“多可爱啊!” “别拿你怪异的口味当标准,我是因为低调才这样,要不然不知道会有多少追求者!”我不满地说道,心底却不再那么难受了。看来跟这家伙没事吵两句,还有不错的效果。 “这话也只有我能听得下去。”他说。 似乎业界的很多人都认识许乔。连第一次见面的客户接过他的名片时也赞赏地点着头:“早听说过了,也只有林总的公司才留得住你,真是年轻有为啊!” “哪里,你过奖了。早就期待跟你们合作了。”许乔客气地微笑着。 我看见那家伙居然不好意思地谦逊起来,心里就想笑。 不过,工作时,认真起来的他看起来是蛮帅的。 缜密的思路、流畅的表达,严肃的聆听,适时的建议,配合他若有所思的清澈眼神,竟有一种威严的感觉。是来自他浑身散发出的专业度吧,跟私下讨人厌的坏人样简直判若两人。 从客户公司出来,许乔看了看四周:“就在这附近吃吧,我知道一家汤馆不错。怎么样?” “重要的不是吃什么,”我说。 “知道,是谁给钱嘛,”他打断我,“不是说好了你请的吗?” “你在梦里说好的吧?”我看着他,“本人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 “又不贵,”他忍住笑,“就你请了。” “别跟我谈钱,这样会火上浇油的。”我提醒他。 “然后会怎样?”他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那就从此断交吧!”我说。 他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爱情诚可贵,友情价更高。若为金钱故,二者皆可抛?” “这诗很有深度。”我评价。 “我也觉得,”他点着头,“走吧,哥哥请。” 我开心地笑起来:“那吃点贵的吧?” “那就都别吃了。”他斜眼看着我。 “算了,就汤馆。”我见好就收。 吃到一半,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怎么了?”许乔看我一眼。 “他要走了,我得做点什么?”我说。 “谁,谁要走了?做什么?”他疑惑地问。 “陆飞,要走了,”我看着他,“没有机会了,所以要做点什么。” 他愣了一下,仔细看了我一会:“你,不是打算以身相许吧?不行!不要那样做!” “所以说我们有差距,”我郁闷地看他一眼,“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啊,真是的。”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又嚼了两下菜:“哦,那,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决定跟他坦白我其实没有男朋友,不是那种有了男朋友还跟他走那么近的女生。”我说。 “有什么好坦白的啊,说了他其实知道的!”许乔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走那么近?有多近啊?都干什么了?” “不关你的事,”我瞪他一眼,“跟他坦白一切,对,就这样做。不能让他以为我是坏女孩。” 许乔放下筷子,从烟盒里掏出一只烟点燃。 “你觉得这样行不行?”我看着他,“他一定是误会我了,所以才跟我若即若离的,应该是这样。” 许乔的眉头轻轻皱起来,我想,是在帮我考虑这样做的可行性吧。 “怎么样?行不行?”我认真地看着他。 “关我什么事啊!”他突然大声地冲我说道,“随便你想干吗!除了这个没话题了吗?没有就快点吃,还要回公司的!” 我被他吓了一跳,楞楞地看着他,这家伙怎么说变就变啊。 许乔理着服务员找过来的零钱,起身往外走。餐馆里其他女客人都转过头偷偷打量着他高高的个子和俊朗的五官。 我赶紧跟了上去:“等,等等我。” 他并不理睬我,上车后,将理好的钱放进装满卡的钱包。 我小心翼翼地坐到副驾上,讨好地朝他干笑了两声。 他奇怪地看我一眼,神情依旧严肃。 “那个,”我指指他的钱包,“我们的钱长得好像哦,呵呵。” “废话。”他沉闷地应了一句,启动了车子。 “干吗这样啊,我不是在逗你开心吗?”我没好气地看着他,“突然又怎么了?请客是你自己愿意的。” 他不满地斜了我一眼 ,什么也没说,专注地开着车,又似乎在想什么。 “对不起。”我轻声说道。 “什么?”他并不看我。 “老是缠着你说我的事,确实很烦,我自己也觉得烦,”我顿了顿,心底涌起一股委屈,“难怪你说要跟我保持距离,好吧,我同意。” 他转头看看我,还是什么也没说。 “那么,我们之间就只剩下金钱关系了,”我分析道,“其它都不要多谈了。以后你请我三次,我会回请你一次的。就这样保持距离地交往。” “为什么我三次,你才一次?”他淡淡地问。 “因为你比我大,而且钱比我多。”我说。 他不满地动了动嘴角,似乎想骂人。 “不再说这些让你觉得烦的事了,以后吃饭就好好吃饭,绝对不破坏气氛。”我说。 “只是吃饭?”他奇怪地问,“为什么还要一起吃饭?” “保持距离又不是绝交,”我说,“而且,吃饭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大家彬彬有礼地一起吃个饭,有什么不好?” “除了吃饭和钱,你还对什么感兴趣?”他问。 “这样问的话,”我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又要回到那个让你烦的问题上去了。” 他受不了地转开头:“闭嘴,周若禾。” 我点点头,转头看向车外,心里觉得这家伙还是蛮有趣的。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我打开车上的CD,随着明快的音乐,心情很好地欣赏着街边的景色。 许乔那个家伙似乎又恢复正常了,好笑地看我一眼,继续开着车。 突然,一个身影走进我的视线。 “哦,是友舒的老公,他们在这里逛街啊?要不要打个招呼啊?”我张望着他们的方向。 “友舒是谁?”许乔问。 “我好朋友啊,大学同学。上次我给她当伴娘的那个。”我边说边准备指给他看。却突然愣住了。 许乔正朝我的视线方向看过去:“哪儿?” 我震惊地看着友舒老公伸手环住一个从旁边服装店走出来的漂亮女孩,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朝另一家店走去。 许乔看见我的眼神,又看了看外面:“怎么了?” “没,没事,”我赶紧收回视线,“好像认错人了。” 在网上见到友舒,她正在查孕前准备的资料,不时给我发过来一段,说是让我先学着点。 “周末过来吃饭吗?我老公出差了。”友舒发过来信息。 “怎么又出差啊?” “最近在外地接了一个大项目,是他在负责,必须要过去监管。” “已经过去了?” “嗯,昨天上午就走了。” 我很想告诉友舒她老公并没有出差,告诉她不要这么兴致勃勃地查什么孕前资料。可是我的手在键盘上放了很久,也敲不出一个字来。仅仅是想像友舒的反应,我就已经心颤了。我宁愿友舒一直活在不知情的幸福中,一直觉得老公是爱她的,为了她在辛苦地打拼。 想了想,我告诉她,周末要跟陆飞见面,所以不过去吃饭了。 “唉,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解脱啊!”友舒回道。 我没有再回信息,即使面对的是友舒的QQ头像,也怕自己的表情泄漏丁点让她不安的消息。 许乔从宋经理的办公室走出来,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难道被表扬了。 “周若禾,”他刚坐下,却马上收起脸上的笑。 “嗯?” “周末加班,通知你一声。”他故作认真地说道。 “周末?”我叫起来。 “对啊,有问题吗?”他不满地看我一眼。 “为什么啊,有那么急吗?我周末有事的。”我皱起眉头。 这个家伙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公司安排的。有什么事啊?” 我郁闷地看他一眼:“反正很重要的事。” 他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什么事有工作重要啊!必须来,知道吗?”他严肃地吩咐道。 “周六全天加,晚上就没事了吧?”我试探地询问。 他迟疑了一下:“不,不可能的。有很多工作要做,你别想偷懒。” “不管怎样,晚上我有事。”我说。 “不行,先工作。”他说。 “不行,到时候一定要走。” “还想不想继续上班了?”他威胁道。 “无所谓!”我不满地朝他喊道。 “什么?”这家伙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会把该我的那份完成的,然后就走。”我不满地应道。 “随便你!不来也行!”这家伙气鼓鼓地朝我喊道。 “谁说不来了!凭你一个人能做什么啊!” “什么?”他睁大了双眼。 “既然需要我的帮助,就该态度端正一点。这个样子谁还有心情跟你一起加班啊!” “是我私人的事吗?是工作!什么叫帮我,如果不用帮忙,你的工资就给我吗?” “我的工资为什么要给你?” “不给我,你就要做事啊!” “说了不做事吗?”我快受不了这家伙了。 “这是在干吗啊?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宋经理正好开门出来,疑惑地向我们走来。 我们顿时安静下来,那家伙还不满地冲我动动嘴角。 “宋经理,”我转向他,“加班的事,不会耽误晚上吧?” “晚上?”宋经理看看我又看看许乔,“不用那么急吧?” 许乔突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看宋经理,也不看我。 “你们主动申请加班,希望尽快把案子做好的工作热情我很满意,可是也不用那么急,客户又没催。而且因为这个吵起来,更没有必要嘛。”宋经理安抚我们。 “主动申请?”我惊异地看着宋经理。 许乔那家伙这时候居然埋下头去开始整理他的垃圾筐了。 “嗯,许乔刚才,”宋经理正说着,那家伙突然又站起来:“老宋!谁说不急啊!客户明明就说很急的。” “客户哪有说这个?”我不解地转向他,“不是一起去见面的吗?我怎么没听到。” “啊?”那家伙一愣,又理直气壮地看着我,“当然说了,人家话里有话地暗示我了!说很急,要尽快!”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根本没办法自圆其说的家伙:“这种话,还需要暗示吗?都是直接说的好不好?” 他当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却继续大声地冲我喊:“反正,一定要加班!工作努力一点不行吗?”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干吗要这样啊?” 宋经理看看我,又看看他:“你们自己商量吧,只要不打起来。” 宋经理走后,我开始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起那个越来越不知所措的家伙。 “怎,怎么?你还怀疑我?客户,客户就是要得急!不信就拉倒!”他吞吞吐吐得说道,并不敢直视我。 “实在没有办法相信啊。”我看着他说。 “那,那你就别来啊!”他边说边打开游戏,坐下去的时候还顺便瞪了我一眼。 我点点头,这样正好,还担心会影响到跟陆飞的见面呢。 然后我开始处理手上的工作。每完成一项,就在记事本上划去一条。 许乔在旁边偶尔心虚地看我一眼。我故意装作不知道,因此也不理睬他。得让这家伙知道谎报军情的后果。 他转头看我的频率越来越高,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将椅子滑到我旁边。 “周若禾,” “干吗?” “你真的不来加班?” “本来就不用。” “谁说不用,很有用的!” 我转头看他一眼:“什么用?” “有奖金,钱!”他冲我眨着眼睛。 我奇怪地看着他。 “你还不知道,难怪你不懂我的良苦用心了。”他认真地说道。 “什么?”我更疑惑了。 “在我们公司,主动加班的话都会有记录的。平时的表现跟年终奖挂钩,年底的红包会比原来的厚很多!你不是喜欢钱吗?所以我才叫上你一起的。刚才在老宋面前也不好明说,知道吗?”他一口气说完后,轻轻吐了一口气,似乎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 “没人跟我说过还有这个规定啊。”我说。 “这种事怎么好随便说,只有我这种讲义气的人才告诉你!”他压低了声音,“其他同事还不清楚,老宋私底下考核的。” “真的吗?”我还是有点怀疑。 “当然了!”他理直气壮起来,“我的钱就是这样来的!” 不得不承认,说到钱我的确有点动心了。 “看你自己吧,我就说这么多。”这家伙作势要起身了。 “等一下。”我叫住他。 他马上绽开耐心的笑容。 “我加到6点走,行吗?”我问。 他想了想:“行啊。” “那是算加一天吗?” “嗯,算。我说算就算。” “好吧,那我来,”我说,“不过,真的红包会变厚?” “会的,相信我。”他点着头,眼里滑过一丝微笑。 周末的加班不用打卡,我于是在起床后有充分的时间打理自己。 可是拿着眼影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却突然没了打扮的兴致。 友舒老公跟那个女孩的画面老是在我眼前晃。友舒不知道,所以觉得幸福。幸福有时候真的只是一种错觉吗?我现在一心一意要追求的所谓幸福,又会有什么样的真实面目呢?是我有胆量直视的吗? 想到这些,就觉得胸口闷闷的。叹了口气,我开始考虑要不要这样特意打扮一番。 手机突然响起来,是公司的号码。 “周若禾,你什么时候来啊?想让我一个人做事吗?”许乔在电话里喊道。 “知道了,马上就过来。”我回答。 “马上是多久啊?几小时几分几秒啊?”他执著地问。 “不知道。你看着时间,我到了就可以算出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突然又呵呵笑起来:“妹妹,你确实很会搞笑啊。” 我挂了电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周若禾,漂亮一点去见他,说不定结果也会漂亮哦!”我对自己说。 赶到公司的时候,许乔正从电脑前站起来准备倒水。看见我时,愣了一下。 “怎么?时间算出来了?”我问。 他没有回答,站在原地看着我。 “我今天很漂亮吧?”被他那样看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边说边往位置上走。 “漂亮是用来形容女人的。”他说。 “什么?”我瞪着他。 他抿着嘴笑,走到饮水机旁。 我又看着他走回来:“我,我真的没有女人味吗?” “嗯,”他认真地点点头,“你还算不上。” “为什么?” “要有风情,有风情才叫女人啊,”他喝一口咖啡,“你还得再修炼一下。” “风情?”我脑海里立刻闪现出搔首弄姿的舞女形象,“真恶心,我才不要呢。” “恶心?”他差点把咖啡喷出来。 “算了,当我没问你。我也真是的,怎么会问你这种高雅的问题。说工作吧,我做什么?” 他收起笑,递给我一叠资料:“市场部刚搜集的数据,要做一份可行性报告。” “这么多?现在快中午了,怎么能弄完啊?”我看着他。 “所以我叫你早点来嘛,你还有时间把自己搞得那么难看。” “难看吗?”我紧张地看着他。 “是啊,很难看,不是照着镜子弄的吗?”他不满地打量了我一下。 “当然是照着镜子了,”我又摸出随身的小镜子,我自己觉得很好看啊。凭我这么多年的美学培修养,应该算很不错才是啊。 “那也照得是哈哈镜吧!”他接嘴道。 我郁闷地看着他,这家伙居然得意地笑起来:“所以去擦掉吧!真的很难看。” 我才不会上当呢,这点自信本人还是有的。 我放下镜子,拿过资料开始翻看。 光是研究那些资料就花了我近两个小时的时间。直到许乔叫我吃饭,我才从那堆资料里回过神来。 “呀,都一点多了,叫外卖吗?”我问。 “不用,出去吃。”他关了正在写的方案页面。 我迟疑了一下。 “我请客。”这家伙居然一眼就看出了我的顾虑。 “哦,”我心里乐了一下,“保持距离地吃吗?” “当然,”他看我一眼,“难道想坐我腿上吃?” 我的脸一下烫起来,这家伙不是一般的坏啊。 他好笑地看我一眼,先走出去了。 “今天,是要跟他见面吗?”吃饭的时候,他突然问我。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嗯。” “是,”他想了想,“要跟他说没有男朋友的事?” “嗯。”我低着头夹菜。 “然后呢?”他看着我,也不动筷子。 “然后?”我这才抬起头来,“什么然后?” “就要跟他确定关系吗?”他问。 我看他一眼:“你打听这个干吗?” 他愣了一下:“不干吗,就是跟你没话题,随便找个话题聊聊啊。” “哦。”我应了一声,又继续吃饭。 “是吗?”他又追问了一句。 “什么?”我茫然地看着他。 他郁闷地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吃东西的时候脑袋会变笨啊?” 我点点头:“我只是喜欢投入地做事,吃饭也是。” “我是问你,是不是接下来打算跟他确定关系了?”他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焦虑。 “你着什么急啊?我都不着急。”我说。 “我哪里着急了!”说到这个他倒真的显得着急了,“不是说找话题聊聊吗?” 我叹了一口气:“不用非得边吃边聊啊,也不用找话题。你快点吃吧。” 他似乎又想骂我,但还是忍住了。 我吃了几口菜后,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两口。 “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我说,没有在意那家伙奇怪的眼神,“突然觉得害怕。害怕来不及跟他说想说的话,害怕来不及等到他的回应,害怕来不及爱了。为什么来不及,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来不及,所以想在有限的时间里把想做的事都做了。”说完这些话,鼻子突然有些发酸,我赶紧又喝了些水。 “不是来不及,”许乔看了我一会,“你是把他看得太重了,因此感到患得患失。” 我想想他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许乔顿了顿,“让你这样紧张的感情,会带给你安全感吗?会长久吗?”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让人放松又安心的,那样的感情才有很强的生命力,不是吗?”许乔说。 下午四点多接到陆飞打来的电话。跟他约好见面的地方,我的心开始怦怦跳起来。 许乔从吃饭回来一直就没怎么跟我说话,烟倒是一根接一根抽了不少。 我想这次的方案让他有点伤脑筋吧,因此也不便去打扰他。 眼看快到六点了,我的可行性报告完成的可行性却不大。 翻着那些资料,再看看自己写的内容,再怎么抓紧,也不可能在今天做完了。 转头看看许乔,他正摩挲着下巴在思考什么。 “快六点了。”我欠了欠身子,小声地对他说。 他看我一眼:“我知道。” “那我,”我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先走了?”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或摇头,只是入神地看着电脑。 想起那天其实已经跟他说好六点走的,我便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你也别太辛苦了,好好享受一下周末吧!”我拿好包准备往外走。 “周若禾。”他突然叫住我。 “嗯?”我转身看着他。 他站起来,却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怎么?”我问。 “我,”他迟疑了一下,“请你吃饭!西餐?肯德基?随便什么都可以!” “什么?”我疑惑地看着这家伙,“什么时候?” 他愣了一下:“你,你想什么时候?” “当然不可能是现在了,你知道我有事。”我对他说。 “哦,是啊,”他不自然地笑了笑,“我也就是随便说说,随便。” 我奇怪地打量了一下他。 “干吗那样看我?”他紧张起来。 “很异常啊,最近这么热衷请客?中午也是你请的。”我干脆走近他,仔细看着他确实很耐看的脸,“似乎有什么问题啊?” “能,能有什么问题啊!”他一把掀开我,“不是我三次,你一次吗?尽快满三次,就该你请了!” 我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不对,不是这个原因。” “那还有什么原因啊!”他不满地冲我喊到,“你不是说了吗?我们之间只存在你来我往的金钱关系,体现在保持距离地吃个饭上。我也很认同啊,觉得这样很好!所以才叫你吃饭啊!” “哦,”我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动,“我还以为你说现在呢。” 他愣了一下,又不耐烦地冲我挥挥手:“谁说现在了!我怎么可能说说现在?我根本就没想过说现在?我刚才有说现在吗?没有吧?” “知道了,”我奇怪地看着他,“我也会严格遵守你三次,我一次的约定的。不要担心。” “我没有担心啊,”他又拉过椅子坐下,呵呵干笑了两声,“我担心什么啊,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不是有事吗?快走吧,怎么还不走?磨蹭什么啊?” 我好奇地看看他:“你这样,是不是不想我去的意思啊?是吗?” “什么?”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很快又变成不满地瞪着我,“我为什么不想你去啊?关我什么事啊?我早就在祈祷你快点走,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了!” “为什么啊?我哪里妨碍你了?”我茫然地看着他。 “当然妨碍了,等一下,等一下我女朋友要来!”他挺直身子理直气壮地冲我喊道。 “那你早说我不就早点走了吗?本来就有事情!真是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无名火,同样大声对他嚷道,“还有,明明说是来加班的,谁知道你们有这样的癖好,尽在办公室约会!也不知道还会干些什么!要说妨碍,也是你们妨碍我!” 以为这家伙会马上眼瞪眼跟我吵起来。谁知他的嘴角却滑过一抹浅浅的微笑。 我郁闷地看着他,快对这个情绪化的家伙无语了。 “周若禾,”他拖长声音叫我,“你是不是猜想过我们单独在一起会干什么啊?很好奇吗?” “我才没那么无聊呢!你们干什么关我什么事,奇怪!” “明明就很好奇的样子嘛,还不承认?”他得意地看着我。 “我这样子是好奇吗?”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是欲哭无泪,怎么会遇到你这种奇怪的家伙!” 他好笑地摸摸下巴:“我也在想,怎么会遇到你这么搞笑的人啊,真是很搞笑啊。” “我哪里搞笑了?这样逗我很好玩吗?”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我的约会,心里猛得一紧,“呀,迟到了!” “迟到了吗?”他慢悠悠地说道,“打车去吧,也就三十来块钱。” “都是你害的!我会跟你算账的!”我冲他喊道。 “嗯,我等着。”他微笑着回答。 我转身冲出去,又立刻折回来:“这里有到A座的公车吗?” “有啊,左转坐92路。不过有点绕,还是打车去算了,虽然公车才一块钱,打车可能三十多。”这家伙故意强调了一下金额的对比。 我白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 “打车吗?”他在身后大声问。 “当然了!急切地想见面呢!”我不满地应道。 四十分钟后,慢吞吞的公车终于到站了。我赶紧下车来,摸出电话给陆飞打了过去。 陆飞过来接我时,我抱歉地对他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迟到很久吧?” “没关系,已经订好位置了,我还不至于孤零零地在大街上等。”他宽容地冲我笑笑。 “订位置?”我疑惑地看着他,“我们在哪里吃饭?” “跟我去就知道了。”陆飞朝我笑笑。 “你的朋友?”我问。 “我们先吃饭,一会再跟他们会合,”陆飞抿嘴笑道,“不让他们打扰我们。” 我的心飞快地突突跳起来。没想到陆飞会这么重视这次的约会,我开始痛恨并唾弃自己为了省钱坐公车的决定。 在一家装修高档的中餐厅的靠窗位置坐下来,对面是时刻让我心动的男生,正露出让我沉迷很多年的微笑。我突然觉得自己幸福得像被王子选中的灰姑娘一样,前方的路开始盛开重重鲜花。 “若禾你今天很漂亮,真的。”陆飞含笑看着我。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幸好没听信许乔那家伙的话,怀疑自己的化妆水准再擦掉的话就可惜了。 “我点了你喜欢吃的菜,最喜欢排骨和菠菜,对不对?我没记错吧?” 虽然我现在的饮食爱好已经扩大范围了,那两样是在学校时爱吃的,但我还是用力地点着头,感动于陆飞的记得。 “排骨还好,可是为什么喜欢菠菜?”陆飞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啊?”我愣了一下,又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啊,因为小时候看大力水手,他只要吃了菠菜就会变得很有力量,肌肉那么高!” 陆飞轻轻笑起来,认真地看着我。 “当然了,我不想要那样的肌肉,”我笑笑,“只是想要有力量。” “女孩子要那么大力干什么?”陆飞好笑地问。 “不是那种力量,”我解释,“是能打倒困难的力量。” “若禾你有很多困难吗?”陆飞收起笑,认真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又摆摆手:“不是,不是困难多,是我自己太脆弱。” 陆飞好奇地看着我。 “我啊,”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小就喜欢哭,遇到问题就害怕,一害怕就哭。考试失败会哭,爸爸妈妈吵架会哭,小朋友不跟我玩了会哭,丢了红领巾会哭,总之很爱哭。” “被球踢到还会大哭?”陆飞笑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那样吧,我踢到你,你就大声地哭。” 陆飞的提及让我的思绪回到那时青涩的校园时代,我摆摆手:“不是那样的,是因为高考失利,没考上理想的大学,觉得很委屈,才顺便找个理由哭的。” “顺便?”陆飞好笑地看着我,“那我不是亏大了,还因为你哭得那么伤心偷偷内疚过呢!” “可是你那时理都没理我呢!”我不满地对他说道。 “那时我心情也不好,不过,”陆飞笑笑,“还是应该跟你说对不起的,是吧?” 我点点头,因为陆飞温柔的表情和谈话感到阵阵温暖。 “对不起,一定好好补偿。”陆飞认真地说。我的心底开始开出一朵绚烂的花。 跟陆飞的晚餐一直洋溢着我心之所向的浪漫气息。喜欢看他含笑的眼神,喜欢他不着急结束晚餐,喜欢他一次又一次地说不要管那些等着的朋友们。 我总是会不经意展开幸福又满足的笑,看着眼前的他,心底不知不觉就会变得柔软无比。 想要告诉他的话我还没有说出来的打算,总觉得还不是时机,也自私地想多留恋一下这样难得的氛围。 等我们慢吞吞地结束晚餐时,已经九点多了。 打车赶到陆飞朋友们所在的酒吧时,大家自然免不了一阵起哄。陆飞也不辩解,只是看着我笑。 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与朋友们谈笑,听着那些我不熟悉的话题,我也不会觉得无聊,甚至希望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酒吧里的音乐由舒缓变得摇滚的时候,客人也越来越多。我起身准备去上洗手间。 “做什么?”陆飞抬头看着我。 我跟他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 “我陪你去。”他说,然后站起来牵起我的手。 我跟在他身后穿梭在红男绿女中,不知道为什么,却有想流泪的冲动。是太开心,太紧张的缘故吧。 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仔细端量了一下自己。青春的脸上透着激动的光泽,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往上翘着。“周若禾,你要开始幸福了吗?”我问自己,然后轻轻笑起来。 走出去就看见等在那里的陆飞,他转头朝我笑笑,向我伸出手。 我的心一阵怦怦乱跳,将手缓缓地放在他的手心。 他牵着我,却没有回到酒吧里,而是拐了个弯,又上了楼梯,到了一处空旷的露台上。 我一站上去就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比起酒吧里的喧闹和鼎沸,这里显然清净自在多了。 陆飞看着我笑:“带你透透气。” “嗯,”我点点头,“这里很好。” 我们靠在露台的栏杆边,看着远处的灯火闪耀,心里也跟着变得宁静起来。 “若禾,”陆飞转头看着我。 “诶?”我扬起头看他。 “你今天开心吗?”他微笑着问我。 “嗯,”我点头,“很开心,最开心。” 陆飞笑起来:“我也是。” “真的吗?”我看着他,眼里多了些许认真,“跟我有关系吗?” “当然,”他点点头,“是因为你。” 我轻轻笑起来,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陆飞缓缓走到我身后,我也慢慢转过身面对着他。 “若禾,”他靠近我,双手撑在我两旁的栏杆上。 这样近距离的面对,让我顿时气紧起来,心都要跳出来了。 陆飞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我,这让我越来越紧张。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但身体还是开始微微地颤抖,眼睛也垂下去不敢看他。 他慢慢俯下脸越来越近地靠近我。我轻轻咬着嘴唇,紧张地等待着这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 陆飞温柔地看着我,缓缓闭上了眼睛。当他的气息印在我唇上时,我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轻轻地触碰着我有些颤抖的嘴唇。 感受到他慢慢加重的力量时,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轻轻退了退,我移开了脸。 “怎么了?”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停下来,疑惑地看着我。 “我,”我抿了抿嘴唇,“我有话跟你说。” 陆飞愣了一下:“什么?” 我却一下不知道从何说起,先说没有男朋友,还是先说其实一直忘不了他。我张了几次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又或者是不敢说,怕一说破,现在的幸福就立刻化成了泡影。 我因此有些着急地看着陆飞,却始终一个字也没有说。 陆飞似乎并不在意我想说什么,他一直微笑地看着我,应该也看见了我写在眼里的着急和慌乱。 可是要我怎么开口啊。我这是在干吗?是在索取他的感情吗?是在卑微地向他祈求他的回应吗?他的平静和他的耐心等待愈发显示出我的“处心积虑”。是的,是处心积虑,所以我才会这么累,才会深陷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为难境地。 “怎么?说不出来吗?”陆飞看着我。 我点点头:“怎么办?不知道怎么说。” “怎么想就怎么说,”陆飞轻松地笑笑,“如果还是说不出来,就等等再说。” “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好吗?”我对他说。 “嗯,”他点点头,伸手摸摸我的脸,“傻瓜,放松一点,放轻松一点。”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很丢脸,是不是?” “不是,你很可爱。”陆飞说,“不然先下去,一会再说?” “嗯,你先下去吧,我再待一会。”我说。 “不一起吗?”陆飞笑起来,“还是要酝酿一下等会要跟我说的话?” “在这里清醒一下。一会就过去。” “嗯,不要待太久,这里风大。”陆飞捏捏我的脸,微笑着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洒脱的背影,我很痛恨自己怎么就这么没勇气呢! 手机突然响起来,一看竟是许乔那家伙打来的电话。这么晚了,他有什么事啊。 “周若禾,你在干吗?”刚接通他就问。 “什么?”我愣了一下,“什么干吗?有事吗?” “你还没回家吗?还在外面?”他又问。 “嗯,还在玩呢,有事吗?” “有什么好玩的啊!哪有女孩子这么晚还在外面晃荡的?你真是堕落了啊,堕落了!”他在那头大声地说道。 “什么?”我奇怪地看了看电话,这家伙是不是打错了,可是刚才明明就是叫的我的名字啊,“你在说什么啊?打电话有什么事啊?” “我,当然有事了!谁没事会跟你打电话啊!因为有事才会打给你!”这家伙大声地辩解道。 “那就说啊!”我也不满地应道,“自己在那绕半天!说吧,说吧!有事快说!” “你,你什么时候回去啊?”那头的声音突然又变正常了。 “干吗?”我这才发现大喊大叫确实很费精神。 “上次不是要请我去你那里坐坐吗?我现在想去,所以你快回来!”他飞快地说道。 “什么?”我不由愣了一下,“现在?” “对啊,现在!”他又大声地重复道。 这家伙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啊,在这紧要关头,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不行!不知道我今天有事吗?改天再说!”我准备挂电话了。 “周若禾!等一下!”他叫起来。 “什么啊,我还有事呢!”我痛苦地皱起眉头。 “你,”他迟疑了一下,“跟他说了没有啊?已经说了吗?” 提到这个我就郁闷,“没有!没有!”我烦躁地应道。 “哦!”那边顿时来了精神的样子,居然还笑了两声,“那就不要说了啊。别说了。” “什么?为什么啊?”我疑惑地问。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你回来我慢慢讲给你听,”他嘿嘿笑起来,“真的不要说啊,不要说。” “你是不是找不到玩的了?你女朋友呢?”我问。 “啊?”他愣了一下,“哦,她,她在我旁边啊!我们现在就在一起啊!” “许乔,我看你是真的有病吧,还是实在太无聊了?”我持续着痛苦的表情,“逗我玩很有意思吗?想整我,报复我,也不用这样吧?再说,最近也没得罪你啊!” 那头沉默了片刻,估计是在反省了。谁料突然又大声地叫起来:“对,对啊!就是逗你玩呢!难道我还会对你的事感兴趣啊,你还真是搞笑呢!” “究竟是谁在搞笑啊!”我郁闷地挂了电话。 这家伙实在太坏了,自己找不到玩的就来破坏我的心情。 我在露台上又站了一会,终于还是决定对陆飞说出所有的实情。至少对自己那么多年的坚持有个交待啊。 “周若禾,别担心,会好的。”我对自己说。 深深呼吸了一下,我转身向楼下走去,刚拐到最后一个楼梯平台,就看见陆飞跟他的一个朋友正背对着我靠在扶手边抽着烟闲聊。 正考虑要不要轻轻咳嗽一声提醒他们我下来了, 突然听见那个朋友呵呵笑起来:“果真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因为你都没再谈恋爱?哦,现在还有这样的事情吗?” 我一愣,站在原地挪不动脚步,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陆飞埋下头抽了一口烟:“嗯,所以有点压力。” “你小子身边的女孩太多了,当然有压力,”那个朋友将手搭在他肩上,“什么时候心才定得下来啊,别玩过了。到底喜不喜欢人家啊?搞得那么暧昧。”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继续看着他们。 “没想过,大家在一起好玩就行了啊,”陆飞说,“我现在就是好玩,不想被束缚。” “可能人家不这么想吧,毕竟是女孩子,而且跟你现在身边那些逢场作戏的不一样,”那个朋友叹了口气,“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当然算了,我不是要回去了吗?”陆飞轻松地笑笑,“如果她不是那么认真的人,轻松一点就好了。” “那不是又多一个被你欺骗的天真女生?是不是真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啊!像我这么老实的人,怎么就没有女人死心塌地地喜欢我呢?”朋友感叹道。 我一度怀疑自己是在梦里,我根本不敢相信我听到的这一切。极度震惊中的我除了呆立在那里,什么反应也没有。 “其实我是好人,只不过喜欢玩,如果都要我负责的话,那多累啊,也没意思了,”陆飞说,“就是因为她太单纯,太认真了,才忍住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啊。” “良心发现了?” 陆飞正要说话,突然感觉到什么,他惊异地回过头来。他的朋友也诧异地缓缓转过身来。 “若,若禾,”陆飞眼里闪过一丝惊慌,拿烟的手也抖了一下。 我六神无主地站在那里,看看他,又看看别处。慢慢确定了这一切不是发生在梦里,而是在现实中。 陆飞的朋友轻轻摇了摇头,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开了。 陆飞抬头看着我,神情难掩尴尬和紧张。 我感到喉咙干涩得有些发痛,可能是刚才一直震惊地微张着嘴的缘故。轻轻咽了咽口水,我的心底这才开始升起一股渐渐浓烈的悲凉,并很快弥漫了整个的我。 陆飞不自然地伸手挠了挠头,然后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似要准备坦然面对一样直盯着我。 我转头看看旁边,所有景象都是如此清晰,如同真相揭晓般的清晰。一步步走下楼梯,我走到他跟前站定。 陆飞动动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有些歉疚地看着我。 我站在他跟前,很近很近地站在他跟前。我甚至可以看清楚他外套上细微的褶皱,看到他的胸口因为紧张微微起伏着。 我就那样愣在他面前,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和自己的心渐渐碎裂开的声音。 “若,若禾,你”陆飞说了这几个字,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我正抬头看着他。 我抬头看着这张脸,这张我深深爱着的脸,这张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脸。我是那样熟悉这个轮廓,我用尽了全身心想念才没有忘记的轮廓,可是却在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陌生得让我害怕的表情。愧疚吗?不完全是,还有一丝不想勉强自己的泰然。 温热的眼泪从我的眼角滑向脸颊,我却轻轻扯开嘴角微笑起来。 陆飞有些吃惊地看着我,甚至比刚才任何一个时候还吃惊,但很快又闪躲开我看他的眼神。 我咬了咬嘴唇,还是扬着微笑的嘴角。我知道自己的心底已经碎裂成一片狼藉了,也暂时失去了灵敏的感觉,来不及疼痛的感觉。 “陆飞,”我轻轻叫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跟身体一样不能自制地在颤抖。 他抬眼看着我。 “陆飞,”我想继续微笑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刷刷往下流。 喉咙哽咽着,哽咽得发痛,我又再次咽了咽口水。 “若禾,”他缓缓伸出手。 我轻轻偏了偏头,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气息:“陆飞,” 他缓缓放下手,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我感到身体突然虚弱到没有一点力量,于是悄悄将手放在旁边的扶手上,缓缓地张开,再用力地抓住。 又有眼泪滑落下来,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地擦拭了。不过,我还能保持淡淡的微笑,虽然这样的笑容连我自己也觉得心疼。 “我想说的话,你其实一直就知道吧?”我看着眼前有些不知所措的他,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可是我多白痴啊,我还那么紧张,一直担心,还跟自己说加油。” 陆飞飞快地看我一眼,把头转向了旁边。 “想着怎么说,先说哪句,用什么样的措辞不会让你感到压力,”我又轻轻笑了笑,“想了很久,真的很久。” “若禾,”陆飞转过头来,“对不起。可是,” 我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觉得我已经做得很明显了。你那么聪明,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我并不能给你承诺,我没想过停下来,”他小心地看我一眼,“而且,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想我就已经说清楚了。” 以前?想到这个,我的心又往下一沉,我点点头:“对,我的错。” “不是这个意思,”陆飞赶紧摇着头,“若禾,我,我,” “是我误会了,”我看着他,“我误会了你靠近我的意思,误会了你跟我亲近的意思,误会了你对我笑的意思,误会了你只不过是玩玩的心态,是我误会了。我以为那些是因为感情,以为里面包含了重新开始的喜欢,是啊,是我误会了。” 陆飞低下头咬着嘴唇。 “我并不聪明,也没有多少女孩会比我聪明吧?”我开始感到委屈和些许的愤怒,“这样的靠近,这样的举动,放在其他任何女孩身上,她们也会跟我一样又笨又傻地误会下去吧!” 陆飞皱着眉头,没有辩解。 我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又对他说:“其实有多难呢?看见我眼里的感情,感觉到我流露出的喜欢,就直接躲开我啊,或者干脆笑话我啊。说,周若禾,你别再演戏了,别找人演你男朋友,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对你怎样。可是为什么不说啊,为什么还要假装相信我啊?因为我有男朋友,还要主动靠近你,就是一个坏女生,就可以心安地玩玩而已了吗?” “若禾,对不起,我,我真的没想要伤害你,我也是不知不觉,我只是,” “只是寂寞无聊了?”我苦笑了一下,“却没想到我会当真?” 陆飞又低下头去。 “那么了解我,还不知道我玩不来这样的游戏吗?”我委屈地斜眼看着他,“陆飞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不愿意回应我,就拒绝我,干吗要带我绕这样的圈子啊?这样我怎么办?我的心怎么办?想像不到我会多难过吗?” 陆飞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是,我错了,若禾,我错了,对不起。” 我咬着嘴唇,任凭眼泪再次弥漫我的脸:“现在怎么办?我怎么办啊?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因为你感到心疼,还想着为你找这样那样的理由,还是不愿意相信你是这样的人,会这样对我?陆飞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好人还是坏人?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其它的伤痕让你觉得委屈,让你做着不真实的自己啊?你跟我说,好不好?你不要让我猜不透而感到害怕,你让我知道好不好?” 我让出租车师傅在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车,想一个人慢慢走回去。 “小姐,找你的钱!”师傅叫住我。 “哦,”我这才反应过来,欠身接下,“谢谢你。” 师傅看我一眼:“小姐,你那么年轻,还很漂亮,没什么过不去的事的。” “嗯?”我愣了一下,有些迟钝地看着师傅。 “不要哭得太用力。”师傅笑笑,准备开走了。 我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一直望着窗外流泪的样子,一定让师傅很困惑吧。 不好意思地擦擦脸,我对师傅笑笑:“我知道,谢谢你。” 周一早上,我第一个到公司。看着桌上堆放的室内设计的书,我开始一本一本将它们收在箱子里。 同事们陆续进来,一阵嘈杂的声响过后,每个人都开始了新一周的工作。 宋经理和许乔一起进来,我拿着假条跟在宋经理身后走进办公室。许乔奇怪地打量了我一下。 “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要请三天?”宋经理边放东西,边看着我。 “嗯,”我点点头,“请你批准吧。” “可是你们手上还有几个案子啊,虽然不急,按计划也要跟着提交了,”宋经理有些为难地看着我,“三天的话,有点长了啊。” 我埋下头,怕自己流露出更多的情绪。 “你等等。”宋经理看我一眼,拨通了许乔的分机,“你进来一下。” 许乔推门进来,看看我,又看看宋经理,脸上写满疑问。 “周若禾要请假三天,你们手上的工作?”宋经理看着他。 “什么?”许乔转向我,“请假?为什么?” 我咬咬嘴唇,轻轻吐了一口气:“家,家里有事。” 许乔看了我一会,又转向宋经理:“没问题,我一个人可以搞定,就给她三天假吧。”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还以为这家伙不会放过我的。 宋经理想了想:“那好吧,你回去好好处理一下自己的事。这边就交给许乔了。” 我感激地点点头:“嗯,谢谢你。” 许乔跟在我身后走出来:“周若禾,你怎么了?” 我转身看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那个,”他跟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我先回去了,你辛苦一下。”我拿起包。 “约会不顺利吗?”他看着我。 我没有回答,突然感到很丢脸。在许乔询问的眼神下,我走出了公司。 我一个人在街上晃荡了一会,在一家十字绣的专卖店停了下来。 在里面选了很久,我最后选中了一幅可爱的图案。一个小女孩正趴在月亮上睡觉,小脸红扑扑的,表情恬淡。 “这个色彩有些多了,比较费神。还有稍微简单一点的,要看看吗?”店主跟我介绍。 “不用了,就这个,我慢慢绣。”我付了钱,将十字绣小心地装进包包里。 走出那家店,手机突然响起来,一看,是许乔的号码。 “周若禾,你现在在哪里?”他问。 “嗯?”我愣了一下。 “现在,此时此刻,具体在哪个地方,我过来找你。”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啊?”我还有些迟钝。 “转身看看你身边的路牌,上面写的什么字,念给我听。或者附近有什么大的建筑物,还认识字吧?”他不满地说道。 我转身看了看,确实看到一个路牌,然后把那几个字念给他听。 “就在那别动,等着我。”他说完挂了电话。 大约十多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停在我跟前,许乔有些焦急地从上面下来。 “怎么?想反悔吗?”我担心他是来抓我回去的。 “是来请你吃第三顿饭的。”他理直气壮地说道。 在环境优雅的餐厅里,我看着一桌子可口的饭菜。觉得很饿,却没有胃口。因此坐着没动。 “昨天晚饭吃的什么?”许乔问。 我看着他,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 “睡觉了吗?”他皱起眉头。 我点点头:“睡了几次。” “几次?”他看着我,“一会醒,一会睡吗?” 我还是点点头。 他看着我,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吃点东西吧!要把这些全部吃完,否则该你给钱。” “很饿,可是吃不下。”我老实地对他说。看见他,突然想哭,我努力将眼泪咽了回去。 许乔愣了一下:“那,怎么办啊?怎么才吃得下啊。” 我没有回答,轻轻埋下了头。 许乔东瞅西望地想了半天,突然兴奋地看着我:“我有办法了!” 我奇怪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从身上摸出钱包:“钱,周若禾,我给你钱,这个很喜欢吧?三百?五百?” 我张着嘴吃惊地看着他,想笑,却有气浪在喉咙里翻滚了两下,我于是哽咽着哭起来,而且越来越伤心。 “诶,周,周若禾,你稍微控制一下,”许乔慌了神,赶紧将钱塞回钱包,“别人会误会的,以为我在跟你做什么交易呢!” 我是想止住抽泣的,可喉咙里老有气息在翻滚,鼻子也阵阵发酸,眼泪一遍又一遍地朦胧了我的双眼。 许乔皱着眉看看四周,又看看我,顺手拿起桌上的菜单放在我脸旁:“那,那就用这个挡一下,拿着。” 我长长地抽了一口气,努力稳了稳气息,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挡一下,”他不满地看着我,“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呢,很丢人的。” “挡着哭更丢人!”我哽咽着应道。 “我的意思是说,”他耐心地看着我,“你先暂时收一下,把饭吃了,等会换个地方再继续不行吗?” 我拿起桌上的纸巾捂住口鼻,生生将眼泪咽了回去。可是心底的悲凉还是笼罩着整个的我。 “对,这不就止住了,”他点点头,“看来你功力不错,收放还算自如。” 我根本就笑不出来,虽然知道他是在逗我开心。用手背擦擦眼角,我长长呼了一口气。 “到底,”许乔看看我,“发生什么事了啊?” “我,”我顿了顿,“现在想吃东西了。” “啊?”许乔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好啊,吃吧,就是让你吃点东西才来的。” “嗯?”我睁着还有些朦胧的双眼看着他。 “不是,”他迟疑了一下,“看你可怜,给你点人道主义的关怀,让你知道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 我看看他,低下头拿起碗筷。 满桌子的美味,要是以前,我一定不顾形象地一扫而光。 我翻来覆去地挑着菜,和着眼泪一并努力吞下去。因为眼泪是苦涩的,所以连带饭菜也变得苦苦的。 许乔没有动筷子,一直认真地看着我。 “我很搞笑,是不是?”我嘴里包着大口的饭菜,边嚼边用手抹去又流下来的眼泪,“明明已经难过得要死,还是要吃饭,害怕被饿死。” 他微微笑起来,没有说话,还是看着我。 “死是我的底限,”我继续含糊不清地说着,“怎么样也不能死掉,一定要保证自己还活着。先活着,再来考虑其它问题。” “嗯,”他好笑地看着我,“有个底限也不错。不至于让你去死的事,就不用太难过。” 可是那心底的痛明明就已经超过了我所能承受的底限,眼泪一颗接一颗滚落在碗里,我一口一口努力地吞咽着饭菜,像是在吞咽已经发生的事实。 “你等一下要去哪里?”走出餐馆,许乔问我,“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路线吧?” “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河边啊,轨道旁啊,楼顶啊什么的,”他郁闷地看着我,“周若禾,你贪生怕死吧?要发扬这个优点,知道吗?” 两天来,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放心,还会看见我的。” 他看着我,似乎松了口气,也轻轻笑起来。 回到家里,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就那样呆坐着。跟陆飞最后的对话场景又出现在我眼前。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清晰得就像在我面前上演。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去回顾,因此,也没有办法不一次次感受撕裂般的疼痛。 “到底有没有过不去的伤痕让你变成这样?真的像你自己所说的喜欢这样生活吗?让我怎么接受这样的你,让我怎么相信啊?”我流着眼泪看着陆飞,“跟我说实话,说实话好吗,陆飞?” “我这样的生活,”陆飞看着我,“哪里不好吗?” 我微微一愣:“你觉得很好吗?” “我觉得没有任何问题啊,”陆飞有些烦躁地看着我,“若禾,没有那么多道理的,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当然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谁还会强迫我啊?我现在爱玩,也不是什么违纪乱法的事啊。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认真,非要有个理由才行呢。” “我以为,”我看着他,“我是以为,你自己不想这样,却不得不这样。我以为,你有什么苦衷,有过久久不能平复的伤痛。因为这样,你才想要逃避,才会选择这样的生活。” “瞧,若禾,”陆飞轻轻笑起来,“都是‘你以为’,所以都只是你的想法,不是事实。事实是,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的生活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他顿了顿,又看着我:“我知道了。孔旭一定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吧?我母亲去世的事?就因为这个吧?” 我轻轻地点点头。 陆飞无奈地笑了笑:“若禾,没那么严重。已经过去的事,对我现在的影响不是你想像中那么严重。以为我缺少关爱吗?所以觉得同情我吗?想着施舍我?” “不,”我摇摇头,“我怎么会同情你,我甚至没有跟你站在一个平等的立场上在喜欢你。怎么会是同情,更谈不上施舍啊。是心疼,只是心疼。” “其实我不需要的,若禾,”陆飞顿了顿,“就算是心疼,也是你觉得我受过伤。可是真的没关系,没有你想像中那么严重。” 我说不出话来,原来真的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一直把自己当成他,成为他的一部分,以为自己的感受就是他的感受。却忘了他才是自己人生的决策者。 “若禾,我不是逗着你玩,”陆飞看着我,“我只是随心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我们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会有什么样的改变。所以,不要因此下任何定论,顺其自然,好吗?” 我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只觉得自己荒谬得可笑。 我坐在沙发上一遍遍回想着跟陆飞最后的对话。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坐了三个多小时。 起身去洗了个热水脸,我从包里拿出刚才买的十字绣,铺开放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 打开电视,为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我背靠着沙发坐在地上。 用我的粉红色的绒毛笔在绣布上选一个中心点,轻轻点下去做个记号。然后将绣布绷在蓝色的塑料绷子上,穿好针线。认真地数着图案上的格子,再对比到绣布上,我开始一针一针地绣起来。 时不时看两眼图案上正恬淡睡着的小女孩,听着电视里新闻播报,间或穿插广告的声音。 我突然觉得久违了这样宁静平和的感觉。是啊,自从陆飞重新出现,我原本平静的世界就因为他打乱。有多久没有完整地看过一本书了?有多久没有享受指尖滑过文字的充实感了?又有多久没有体会英语语法带给我的枯燥和有趣了? 我又想起那些还堆放在办公室箱子里的设计书。它们跟我也许真的没有缘分吧?再用心,再努力,也不能像学习语言学一样有把握,一样心里有底地取得哪怕是一点点的进步。 突然涌上一丝苦笑在嘴角。我一直不愿承认的,却不得不承认了。有些功课我怎么也学不好,就像有些人,我怎么也得不到。 又或者,我停下手里的针线,看着桌上的咖啡杯,那些功课对我现在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用处,那个人,也不是真正适合我的人? 如果我真的错了,怎么会错这么久呢?再傻再笨的人也不会用六年的时间才知道自己其实错了吧? “周若禾,”我在心底轻轻喊着自己,“你真的这么搞笑啊,跟自己的生活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啊。” 电视里开始重放一部我已经看到过的电视剧。看到作为大哥的小男孩强忍心里的悲痛从医院里跑开,看到被他送给别人的小妹妹追着喊着要跟哥哥走的场景,我的眼泪又有了流下来的借口,然后一次次弥漫我的脸。电视里的人物都停止了哭泣,有了新的表情,我却越哭越伤心,为自己六年傻傻的坚持,为自己错误的固执。 我关掉手机足不出户地在家里待了三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地上,听着电视绣我的十字绣。 有时候眼泪会突然流下来,我并不想刻意去忍住。等恢复平静的时候,再继续手里的穿针引线。 在那三天里我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透。 友舒在第三天的晚上敲响了我的门。 那天晚上她很晚才回家,陪我在地上坐了很久。 我低着头绣十字绣,眼泪一颗一颗滴落在绣布上。友舒没有多说话,只是看着我的手上下移动。 “真的替自己感到难过,”我说,“一想到傻傻的自己就心疼,疼得要命。” 友舒用手撑着下巴听着,没有其它言语。 “只有我自己最清楚这六年的时间是怎么样一点点爬过去的。寂寞的时候,难熬的时候,伤心难过的时候,我都怀揣着对他的向往和希望要自己好好地生活。总觉得要成为他喜爱的人,我还需要很努力去做。等有一天身上的光芒可以吸引他,打动他的时候,我就会开始幸福了,”我轻轻笑了笑,“友舒,你看过张爱玲的小说吗?” 友舒摇摇头:“你知道我一向不感兴趣的。” “我也不大看她的小说,”我说,“可是她有一句话,我看过一次便常常想起。” “什么?”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是满心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就是这句话。” 友舒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轻轻笑了笑:“友舒,我真的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低到尘埃里去仰视一个男人。以前的我对这样卑微的爱会嗤之以鼻,会觉得可笑又无聊。可是我现在真想找个洞钻进去。原来我其实跟她描述得没有区别,她是从尘埃里开出花,我是在心里长成一棵树。” 友舒叹了一口气:“干什么要这样贬低自己啊。” “所以说我很难过,竟然不自觉就让自己变得那样卑微了。好像一直不自知,突然转头看见旁边的镜子,于是照见了尘埃里的自己。既心疼,又觉得活该。” “那么,你哭不是因为他不喜欢你吗?”友舒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有那样的无奈,”我点点头,“更多是因为自己,是自己。” 友舒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为我抽出一张张柔软的纸巾。 第二天到公司也是下午才见到许乔。听晓雯她们说,由于客户打电话来想早点看到方案,他已经连续加了两个晚上的班,昨天也一个人在办公室做到凌晨才回家。看着他打着呵欠走进来,想到自己关机躲避的那三天,心里突然有一些愧疚。他会不会在实在很忙的时候想找我却找不到?会不会因此更坚信像我这代人都这么没用呢? 谁知这家伙不但只字不提这几天的辛苦,还心情很好地跟我打招呼:“你出关拉?” “嗯?”我不解地看着他。 “这几天不是在闭关修炼吗?”他笑笑,“所以都没敢打扰你呢!” “没找过我吗?”我问。 他愣了一下,又坏坏地笑起来:“怎么?很想我找你吧?早说啊!” “不是,”我赶紧摆摆手,“听说你忙坏了。” “是啊,忙死了!”说到这个,他马上又不满地瞪着我,“你也真是的,请假就真的不闻不问了?也不知道关心一下同事,主动询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事情?所以说你们靠不住吧,真是靠不住。” 我看着他轻轻微笑起来。这家伙有时候还是蛮可爱的。 见我没有反驳,他反而有些不自然了。伸手挠挠头,不耐烦地指指我的桌子:“看我干什么啊?还不收拾一下办公桌,又脏又乱的!你也看得下去!” 回到家,刚打开门,就听见孔旭房里有人走动的声音。他回来了? 我还来不及换鞋就急急地跑过去,果然看见孔旭正低着头从箱子里拿衣物出来。 “你回来了?”我趴在门框上看着他,“怎么没有跟我说一声啊?” 孔旭只是埋着头收拾,并不回答。 我愣了一下,缓缓走到他跟前:“孔旭,你怎么了?” 他整理东西的手停了一下,慢慢坐到了地上。 我心里一紧,难道他也遇到什么事了? “孔旭,”我轻轻叫了他一声,“怎么回事啊?” 他摇摇头,还是不看我。我走到跟前蹲下,用手抬起他的脸,却惊异地发现他脸上全是未干的泪痕。 “天啊,孔旭,你怎么了?”我皱起眉头,心里顿时忐忑起来。 “若禾,”孔旭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我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 “跟我说,发生什么事了?孔旭,你跟我说。” “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我知道,”孔旭流下泪来,“可是,没想到会这么急,这么快。若禾,他们要将我们分开,一定要将我们分开。” “谁啊?他们是谁?他们怎么了?” “父母。他的父母,我的父母,”孔旭轻轻转开脸,“都知道了,要将我们分开。” “你不是请假,是辞职了?”我惊呼起来,“怎么,怎么会这样啊?” “十来天的假,谁会批啊,就辞职了。”孔旭淡淡地说道。 “我就说怎么会请那么久,”我皱眉看着他,“为了配合他的时间,你宁愿辞职也要去吗?他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孔旭低下头,“我爸不相信我出差的说法,打电话到公司里问。可能平日里得罪的人多,也不知道谁半遮半掩地跟他说了。他当时就气晕过去了,我妈,也,”孔旭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轻轻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 我看着他,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妈他们,明天就会过来这里,”孔旭绞着手里的纸巾,“他父母,已经把他带走了。” “怎么就都知道了?还闹得这么大?”我焦急地看着他,“孔旭,怎么办啊?” “我们说好不会屈服的,”孔旭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不管他们怎么做,我们不会屈服的。” 我心里有很多疑问,可是话到嘴边却不忍心说出来。孔旭的认真和执著跟我一样透着一股傻傻的勇气,让人心疼,却又没办法阻止。 友舒也赶了过来,看着我们直叹气。 “你们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啊?”她责怪地看着我们,“什么事情都应该先想好后路啊?现在这样,还不都是自己逼自己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什么时候才让我不用为你们的事烦心啊?明明知道我都计划要宝宝了,还不得不替你们担惊受怕的!这样多影响宝宝的生长环境啊,你们当叔叔阿姨的,怎么就一点事都不懂啊!” “友舒啊,”我看着她虽然责怪,其实担忧的眼神,“别说了。” “怎么不说啊!”她不满地瞪我一眼,“你为陆飞哭得要死要活的,为他耽搁这么多年,我在旁边看着多着急,你知道吗!现在知道错了,时间能还给你吗?感情能还给你吗?为了他兴奋成什么样子了,笑都留给了他,在朋友面前就只知道哭!我不止一次想一巴掌扇醒你,知道吗!” 孔旭有些惊异地转头看了看我:“怎么回事?” “先别管她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回事!”友舒又把矛头指向孔旭,“一直让你管好自己那张嘴,说话不要太刻薄,太挑剔。现在怎么样?得罪那么多人,被人揭穿了吧?父母明天来吗?你是该好好受一下教育了!再难受都得听着。不要再让他们伤心了!” “友舒啊,”我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不要宝宝,先不要宝宝,好不好?” “什么?”她愣了一下,“你脑袋气出问题了吗?胡说什么?” “不是,”我顿了顿,“等着我,等着我一起要,不行吗?” ”周若禾!“友舒瞪着我,“不要企图转移话题,我还没说完呢!早就憋了很多话想教育一下你们两个不懂事的家伙了!给我安静一点听着!” “别说了,不用说,”孔旭低着头,淡淡地说道,“你们理解不了我,也帮不了我,因此不用教我怎么做。我自己会处理。” “什么?”友舒看着他,“自己处理?怎么处理?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啊?又想依着性子乱来吗?” “明天,”孔旭看看我,又看看友舒,“让若禾去你那睡吧,你们都不用过来。” “为什么?”我转向孔旭,“我要陪着你,要跟你一起。” “你就别添乱了,”友舒瞪我一眼,又看着孔旭,“真的自己能处理好吗?” 孔旭嗯了一声,没有说其它的话。 友舒叹了一口气:“好好跟父母说,不要顶撞,或者先保证以后不会再联系了,至少让他们不要太激动才行啊。” 孔旭将头埋在膝盖上,没有回答。 我轻轻将手放在孔旭肩上,靠着他,感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不管怎样,该面对的就打起精神面对,”友舒看着我们,“反正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你自己也该想到的。” 孔旭缓缓抬起头来:“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不会想不开吧?”友舒认真地问道。 我心里一紧,伸手拍了她一下:“别胡说!” “他这个样子是很让人担心啊!”友舒指着孔旭,“本来就很敏感,让我怎么放心啊!” “友舒你先出去。”我对她眨眨眼睛。 友舒愣了一下,点点头:“也对,你们臭味相投的人好好交流一下。” 友舒走出去带上了门。孔旭重又埋下头去。 “怎么办,孔旭?我很想为你做点什么,可是觉得很无力,”我看着他,“你其实比我幸福啊,因为还有一个人跟你并肩战斗。我呢?我一直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没有人响应,没有人附和。笑是一个人笑,哭也得一个人哭。像我这样的,才是最无助,最没有力量的吧。你跟我不同,你有值得去承受压力的感情,你难过的时候,那个人也跟你一样在另一个地方难过着。可是我呢?他现在在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在做什么?是在笑,还是会不经意想到我,我都不知道。” 孔旭缓缓抬起头来:“陆飞?他怎么了?你们怎么了?” “孔旭,一切都结束了,对我来说,一切都结束了。”我的鼻子又有些发酸,我稳定了一下才接着说,“我不但好笑,还很悲哀,所以我是比你还可怜的人。你的压力,你的烦恼,我都理解。如果你觉得心里憋得发慌,你就好好哭一下,哭完后再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只是你不要让我们担心,知道吗?” “若禾,”孔旭看着我,“他还是离开你了,对不对?” 我轻轻笑了笑:“不是离开,他从来就没来过我这里。” 孔旭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我早知道会这样,早知道。若禾,你,” “我很难过啊,孔旭,真的很难过,”我皱着眉头,“随时随地想到他,想到自己就会很难过。可是难过又怎样,能改变事实吗?能后悔着重来吗?都不能,所以我还是会打起精神生活,你也要像我一样,即使难过得想死掉,也要先保证好好活着。” 孔旭看着我,动了动嘴角,没有说话。 下班的时候,我站在公司楼下考虑该往哪边走。想听孔旭的话去友舒家,心里又很担心他。想直接回家,又想着孔旭需要空间跟父母交流。 “或者先去逛逛,晚一点再回去看看情况?”我边想边掏出手机给友舒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我还是不过去了。 “回去看看也好,”友舒说,“如果不对劲,就跟我联系。如果没什么事,你就爱在哪睡在哪睡,我跟我老公一直在家,不会去别的地方。” “知道了,”我想了想,又对她说,“友舒,可不可以等着我一起要宝宝啊,你现在还年轻,再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吧。” “你怎么回事啊,管我干什么?先操心你的另一半在哪里的问题吧!”友舒应道,“再磨蹭,我要帮你安排相亲了啊。” “既然是好朋友,就该等着我一起,现在不能要,知道吗?”我有些急了,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这种事是说不准的,你不懂,”友舒呵呵笑起来,“宝宝要来我也没办法啊!” “怎么会没办法!”我不由提高了音量,“做好保护措施不就行了吗?你不要找借口了,等着我,不然绝交!” “周若禾你脑袋被打击出毛病了吧!我先不跟你计较,以后再收拾你!今天不过来也好,我要跟老公在家里烛光晚餐!” “晚餐就晚餐,不要搞出什么事来!”我焦急地提醒道。 “呀,听声音,现在在大街上吧?你也真说得出口,还是未婚女青年呢!不过,这实在不关你的事啊,别做无用功了。”友舒嘿嘿笑了两声。 “郑友舒,你会后悔的!”我说。 “什么?为什么?”友舒愣了一下。 “是,”我也愣了一下,“是提醒你不要得罪我,让你等我,不等的话,会后悔的。我不会放过你。” “是吗?”友舒笑起来,“最好不要放过我,我们的友谊就是靠彼此不放过维系的,不是吗?好了,不跟你废话了,拜拜!” 我郁闷地拿着被挂断的电话,真是的,我不看见,不知道多好,现在搞得我比别人还累。 “周若禾,”许乔带笑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什么保护措施?什么啊?是什么?” “你偷听我讲电话?”我斜眼看着他。 “你讲那么大声,方圆几百米都听到了,”他好笑地看着我,“我还以为你在演讲呢!” “什么?”我一愣,脸立刻烫起来,难道确实很大声?如果真是那样,那就丢脸死了。一想到这个,我就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许乔看着我的样子,坏坏地笑起来:“喂,刚才说的好像是成人话题呢!原来你懂得还真不少呢!” “什么啊?”我不满地看着他,“这是常识!我又不是白痴,25岁了会不知道这点常识吗?” “那什么时候一起探讨一下?”他故作严肃地看着我,“我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 我受不了地看着这个家伙:“那是你变态。” “什么?”他立刻瞪起眼睛。 我冷笑了一下:“叫你不要惹我。” 他扯着嘴角似乎又想骂我,不过又似乎不好发作。 我感觉自己又小胜了一回,不由轻轻笑起来。 “心情好些了吗?”他看着我。 “嗯?”我愣了一下,难道这家伙是故意逗我开心的?虽然平时很讨厌,有些时候还真让人感动啊。于是我点点头:“嗯,好点了。” “那就好,”他满意地展开笑容,“那么接下来该我心情好了。” “啊?”我茫然地看着他。 “我来是提醒你,该请我吃饭了,”他摸摸下巴,“爱钱如命的周若禾,不会赖账吧?” “啊?”我愣了一下,“是吗?” “当然!”他警惕地看着我,“什么是吗?你这口气是赖账的先兆吗?告诉你,不可能躲过去的!不要惹我生气啊!” 想想反正也没什么事,也该感谢他那两天陪我,于是我慷慨地点点头:“好吧,我请你。” “真的吗?”他两眼放光地看着我,“真的答应了?” “嗯。”我点头。 “那好,那好!”他兴奋地笑起来,随即又愣了一下,“这么容易就答应,似乎有问题。” “那就算了。”我转头作势要走。 “等等!”他一把抓住我,“即使这样,我也不怕。你等我一下!” “还要去哪里?”我奇怪地看着他。 “等着,五分钟。”他朝我眨眨眼睛。 几分钟后,这家伙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你回公司了?”我看着他过来的方向,“做什么啊?” 这家伙稳定了一下气息后,得意地看着我:“我把钱包放回公司了。” “啊?”我吃惊地看着他。 “周若禾,我现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不信你看!”他翻着口袋,“现金,卡,全部放回去了,为了彻底配合你请客。” 我实在控制不住想笑的感觉,这家伙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们吃什么?这个要好好想想,”许乔开心地将手搭在我肩上,“自助西餐怎么样?” 我冲他笑笑,摇了摇头。 “贵了吗?”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 “不要这么小气嘛!”他微笑着狠狠地拍拍我,“你知道我胃口很好,自助其实比较划的来,真的!” 我忍着痛,还是礼貌地冲他摇摇头。 “周若禾,”他审视地看着我,“我三次你才一次,怎么样我也有建议权吧?” “有啊,”我点着头,“可是这不是没通过吗?” “不行!这次我不会让步的!”他不满地嚷道,“就去吃自助西餐,现在就去!” “去吃江湖菜,不然就算了。”我心里已经盘算好点哪些菜,价格也预估了一下,基本在我愿意承受的范围内。 “什么,什么江湖菜?”他疑惑地看着我,“中餐吗?” “嗯,”我点点头,“要支持国产。没事吃什么西餐啊。” “吃肯德基的时候怎么不支持国产了?”他不满地斜视着我,“不行!就去吃西餐!” “不行,江湖菜!”我坚持道。 “西餐!”他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不屑地瞟了瞟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的人,还敢跟我讲条件。” 他一愣,随即郁闷起来。 “而且江湖菜真的很好吃,”我见状立刻缓和了态度,“每次我请客都会去那里,朋友们也都很喜欢。” 他不满地抬眼看我一眼:“你请客?听起来更不可信了。” “不信就算了,那下次再说吧。”我转身要走。 “好拉好拉!”他郁闷地挥挥手,“就那个吧,在哪里?” “哦,”我一下笑起来,“真是很凑巧啊,就在我住的附近,正好吃完我就可以回家了。” 他慢慢瞪起眼睛,似乎又要抗议。我警惕地看着他。 谁知这家伙突然又开心地笑起来:“好啊,就去那里。” “哦?没问题?”我试探地看着他。 “没有!”他微笑着摆摆手,“走吧,去你家!” “嗯?”我一愣。 “的附近。”他补充道。 这个刚达成共识,我们却又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他转身看着我,“这里打车啊。” “坐公车。”我朝他笑笑。 “什么?”他又叫起来。 “不用转车,一趟就到了。”我微笑着解释。 “半天不来一辆,而且人又多又挤!”他皱起眉头,“我都饿死了!” “没有钱就不要跟我讲条件。”我再次礼貌地提醒他。 他愣了一下,然后不满地瞪着我。 “过来啊,车快来了。”我微笑着叫他。 “你不要笑了!”他骂骂咧咧地向我走来,“不要再笑了!” 我们一前一后地投币上了车。刚站上去,车内的人就齐刷刷地看向我身后高高的他。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小女孩还欣喜地张大了嘴,看着我们在她们前排坐下。 “好帅哦!”“就是,就是!”她们在我们身后窃窃私语道。 许乔得意地看看我,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跟这家伙在一起,还是会让我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就像跟陆飞在一起也这样。陆飞?一想到他,我的心又轻轻颤抖了一下。那种熟悉的疼痛似乎又要开始弥漫,我于是赶紧将头转向车窗外。 “周若禾,你每天都坐这趟车上班吗?”许乔的提问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我点点头。 “天天坐不闷吗?偶尔也可以换一下交通工具啊,比如今天我们其实就可以打车。”他说。 “如果你带钱的话就可以。”我冲他笑笑。 “哦,真是的!”他受不了似地瞟我一眼,“你还真直接啊。” “其实不会闷的,我喜欢挤公车,”我对他说,“听着音乐看窗外的景色,看一些人上来,一些人下去,隐约听着大家谈话,讲电话,看人们脸上的表情,这样就会觉得其实生命不那么孤独,可以很安静,也可以很热闹。” 许乔转头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而且你不觉得观察很有趣吗?”我微笑着继续说道,“我有段时间喜欢看每个人穿的鞋子。每上来一个人,我都先看他的鞋子,然后就猜测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幸福还是艰难?满足还是无谓?此刻跟我在同一辆车上,下一刻又会去哪里,见到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 许乔轻轻扬起一边嘴角:“你还真不会无聊。” “还有这里,”我拍拍他的胳膊,指向窗外,“这个酒店已经装修一个多月了,应该快完工了。原来的外立面真的很难看,不知道装完是什么样子,我很期待看到呢!” 许乔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又转头看着我。 “那个小路口的那个老奶奶,看见了吗?”我碰碰他。 “嗯。”他点点头。 “她应该有七十多岁了吧,跟我外婆差不多,”我说,“她每天这个时候就会摆起小零食摊,卖给放学来往的小学生。东西都很便宜,五毛、一块。每次有生意的时候,她就笑得很开心,满脸的皱纹,可是很满足的样子。” 车子缓缓向前开着,我们将视线收了回来。 “应该是没有儿女吧?”我看一眼许乔,“或者是不孝的儿女,这么大年纪还出来摆摊,看着就觉得很辛酸。每个人都会有老去的一天,等到那个时候,她的儿女们就会知道那是多无助的一种状态。” 许乔轻轻微笑着,认真地听着我絮絮叨叨地讲着,并不打断我。 “觉得自己很辛苦的时候,就会想起还有很多人过着更艰难的生活,他们没有工夫感伤,没有精力诉苦,仅仅为了生存奔忙着,”我轻声说道,“那些在人们鄙夷眼神中小心翼翼放下大包小包的农民工,他们每次坐公车都很紧张,不去抢位置,不时挪动随身的包袱,生怕挡了别人的道。遇见一些没素质的售票员,还会对他们大呼小叫,要他们补票。” “周若禾,”许乔突然叫了我一声。 “嗯?”我转向他。 “所以你不要难过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难过了,”许乔缓缓地说道,“也不要因为某个人去改变本来的自己。还是像这样听着音乐挤公交车,观察上车下车的每个人,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就保持你本来的样子,就现在这个样子。”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看着他嘴角露出的淡淡的微笑,体会着他说的这些话。 车到站时,我先走了下去。转身等许乔时,发现他的嘴角一直扬着淡淡的笑。 “怎么了?”我问紧跟上来的他。 “啊?”他愣了一下,“没什么啊,干吗?” “笑什么啊?”我疑惑地望着他。 “啊?”他茫然地看着我,“我哪里在笑啊?我在笑吗?” “明明就在笑啊。”我打量着他。 “别胡说,我又不是傻子,没事干吗笑啊!是你出现幻觉了吧?”他不满地看着我。 不想与他争辩,我径直朝前走着。 “周若禾,还有多久才到啊,我饿死了。”他表情痛苦地拉拉我的衣服。 “快了,前面那个招牌,看见了吗?”我跟他指了指方向。 “那是什么地方?”他不敢相信地又仔细看了看,“不是说江湖菜吗?招牌上不是写的这个名字啊!” 自然地,走到餐馆门口时,这家伙死活不肯进去,要求换地方。 “亏你想得出,在这里打发我,”他不满地瞪着我,“明明就是街边随处可见的苍蝇馆子!卫生许可证一定也没有吧?没有吧?我要吃江湖菜,江湖菜!换地方,马上!” “这里就是江湖菜。”我解释。 “不行,不在这里吃,换地方!”他坚持道,“这里这么小,环境也差,你看看那油烟,都把墙熏黑了!说不定吃着吃着城管的就来掀摊子了,不行,我不在这里吃。” “那你自己回家吃。”我也不满地应道。 “什么!”他瞪着我。 “看见那个炒菜的胖子了吗?”我小声地对他说,“他脾气很暴躁的,经常提着菜刀在吃饭的客人旁转悠。你居然还敢说他这里脏乱差,到人家门口了还敢换地方?” 这家伙不屑地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又想吓唬谁啊!” 见他不信,我只好动之以情了:“相信我,这里真的很好吃,也很卫生的。看事情不要只看表象,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如果真的很差的话,我会自己也来吃吗?” 他依旧站着不动,我只好继续晓之以理:“你不是饿了吗?而且身上也没钱,就算有其它想法,也暂时不能实现,所以还不是要听我的?大家和和气气地一起吃个饭,有什么不好?” 十多分钟后,这家伙一脸痛苦与不满地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没有欺骗你,”我耐心地跟他解释,“这家馆子是江湖菜,虽然是我自己给它起的名字。” 他惊异地看我一眼,随即受不了地转开了视线。 “为什么叫江湖菜知道吗?”我循循善诱地试图调动起他的兴致,可他仍然满脸的不高兴。 “所谓江湖菜,有三大特征,”我看着他,“那就是:味道香、分量多、价格便宜。” “重点是价格便宜吧!”他不屑地瞟我一眼。 “不是说了吗?这是三个重点之一。味道好,分量多,你怎么不说啊!”我也不满了。 “我又没吃过怎么知道啊!”这家伙比我还大声。 “所以才带你来见识一下啊!”我应道。 “见,见识?”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我倒希望你带我去见识一下高档一点的地方。” “小声一点,想被老板砍吗?”我皱着眉提醒他。 “你想被我砍吗?”他瞪着我,“周若禾,你是故意的,是吧?” “什么?”这下轮到我茫然了。 “知道我身上没钱,故意带我到这种地方来,想提醒我下次最好还是要带钱在身上,不能光吃你的,是吧?”他斜眼打量着我,“真是奸诈啊!” “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了,你还想怎样?”我不想多做解释,低头专心看菜单。 “你会后悔的。”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哦。”我应了一声。 他愣了一下,随即鄙夷地看着我:“还真好意思啊。” 色泽鲜亮、香味四溢的饭菜上齐后,我微笑地看着许乔诧异地盯着桌上的菜。 “尝尝看吧。”我说。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丁点放在嘴里慢慢嚼着,随后又夹了其它的菜,仔细品尝了一下。 “很好吃吧?”我问。 他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自己开始盛饭。 我笑笑,也给自己舀了一碗汤。 “这里的老板夫妇跟我一样是外地人,”我边吃边说,“他们的儿子在这边上大学,念的是工业设计,学费好像蛮高的。所以他们就跟过来在这边开餐馆了,可以?钱,还可以照顾儿子。” 许乔埋头大口地吃着菜,显然没工夫理我。 “我跟你说,”我朝他靠了靠,压低了声音,“你说对了,这里真的没有卫生许可证。” 他一愣,放慢了咀嚼速度,警惕地看着我。 “因为利润薄啊,分量大,价格便宜,他们其实?很少的,”我说,“可是没有那个证,人家也很卫生的。不像有些高档餐厅,厨房根本没办法看。所以说,卫生不卫生,不是看那个证,是看真实情况。只要有钱,都可以办到那个证的。” 他瞪我一眼,又继续埋头大口地吃着。 “这里的房租又很贵,水电气哪样不要钱啊,连白菜最近都涨价了,”我继续说,“所以说外地人在这里生活打拼真的很不容易。我是感同身受的。” “你是这里居委会的吧?”他瞟我一眼,“话怎么那么多啊,好像就没你不知道的情况和内幕。你不做八卦记者很可惜了。” 我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因为我经常来吃啊,跟老板聊天,聊着聊着就知道这么多了啊。” “你还适合做卧底,”他总结道,“所以你不用担心失业,发展方向还是蛮多的。” 我轻轻笑了笑:“怎么样,没骗你吧?是不是很好吃?” 他似乎不想我打扰他吃饭,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对了,”我想起一个问题,“你最近好像很无聊啊,你女朋友呢?” 他愣了一下:“干吗?” “不干吗,就是问问,她好像好久没来我们公司了。”我说。 许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你不要把我当成这里的老板,聊着聊着就知道很多情况了。” 我瘪瘪嘴:“谁稀罕知道啊。” “那样最好。”他点点头。 “江湖菜。”许乔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点着头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现在知道我没骗你了吧?”我得意地看着他。 他好笑地嗯了一声:“对你来说,最爱性价比高的东西吧?” “当然了,谁不爱啊,”我也笑笑,“华而不实的东西有什么好的,还是要实在,就像江湖菜的三大特征。”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自己,想到我一直执著坚持的感情,那不就是华而不实的吗?为什么我自己也这么矛盾呢? 许乔似乎看出了我的走神,他含笑看我一眼:“你现在没事了吧?” “嗯?”我回过神来看着他。 “能吃下饭了,应该没事了吧?”他笑笑,“脑子每天还那么忙,一会观察坐车的人,一会打听餐馆老板的家事。周若禾,你真的不会无聊。” “要不然怎么办?”我收起笑,有些认真地说道,“因为还活着,还要继续活着,就该对日常的生活有所反应啊。即使觉得烦琐,即使提不起兴趣,即使努力也笑不出来,还是不能抗拒每天涌进脑里的信息,还是要尽可能轻松地想想它们,了解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 “周若禾,”许乔突然认真地看着我。 “嗯?”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动动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我眨眨眼睛继续看着他。 “我,”他迟疑地看着我,“我,” “怎么?”我问。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正当我更疑惑的时候,他又突然转开了视线:“没什么,我说,我要去你那看看!” “今天?” “嗯,”他点点头,“反正没什么事。” “可是我有事,”我想到孔旭,不由叹了一口气,“家里有事。” “又是什么借口吧?”他斜眼看着我。 “不是,真的有事,下次请你来吧。”我认真地说道。 许乔正要回答,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拿出看了看,脸上滑过一丝不自然。 我正要询问他,他将手机放回口袋:“那就下次吧,走吧。” 走出餐馆门口,我挥手跟他告别。他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怎么?”我看着他。 他面露不悦地看我一眼,伸出右手:“给我钱。” “什么?”我紧张地抓紧我的包。 “我怎么回去啊!走回去吗!”他瞪着我,“给我钱。” “哦,”我这才反应过来,低头在包里翻找着零钱,“幸好还没到收车时间。” “什么?你让我坐公交车回去?”他瞪着我递给他的一块钱硬币。 “当然了,难道还想打车吗?”我不满地看着这个养尊处优的家伙,“一分钱都没有的人,还打什么车。” “给三十块。”他边说边过来拉我的包。 “不行!你干吗啊!”我用力护住自己包,“我要叫了啊!” “当我借的,行不行!”他不耐烦地看着我,“快,给我钱。” “不行!不借,坐公车怎么了!”我斜眼看着他,“最讨厌动辄打车的人了,即使有钱又怎样。” 他愣了一下,先是不满地瞪着我,见我没有松手的意思,便郁闷地挠挠头:“行了行了,坐公车!再给一块!”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空调车是两块的!”他朝我吼道。 “哦,”我想想也是,马上又摸了一块给他。 “再给一块。”他说,并不看我。 “没有三块的车吧?”我说。 “万一中途出什么问题了,要有打电话的钱啊!”他又大声地说道,“真是的,算我失策,我失策!” “不是有手机吗?”我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万一手机刚好没话费了呢!”他坚持着伸出的手。 受不了这个没钱就紧张的家伙,我只好忍住笑再给了他一块钱。 “我走了。”他接过钱,郁闷地跟我挥挥手,“拜拜。” “嗯,路上注意安全。”我说。 “是别人注意安全,”他骂骂咧咧地说道,“MD,真想抢人了!” 走到门口时,我小心地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似乎没什么动静。想了想,我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屋里是暴风骤雨后的狼藉与安静。 孔旭的父母跟我们所有同龄人的父母一样,有渐渐斑白的头发,有逐渐爬上皱纹的脸庞,有疲惫凝重的眼神,有恪守传统的坚持。 孔妈妈的眼睛又红又肿,坐在沙发上无声地流着眼泪。孔爸爸低头抽着烟,脚下的烟头散落了一地。 我小心地叫了他们,然后从洗手间里将准备好的热毛巾拿出来递给孔妈妈:“阿姨,先擦擦脸吧。” “是,若,若禾吧?”孔妈妈的眼泪又掉下来,“别人的孩子都这么乖巧,偏偏我的孔旭,让我怎么办才好啊!” “别说了!还嫌不够丢脸吗!”孔爸爸喝斥道,“去看看他东西收拾完没有!今天就赶回去!” “你让孩子缓一下劲吧,刚才差点把他打死了,”孔妈妈哽咽道,“这么大的孩子了,你真把他往死里打啊!” “不给他掰正过来,就得往死里打!”孔爸爸狠狠摁灭了烟头。 我心里一惊,他们现在就要把孔旭带走吗? “叔叔,阿姨,”我看着他们,“你们要把孔旭带走吗?” “不然怎么办啊,”孔妈妈擦擦眼角,“我是好话歹话都说完了,这孩子也不停。他爸爸又打又骂的,他吭都不吭一声。既不喊疼,也不承认错误。让我们拿他怎么办啊!” 我看着孔旭伤心欲绝的父母,缓缓在他妈妈身边坐下:“阿姨,这不是错误,真的不是错误。这是孔旭自己也没有办法的事,他也很不好受的。” “什么!”孔爸爸瞪着我,“什么叫没办法的事!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说话怎么都不懂脑子啊!就是因为你们太放任自己了,这社会才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怪事!才会有他这样的怪物!” “孔旭不是怪物!”我不由有些急了,“他是您的儿子,您不该这样否定他,不该这样说他。” “不是怪物是什么!”孔爸爸急红了眼,“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吗?还要什么脸面,他还要什么脸面!就是祖宗的脸也被他丢光了!打他我都嫌脏了手!” 我一想到孔旭低着头,不吭一声地承受这样的责难就难受。他那样敏感纤细的人,怎么经得起这样的否定。 “刚才就是这样骂他的吧,”我的眼泪滚落下来,“想着往死里打他吧?” 孔旭的父母愣了一下,都转头看着我。 “他一直过得多辛苦你们知道吗?”我说,“他也努力调整过自己,看了很多书,想了很多办法。谁愿意做两个自己啊?他活得多累多矛盾,你们一直看不出来吗?现在这样辱骂他,作为父母这样辱骂他,比整个社会嫌弃他还让他难过,不知道吗?他不是不知道喊疼,是因为心里比身上还疼啊!” 孔妈妈呜咽着又流下泪来。孔爸爸烦闷地挥挥手:“别替他说话!今天他要不跟我们回去,就断绝关系好了!” “这样就解决问题了吗?”我看着他们。即使是我,面对哭个不停的母亲,面对暴躁的父亲,也会觉得心痛难忍吧。 突然,我心里猛得一惊,转向孔妈妈:“他在里面多久了?孔旭在里面多久了!” “怎,怎么?”孔妈妈慌了神。孔爸爸也愣了一下 “孔旭!”我叫起来,冲到他的房间门口拼命敲着门,“开门,孔旭,快开门!” 里面一点回应也没有,我的头脑开始一片空白,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流:“孔旭,不要吓我,快开门,求你快开门!” 孔旭的父母也吓住了,一时呆立在原地忘了该怎么办。 同孔旭一起送入医院的还有他的妈妈。 在看见孔旭淌着鲜血的手腕时,她当场就晕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跟到医院的。我始终以为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梦中。醒来的时候,孔旭拉着我的发梢摇头,说周若禾你怎么能容忍自己每天顶着分叉的头发到处晃悠? 友舒焦急的脚步声蹬蹬地传来,她喘着粗气在我跟前停下:“孔旭呢?” 我无力地指指急救室的门:“送进去了。” 友舒担忧地看了看我指的方向,愣了一下,走向蜷缩在门口的孔爸爸,“孔叔叔吧?你别太担心,我妈认识这里的医生,正在跟他们联络,会全力抢救孔旭的。” 孔爸爸的嘴唇和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一起微微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病房里传来孔妈妈醒来后发出的声嘶力竭地哭喊声,友舒跟随着护士跑进去看她了。 我慢慢站起来,从等待区走了出去,走到闻不见药水味,听不见疼痛呻吟,看不见针管器械的花园里。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个角落待了多久,直到友舒打来电话找到我。 “我妈也过来了,刚才已经找过这里的负责人了,还不知道现在孔旭的情况怎样,”友舒在我旁边坐下,“真是的,怎么会出这种事啊!” “他会没事的,”我看着面前的花草,“他一定会没事的。” “怎么样也不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友舒担忧地皱紧眉头,“你刚才没看见他妈妈的样子,好像一瞬间就老去了。他爸爸虽然表面上硬挺着,其实也吓坏了。” 我吸吸鼻子,没有说话。 “没理由这样对待父母的,”友舒说,“生命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孔旭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啊!” “所以要让他醒过来好好骂一下,”我的眼泪滚落下来,“一定要让他醒过来。” 友舒将手放在我肩上:“放心吧,会好的,孔旭会好的。” 由于伤口割得比较深,孔旭一直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友舒请家里的保姆给孔旭的父母带来了饭菜,又准备了一些日常的用品。 我和她一直守在病房外,各自低着头,默默地祈祷着孔旭的平安。 “你没事了吧?”安静的过道上,友舒问我。 “什么?”我有些疲惫地看着她。 “陆飞的事,”友舒看看我,“没事了吧?没联系了?” “嗯,”我轻声应道,“结束了。” “是好事,”友舒说,“是你的总会来,不是你的强留也没用,而且会把自己搞得很辛苦。” “我知道。” “真的知道吗?” “真的知道,”我点点头,“虽然知道和释怀是两回事,但已经知道了,也会慢慢释怀的,我想。” “今年这是怎么了,好像总是发生不好的事,”友舒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们看着年轻,却仿佛已经经历了好多事,心总会没来由地觉得累。” 我心里突然紧了一下,转头看着友舒:“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不是吗?”友舒说,“你经历了感情上的大起大落,孔旭现在正在经历生死考验,我也总是有烦琐的事要操心。身边的同事朋友说得最多的词就是‘郁闷’。我们这代人到底怎么了?” “似乎太浮躁了,”我脑海里闪过酒吧里的灯红酒绿,闪过陆飞不想被束缚的谈论,闪过友舒老公跟那个陌生女孩的亲密,“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是啊,”友舒说,“为什么我明明很幸福了,还是觉得不满足,偶尔还会觉得空虚呢?” 我转头小心地看了看她:“友舒,你是幸福的,真的。” “嗯,”友舒点点头,“我知道,可能是我太贪心了吧。” 我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周若禾,”友舒突然转向我,“你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不会像孔旭这样吧?” 我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不会,比起面对困难,我没有死的勇气。” “我也不会,”友舒说,“以后让孔旭也保证不会。” “嗯。”我点点头。 我回家洗了个热水澡就直接去公司上班了。 讨论策划案、准备项目资料、落实项目数据,整个上午一刻都不得闲。虽然如此,心里始终一直在担心孔旭的情况。有些片刻会走神,觉得生与死其实隔得并不远,而我们每天碌碌而为又是为了什么呢。 繁忙的事务告一段落时,我思量着等高层们开完会后,跟宋经理请假去医院看看。 许乔推开门从会议室走出来。 “周若禾,”他洋洋得意地晃到我跟前,“我?了你两块钱哦,两块!” 我将胳膊支在办公桌上揉着太阳穴,没有理会他。 “等着专坐一块钱的公车,一路上似乎很顺利,也没有需要打电话救急的情况,”他嘿嘿笑了两声,“这样,就省下两块钱了!不过先说清楚啊,那钱是我的了,你不能再要回去了。” “会开完了吗?”我问。 他愣了一下,又得意地压低声音说道:“没有,我偷溜出来的。抑制不住想跟你分享一下一块钱回家的心得。” “哦。”我点点头。 他仔细看了看我,渐渐收起脸上的笑:“眼睛怎么了?又哭了吗?” 我垂下眼睛没有回答。 “又有什么事吗?”他疑惑地看着我,“怎么我一离开,你就很倒霉的样子啊?怎么了?” “我想请假。”我说。 “又请假!不行,绝对不可以!”他叫起来,“事情这么多,这么忙,没看见里面讨论得紧锣密鼓吗?” 他又下意识地看看自己:“别看我出来就以为没有重要的事啊,我也是透透气,马上又要进去忙了。不是才请了三天没多久吗,你不能再请假了,不行,知道吗?” “是孔旭,”我轻轻地说道,“跟我一起住的孔旭。他出事了,现在在医院,还没醒过来。” “什么?”许乔一下认真起来,“在医院?” “我要去看他,我不放心,”我说着鼻子又开始发酸,“我很害怕,怕得要死,真的。虽然还在这里做事,还跟你说话,但心里一直不知道有多害怕。” 许乔看着我,眉头渐渐皱起。 我轻轻抹去眼角涌出的眼泪:“如果请假不行,我就辞职吧。” “不行,”许乔看着我,并不觉得意外似的,“辞职不行。去吧,现在就去。” 我点点头,开始收拾自己的包。 许乔并没有转身接着去开会,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我。 “周若禾,”他突然叫了我一声。 “嗯?”我转头看着他,感到浑身已经没有力气了。 “不要害怕,”他说,“无论身边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 我看着他时而让我觉得讨厌、又时而让我不觉入神的脸,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却越来越酸,心颤抖得也越来越厉害。 “不要害怕,”他又说,然后顿了顿,“还有,还有我,可以找我。” 我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对他轻轻展开一个微笑:“你要保证不再欺负我。”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轻轻笑起来:“嗯,知道了。” “孔旭,”我看着他,“他会没事的,对吗?” “嗯,”他点点头,“可能太累了,早就醒了,干脆趁这个机会多睡一会。不要担心。” 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让我感到了一丝放松,我愿意相信这样的解释。 坐在去医院的公车上,我再没有心情观察上上下下的每个人,虽然凝望着窗外,也不知道经过的是哪些地方。我的脑海里出现第一次跟孔旭一起坐在球场边的情景。他让我看陆飞的屁股,赞扬他的好身材。还出现他每每摇曳着在校园里经过的样子。嘴角总是挂着淡淡的,漫不经心的笑,眼神总是透着一股看进人心的犀利和挑剔。还想起我们一起去看电影,醒来后看见他安详睡去的表情。安详?想到这个,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为什么那时候我会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会用这个词来形容眼里看到的他?难道这一切早有预示?“不,不可能,周若禾,你是在胡思乱想,”我马上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许这样想,他只是睡着了,跟那次看电影一样,觉得剧情太无聊,所以睡着了。”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我还是在车停稳后马上下了车,然后招了一部出租车,急急地往医院赶去。 慌乱中跑错了医院的门,慌乱中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人,慌乱中忘记了孔旭待的地方。 我一个人站在错综复杂的医院走廊上东张西望,看着往来面无表情的人,突然很想念孔旭淡淡的笑脸,想念他慵懒的神情,想念他挑剔的话语。可是越想抓住,这样子却变得越来越模糊,我开始不止是慌乱,而是带着惊恐的心情听着自己清晰缓慢的心跳声。 “若禾,你怎么在这里,打电话也没人接,”友舒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我立即转向她:“友舒,孔旭,孔旭,” “这家伙总算是醒了,打电话就是告诉你这个,”友舒脸上的疲惫也没褪去,“怎么不接啊?” 我的心顿时快速地跳起来,眼泪也终于可以伴着笑一起出现:“太好了,友舒,太好了!” 躺在病床上的孔旭脸色苍白,眼里忽闪着微弱的神采,像一盏将明将灭的灯。 这样子紧紧揪痛了我的心,眼泪忍不住又一颗颗滚落下来。 孔妈妈在一旁无声地擦着眼角,终于可以放下一点心的她显然还没有从惊恐中完全回过神来。 “醒过来一会了,”友舒在旁边轻声对我说,“不要跟他说太多话,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我点点头,在孔旭旁边坐下。 他微睁的双眼看着我,嘴角艰难地牵起一个淡淡的微笑。 我鼻子一酸,眉头不由紧紧皱起来:“你吓死我了,孔旭。你真是,真是太没义气了。我会好好收拾你的,等你好起来,绝对不会放过你!” 孔旭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他轻轻动了动嘴角。我赶紧俯身靠近他。 “你今天好丑啊。”他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 我好笑地看着他,却又掉下一行泪来:“当然了,全怪你,都是你害的。” 孔旭轻轻笑着,有些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好了,让他睡一会,”友舒拉拉我,“先出去。” 我们站到门外的走廊上,孔妈妈继续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孔旭。 “我必须得回去补补睡眠了,”友舒说,“老公明天出差,还要帮他准备一下东西。” “怎么又出差。”我嘀咕道。 “嘿,你这家伙才奇怪呢!我都没抱怨,你倒抱怨起来了,”友舒好笑地瞪我一眼,“还有,家里的保姆有事不在。出了事,孔旭的父母一直没好好吃饭,你回去帮他们弄点来吧。吃医院的饭菜总觉得不舒服。” “嗯,”我点点头,“你早点回去休息,这边交给我了。” “手机会一直开着,有事给我打电话。”友舒交待。 “关机,”我对她说,“不要任何人打扰,好好休息。不会有什么事的。” “怎么放心啊,”友舒不信任地看着我,“你们两个我都不放心。” “他父母还在呢。”我说。 “这才是问题呢,”友舒压低了声音,“他妈妈倒是没什么,可他爸爸一直很严肃。孔旭醒来他都没进去看过。” 我看看友舒,没有回答。 友舒却将视线转向了旁边。我转头一看,孔爸爸正从外面走进来。 “哦,”他看到我们,“辛苦你们了,这次,谢谢了。” “不用客气,我们都是朋友,”友舒赶紧摆着手,然后撞我一下,“快回去准备饭菜了。叔叔,她一会给你们送饭过来。” 孔爸爸脸上滑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然后轻轻地点点头。 “叔叔,”我看着他,“把孔旭自己的人生交给他吧。” 友舒和孔爸爸都愣了一下,有些惊异地看着我。 “叔叔和阿姨也应该好好享受自己的生活,不要因为已经长大的儿女活得太累,”我继续说道,“让他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该经历,该后悔,该痛苦,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只要他还好好活着,其实你们心里就很安稳了,不是吗?” 孔爸爸沉默了片刻,随即严肃地看着我:“不用你教我,自己才多大点啊!” 友舒又用胳膊撞撞我:“快走拉,你懂什么!回去准备饭菜。” 我瞪她一眼:“轻点,真是的。难道我只懂做饭吗?” 孔爸爸看看我们,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在回家的路上接到许乔打来的电话。 “那个朋友怎样了?”他问。 “已经醒了,”我心情舒缓地说道,“这下总算放心了。” “我就说嘛。”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这感觉让我心里悄悄温暖了一下。 “周若禾,”他突然又可怜兮兮地说道,“下班了,我没地方吃饭。” “怎么会,街上那么多餐馆都坐满了吗?一处也容不下你吗?”我说。 “嗯。”他巴巴地应道。 我不由笑起来:“正好我要回家做饭,过来吧。” “真的吗?”他一下激动起来,“不是骗我吧!” “什么时候骗过你啊。”我说。 “就算骗过也都算了,我马上过来!”他突然又愣了一下,“你做饭?” “嗯,有问题吗?” 他迟疑了一下:“我要不要自带干粮,万一,还不至于饿死。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直接吃干粮就行了,还过来干吗啊。”我说。 “知道了,会两袖清风地过来的。”他勉为其难地说道。 “那就一会见了,拜拜。”我挂了电话,突然发现自己的嘴角一直扬着浅浅的微笑,心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些加快了。 快步赶回家,许乔已经先我一步到了。看见他帅气挺拔的身影等在小区门口,我突然感到一丝紧张。奇怪,看见这家伙怎么会紧张。我自嘲地笑笑,向他走去。 “对不起,等很久了吧?”我略带歉意地看着他。 “没关系,想像得到,”他理解似地点点头,“一块钱的公车嘛。” “两块的,”我说,“今天空调车先来。” “这怎么行!”他瞪着我,“怎么能严以律人,宽以待己呢!给我坐车的钱就一块,自己坐两块。” 我反应了片刻才理解他的“严以律人,宽以待己”,好笑地看着他:“你怎么来的?” “打车啊,”他满不在乎地说道,“还是花自己钱踏实啊!” “公司的事忙完了吗?刚才听你说好像有很多事呢。”我问。 “事情多没错,要看交给谁了,”他得意地拍拍我的肩膀,“哥哥我办事,你放心。” “真不好意思,我这段时间老是出问题耽误工作。”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自己也不想的啊,”他微笑着点点头,“没事的,不要担心。还有我呢。” 我抬头看着他俊朗的脸,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周若禾,这是你看的书吗?原来你真的很喜欢看书啊!”许乔高高的个子在客厅里转来转去,像个孩子似得对什么都感到好奇。 我打开冰箱拿菜,正要回答他,看见他的背影却突然愣住了。心里不由想起另一个同样高大帅气的背影,曾经也在这个空间里出现,曾经带给我无比雀跃的欣喜和幸福感,虽然最终是通彻心扉的难受,但那发生过的美好还是会偶尔出现在脑海里,提醒我曾经怎样用心得去爱过一个人。这应该也是一笔财富吧,毕竟不是人人都会遇到让自己如此投入的一段感情。想到这里,我轻轻笑了起来。 “这个又是什么?”许乔拿起桌上被我闲置了好几天的十字绣,“你在弄这个吗?” “嗯,”我点点头,“那三天,一直在绣这个。”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明白了。低头仔细看了看那可爱的图案,他的嘴角渐渐扬起来。 “你看电视吧,我一会就好。”关上厨房门前,我对他说。 “哦。”他听话地应了一声,拿起遥控器坐在沙发上,长长的腿惬意地舒展着。 一阵热火朝天的忙碌后,我将带给孔旭父母的饭菜一一整理摆好,用一条厚厚的毛巾裹起来保温。 “我们快点吃,我还要去医院送饭。”我边说边把菜端出来。 许乔转头有些吃惊地看着我,很快又面带满足地坐到饭桌前,一直保持着弧度满满的微笑。 “笑什么啊?”我也坐了下来。 “还会做饭,”他开心地朝着我说,“看起来也不难吃。” “何止看起来啊,”我斜眼看看他,“不知道有多好吃呢!” “哦!”他居然没有表示异议,而是胃口很好地开始吃菜。 “嗯,真的好吃!”他边吃边向我竖起大拇指,“很符合我的口味!” “当然了,我们金牛座对美食是有与生俱来的天赋的,不管是吃还是做。”我不由有些得意。 “那射手呢,我是射手座。”他问。 “射手,”我想了想,“好动、花心、朝三暮四、凡事两分钟热情,” “打住!”他不满地看着我,“说点好听的。” “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我遗憾地看看他,“聪明吧?可只要不是傻子都可以算聪明。积极热情?可是刚才说了,持续不到两分钟,” “金牛很笨的,”他也不无遗憾地看着我,“迟钝、臃肿、行动缓慢。不过勤能补拙拉,你还是有救的。” “射手非常自负,而且是没有根据地自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实际上根本算不上什么!” “金牛又呆又蠢,还爱钻牛角尖,认死理。就算自己错了,也死要面子不悔改!” “射手的形象才好笑呢,上面是人,下面是马。所以既不算完整的人,也不算完整的马!” “金牛连人都算不上,就是一头又胖又重的牛!还是金的,那就更重了!掉到河里的话,最先淹死的就是它!” “最讨厌射手座!”我大喊道,“所以书上说得真有道理,我们金牛绝对不要找射手座!完全不相配!” “聪明阳光的射手座也不会喜欢又笨又傻的金牛座的!”他同样大喊道,突然又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我,“那么,金牛和哪个最配啊?” “处女,当然是处女座了,”我不满地瞪着他,“百分之百绝配!” “豁,”他不屑地斜我一眼,“真好笑啊,动物怎么跟人绝配啊?人家不会看上满身是缺点的你的,而且还那么笨,脾气暴躁!” “什么!”我一激动,差点把筷子当成武器飞向他。 “吃饭吧!”他好笑地看着我,“说不过我的,还是老实吃饭吧,快。” 我气鼓鼓地看着这个家伙,跟他在一起,真是随时都可能让我生气。 “都是你耽误的原因,饭菜都快凉了!”我抱着包裹好的饭菜,站在小区门口,不满地对许乔抱怨道。 “所以才说陪你打车去嘛,”他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给钱,行了吧?” 这个我倒是没什么异议。只是奇怪地打量了他后,我好奇地问:“你没有其它事做吗?是不是被女朋友抛弃了?找不到玩的了?” 他愣了一下,突然有些愠怒地瞪着我:“那好,那你自己去吧!我走了!” “你走了谁给钱啊?”我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要不是你惹我激动,我说不定早就到医院了。不对,说不定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说不定还把明天都提前过了!”他咬牙切齿地瞪了我一下,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我们不约而同都坐在了后排,然后又马上分开,保持着一段醒目的距离。 “干脆你坐前排好了。”他不满地斜我一眼。 “又不是我给钱,要坐你去坐。”我说。 “我喜欢坐后面,宽敞。”他霸道地将腿伸到我前面。 我一脚踏在他干净的休闲皮鞋上,他顿时啊地叫了一声,然后恶狠狠地瞪着我:“周若禾!” “我也喜欢宽敞。”我冲他笑笑。 “你们,”师傅转过头来看着我们,“到底要不要坐一个到前面来啊?” 我们这才意识到出租一直一动没有动。 “啊?我们还在原地啊!”我心里一凉,时间又耽误了。 “不用,不用,我们说着玩的。师傅你快开车。”许乔赶紧冲师傅摆摆手。 “嘿!我还以为你们说真的呢!”师傅好笑地摇摇头,发动了车。 我埋怨地看了一眼许乔,他却靠在后背上,一只手摩挲着有青色胡渣印的下巴嘿嘿笑着。 “对了,那个朋友,他怎么出事的啊?”走到半路时,他突然问我。 “哦,他啊,”我愣了一下,迟疑着要不要跟他说。 “什么事严重到要去医院抢救啊?”他继续不解地看着我,“天灾人祸道倒还说得过去,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有些不自然地看看他:“这个,是心里不舒服,极度不舒服。” 许乔显然有些迷惑,他打量了我一下:“可是怎么会抢救呢?” “割腕。”我轻声说道。 “什么?”许乔惊了一下,“怎,怎么会这么严重?” “孔旭他,”我想了想,“不喜欢我这样的。” 许乔愣了一下,随即又慢慢点着头,“我明白了。” 车到了医院后,许乔在附近的水果店买了些水果递给我:“一起拿上去。” “不去看看吗?”我问。 “不了,我在这等你。”他轻轻笑了笑。 “你是,”我用一种有些陌生的眼神看了看他,“也不能接受这种事,也觉得很别扭吗?” “不是,”许乔好笑地看我一眼,“他父母一定不想看到很多旁人去探望,已经很伤心了,只是不想他们还觉得难堪而已。因为他们的不理解,孔旭才会进医院的,不是吗?” 我心里一下释怀了,也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聪明,也没跟他说多少,他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谢谢你。”我看看手里的水果,对他笑了笑。 “好了,快去吧,不用急着下来。”他冲我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差点让我因此走了神。 走到病房,仍然只有孔妈妈一人守着孔旭。 我把还有些温热的饭菜一一摆好,将碗筷递给孔妈妈:“阿姨,快趁热吃吧。孔叔叔呢?” “若禾啊,”孔妈妈接过碗筷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轻轻拉起我的手:“阿姨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跟友舒,你们都是多好的孩子啊。要不是你们,我家孔旭真不知道会怎样了。” “别这样说,阿姨,”我也轻轻拉住孔妈妈的手,“把我们都当你们的孩子,不用这么客气。” “你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又忙了一天,累坏了吧?”孔妈妈怜爱地替我理了理额前的刘海,“唉,你父母看见的话,该有多心疼啊!” “没关系,阿姨,”我确实觉得很疲惫了,但还是尽量打起精神,不想孔妈妈担心,“我年轻,睡一觉就补回来了,照样活蹦乱跳的。所以放心吧!” 孔妈妈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微笑,轻轻拍拍我的脸:“好孩子。真是漂亮懂事得惹人爱。如果孔旭不是这个样子,还真想你当我儿媳妇呢!” “阿姨,”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你这样说,孔旭跟我都会受不了的。” 孔妈妈本想笑的,却突然又凝重起来:“是啊,我们孔旭怎么办?难道一辈子不结婚吗?” “顺其自然吧,阿姨,”我说,“孔旭自己也在逼自己,所以才会隐忍了很多痛苦,才会发生这样的事。以后的路,让他自己去走吧。” 孔妈妈轻轻点点头:“我还有什么办法啊,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就好。只是他爸爸,唉。” “对了,叔叔呢?”我想起来一直还没看见孔爸爸。 “他回家拿钱了,”孔妈妈擦擦眼角,“没料到会出这事,来的时候也没带多少钱。他爸爸这次也是气急了。” “嗯,我理解,换谁都会这样的,”我重新把饭菜端给孔妈妈,“阿姨,你多吃一点。你要好好的,才能照顾孔旭啊。” 孔妈妈点点头,接过饭菜,眼角又滑下泪来。 我拿起旁边的纸巾替她擦了擦。看见她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了我自己的爸爸妈妈。小时候总觉得他们给我的爱不够,总觉得他们不如别的父母般能为我提供优渥的条件,总是幻想着有一天能够离开那不够温暖的家,自己尽情飞翔。于是一次次对着黑蝴蝶许愿,一次次仰望着夜空期待所谓的长大,以为那便是幸福的开始。可是跌跌撞撞地走到现在,每每觉得孤独寂寥的时候,总是会接到爸爸妈妈打来的电话,没有亲热的嘘寒问暖,都是淡淡的询问。原来觉得既然不够爱,就不用打来啊。现在才忽然警觉,那不是不够爱,只是他们自己的表达方式。只要听到我的声音,知道我还一天天庸碌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他们便满足了,也放心了。亲情就是这样,不期待你有一天变得多耀眼,不关心你是否过得风生水起,只要好好的,平安的,即使碌碌无为如我这般的平凡小人,他们也会在无儿女相伴的老家里心满意足地任凭青丝变白发吧。 想到这里,我的鼻子又开始发酸。赶紧低头替熟睡中的孔旭拢了拢被子。 我抱着饭盒走出病房,独自在过道上站了一会。 脑袋已经向身体发出警告信息了,体质并不好的我其实常常会在连续的忙累后感到阵阵与年龄不相仿的虚弱。 许乔坐在医院的大厅里等了很久了,看见我慢慢走下来,并没有露出惯常的不满神情,反而冲我展开明朗的笑容。 “没事吧?”他看着走近他的我。 我摇摇头,冲他扬扬手里的饭盒:“阿姨说很好吃,吃了很多呢!看来我真是很有天分,是吧?” “嗯,”他好笑地看我一眼,又愣住了:“眼睛怎么又红了?不是有什么事吧?他还好吗?” “没事,”我笑笑,“走吧,我们回去。” “我先送你,然后再回家。”他看着我说。 “哦,”我点点头,“不过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们坐公车回去。” “真高兴你还能替我的钱着想,”他拍拍我的肩膀,“走吧,坐一块钱的去。” 我们坐在车厢的后半部分。我看着窗外缓缓移动的景色,心里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太疲惫的原因,总之就那样安静地待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 “周若禾,”许乔转向我,“我真的觉得你很爱哭诶!眼睛那么大,还装不下那些眼泪吗?” “是吗?我眼睛大吗?”我看向他。这家伙俊朗的五官和孩子般的认真表情总会让人不觉间心里一动。 “嗯,”他点点头,“每次你瞪着眼睛跟我吵的时候,我心里其实都在发毛。” “所以叫你不要惹我啊,”我好笑地看他一眼,“没事谁会瞪你啊。” “睁那么大,眼睛不会累吗?”他好奇地观察起我的眼睛来。 我一下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推开他:“你脑袋那么笨,不会觉得重吗?” 他没有反驳我,而是重新坐好后,突然轻轻扬起嘴角。 “笑什么?”我看他一眼,缓缓地问道,脑袋已经快转不动了。 “想起你每次在我面前哭的样子了,”他扭头看着我笑,“很滑稽,很搞笑啊。” “是吗?”我慢慢调整出不满的表情,也是因为迟钝的原因。 “嗯,”他却精神很好地点着头,“要不然像个傻瓜一样哇哇大哭,要不然像个白痴一样除了哭,什么都不会的样子。” “傻瓜?”我斜着眼看他,“白痴?” “嗯!”他居然又肯定地点了点头,“每次我都要强忍着才不笑。你还记得吗?第一次我们出差,我把买的东西吃完时,你就那样突然大哭起来,那眼泪,真是,怎么会那么多啊?” “还好意思回忆。”我不满地看向窗外。 “以后我们国家哪里发旱灾了,你就去哭一下,保证比雷雨还有效!”他边说边因为自己的创意得意地嘿嘿直笑。 “我是很爱哭,怎么了?”我轻轻闭起沉重的眼睛,“每次哭的时候,就是我的心在洗澡。洗一次,就比原来干净一点,哭一次,就比原来清爽一点。这样有什么不好,至少看见自己的心,正在一点点变得比原来更好,更湿润饱满。带着这样的心去生活,会觉得很自在,很坦然。所以怎么了,爱哭怎么了?” 许乔没有说话,我感到他似乎扭头看了看我,又转了回去。 “你多久会跟爸爸妈妈联系一次,多久会陪他们吃一次饭啊?”我继续闭着双眼喃喃地说着,“看见他们头上的白头发了吗?因为我们才长出的白头发。心里有没有悄悄埋怨过他们啊?埋怨他们跟不上这个时代了,什么先进的东西都不懂。埋怨他们只知道问你吃穿,不能帮你解决工作上、生活上的很多问题,甚至不如朋友来得亲密。可是其实不是他们的问题,渐渐老了,迟缓了,变得更固执了,有一天甚至都不能自理了。这怎么会是他们的错呢?我们也会有这样的一天的,那时候也一定会觉得委屈吧?” 许乔还是没有说话。 “许乔,”我轻轻叫了一声,想确定他有没有在听。 “嗯?”他温和地应道。 “我除了爱哭,莫名其妙的废话还很多吧?”我闭着眼轻轻笑了笑,“其实我很累,真的觉得累了。好想就这样睡了,一直睡。” “周若禾,” “嗯?”我无力地应了一声,昏昏沉沉地将头一下靠在了他肩上。 过了一会也没有听见他说话,我于是放心地睡了过去。 “来我身边吧,”许乔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像是从梦里传来,“如果觉得累,就来我身边靠着我吧。” 我在梦里轻轻笑起来。这样体贴的话从这个家伙嘴里说出来的情况当然只会出现在梦里,现实中,他没有一把掀开我就算不错了。 “周若禾,醒醒,快到站了!要下车了!”果然,一阵剧烈的摇晃将我从梦中惊醒。睁开眼,这家伙正抓住我的胳膊用力摇着。我还没彻底清醒呢,又快被他摇晕过去了。 “真是,你在车上也能睡得像猪一样,”见我醒来,他这才松开我,然后不满地斜视着我,“叫了你好久了,很丢脸呢!” 我摸摸额头,觉得脑袋还是昏沉沉的,浑身也没有力气。不知是不是那家伙摇得太猛的原因。 “还没清醒吗?”他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喂,醒了没?” “你别晃了,还嫌我不够晕吗?”我瞪他一眼,缓缓坐直了身子,看看窗外,“不是还有一个站才到嘛?” “那就来不及了,你睡得那么投入,”他也瞪我一眼,并且伸手揉揉自己的肩膀,“喂,你不止体重重吧?脑袋怎么也那么重,酸死了!” “不是你自己叫我靠的嘛,”我敲着脑袋试图让自己赶快清醒过来,“你说累了就可以靠一下的啊。再说,肩膀那么硬,睡得我好难受啊。” 许乔突然愣了一下,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话来。我茫然地看着他,他又马上闪躲开了。 下了车,我抱着饭盒转向站在我身后的他,对他轻轻笑了笑。 “谢谢你陪我送饭,快回去吧。”我说,突然感到体内的虚弱又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这让我不由恍惚了一下。 “你怎么了?”许乔认真地打量着我,“还想睡吗?” “嗯。”我轻轻地点头,却觉得这样似乎也耗费了很多力气。 “回去再接着睡吧,现在,”他小心翼翼地看我一眼,“先打起一点精神,好不好?” “嗯?”我不解地看着他,悄悄用最后一点力量坚持着。 他却突然显得有些不自然,伸手挠挠头发:“至少要陪我等一下车啊,这样才礼貌吧。” “哦,”我觉得身体似乎不是我自己的了,想集中精神也慢慢变得困难起来。但我还是微微笑了笑,“好啊。” “周若禾,”许乔看看我,又看看别处,“刚才,” 我抬头看着他,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了。 “刚才在车上,”他似乎有些紧张,眉头也渐渐皱起,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你睡的时候,不是,你靠着我的时候,我说的话,听见了吗?在做梦吗?” 我茫然又无力地看着他。 “以为在做梦吗?”他突然又显得有些焦急,“不是叫你脑袋靠着我,不是那个意思。” “许乔,”我感到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身体内的虚弱了,这感觉让我不自觉开始慌乱起来。 “嗯?”他这才认真地看着我。 “我,”我轻轻皱起眉头,“好像生病了。” 他一下愣住了。 他的脸上滑过一丝焦虑,一手拿过我怀里紧抱的饭盒,一手轻轻将我揽到身边:“没事,我们马上去医院!” 身体的虚弱,精神的涣散,这突如其来的感觉让我感到害怕,但因为旁边有高大的他,竟也感到了一丝放心。 许乔张望着来往的出租车,可是都已经载有了乘客。 “MD,”他焦急地骂了一句,“什么东西啊,半天不来一辆空车!” 靠着他的我渐渐缓了些过来,我轻轻拉拉他的衣服。他低头看着我,眼里的着急还没消散开去。 “带我去看中医,”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中医,好像是虚弱的身体自己发出的讯号,“这里附近就有一家。” “中医?”许乔奇怪地看我一眼,又抬头四下看了看,“也行,只要是医院,先看看再说。” 走进街边这家有些冷清的中医诊所时,许乔停了一下:“这里只是一个中药铺啊。” “没事,就这里了。”我缓缓在等待病人就诊的老中医面前坐下来。 许乔只好不说话,安静地站在一旁陪着我。 “哪里不舒服吗?”老中医放下手里的报纸,取下老花镜,示意我将手放到一个垫子上。 “说不上来,就是突然没有力气,似乎要倒了的感觉。”我轻声说道。 许乔有些担心地低头看我一眼,又认真地看着老中医替我把脉。 “嗯,”过了一会,老中医又让我换了另一只手。 “她没事吧?”许乔有些等不急老中医缓慢仔细的把脉了。 几分钟后,老中医缓缓松开我的手。 “不要太多愁善感了,憋着一股气啊,”老中医指指我,“这样抑郁会伤肝的。”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许乔也奇怪地看看我。 “你这不是什么病,可也不是小问题啊,”老人朝我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心里如果有事,有不好的情绪,如果得不到很好的排解,就会抑郁在心,长期积压的话,不但会给肝脏造成负担,也会把本来就有些弱的体质拖累了。而且,最近压力应该很大,太紧张,又没休息好的缘故。” 除了经验丰富的医生,谁还有我自己了解自己呢。我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些话,多半是最近接连发生的事让我有如此大压力的。而那抑郁在心底,没有及时疏导的情绪,应该就是我对陆飞起落的感情所导致的吧。 我轻轻笑了笑,服气地点了点头。 显然许乔也想到了这原因,他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严肃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除了喝点中药调理,自己慢慢敞开心也很重要,”老医生边开了处方边对我说,“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让身体的负担这么重呢。开朗一点才好嘛,不能小气了,那样气得是自己。” 我悄悄抬头看了看许乔,他严肃得突然有些陌生 在药铺拿了熬好的药,又听了医生关于服药的嘱咐,一直到回到我住的地方,许乔都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我也不好先开口询问他。一是本来还有些虚弱,一是已经很麻烦他了,怕他更不耐烦。他这样严肃,是因为我老是出问题吧。就像他曾说过的,什么糟糕的情况都有可能在我身上发生。 他沉默着从袋子里拿出一袋还很烫的药递给我。我坐在沙发上有些机械地接过来,然后看着他把剩下的放进厨房。 “糖在哪里?”这是他从刚才开始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愣了一下。他也不追问,自己在厨房里找起来。过了一会,用小碗装着一些白砂糖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许乔,”我有些疑惑地叫了他一声。 “喝吧。”他指指我手里的药。 我看看他,又看看药,尽管心里有很多困惑与不解,但还是皱着眉一口口先喝了起来。 许乔一直神情严肃地注视着我。 等我皱眉扯嘴地将空袋子展示给他看时,他并没有因此缓和一下表情。 我有些尴尬地端起装着白砂糖的碗,舀了一小口放在嘴里。甘甜混着苦涩的滋味让我又好奇地品尝了半天。 他见我似乎有些精神了,便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你要走了吗?”我直起身子望着他。 “嗯,你好好休息。”他低沉地应了一句。 这突然的转变更让我摸不着头脑了。我又做了或者说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了吗?怎么不干脆像平时一样跟我吵一下啊? “许乔,”我叫住他,“等一下,你等一下,好吗?” 他站在门口,背对着我,也不转身。 “刚才,在车站,”我慢慢站起来,“是不是有话跟我说啊?” 他沉默了一会,轻轻摇摇头:“没有。” 我愣了一下,又想着该好好跟他解释一下:“不是不用心听你说话,刚才真的没有一点精神了。” “我又没说什么,”他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挂上了一抹微笑,但却显得陌生又不自然,“反正我们在一起说的都是废话。” 我茫然不解地看着他:“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啊,”他无谓地耸耸肩,依旧挂着那不自然的微笑,“我干吗要生你的气啊,你不要多想。” 尽管还有些不解,我还是点点头,对他笑了笑:“嗯,知道了。谢谢你。” 他也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接受了我的感谢。 “你路上小心,”我对他说,“放心,我会按时上班,不会找借口请假的。” “周若禾,”他低下头,又抬起来看着我。 “诶?”我看着他,嘴角的微笑还没散去。 他却又不说话了,就那样看着我。 我眨眨眼睛,表情平静地等待他可能要说出的对我的不满。我想,即使说出来,看在他刚才让我依靠了一下的份上,这次也不会跟他吵的。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人吗?”他缓缓地问道。 我一下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他却又笑起来:“知道了。没事,我先走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打开门又关上门离开了 我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许乔这是怎么了?突然的严肃,牵强的微笑,然后转身离开。是因为看不起我现在柔弱的样子吗?可是连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身体已经疲累到快支撑不住的状态了,更不知道原来那些潜在的情绪和心情竟会影响到我的健康。我以为只要不去想,只要时间一点点过去,只要在心底跟自己说了结束,那么,一切不好的便都结束了。可为什么还会偷偷地生病呢。是啊,是我的身体违背着我的心意在偷偷生病,我并不知情啊。 心里突然好似缺了一块,空得有些发慌。我理解为还在生病的缘故,也是太累的缘故。缓缓在沙发上躺下来,拉过丢在上面的一条毯子盖在身上,将头轻轻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我就那样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直到起床的闹钟将我吵醒。 我揉揉眼睛,起身又在沙发上坐了片刻。突然有些委屈,觉得没有人能陪我,体谅我。我又转头看看紧闭的房门。所有人,都会从这道门里进来,逗留一会,然后还是会离开吧,剩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无声无息地过着每天重复单调的日子。 “没关系,都没关系,”我又跟自己说,“打起精神,照顾好自己吧。” 然后我穿上拖鞋,走到厨房烧上一锅水开始烫我的牛奶和中药。 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我边刷边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模样。从头发,到眉毛,到眼睛,到鼻梁,到冒着白色牙膏泡泡的嘴唇,每一处都还是青春的样子。生活给我了一些伤痛,可青春还在,那便没什么不对劲了。 “周若禾,加油!你真是一个大美女,会幸福的!”我对着镜子含糊地说道。 跟每天一样,我总是舍不得提前五分钟出门,因此也注定了只要出门便开始急急地往站台跑,怕错过了那个时刻会来的公车。 我一手拿着盒装牛奶,一手拿着袋装中药拼尽全力挤上了人满为患的公车。不用找扶手,被挤在人堆里的我完全不必担心摔倒,前后左后都有支撑。因此我开始放心地吸起我的牛奶来。 车载电视里播放着圣诞节来临前的各种喜庆准备,耳边有人们关于日常生活的唠叨、抱怨、说笑。每个人每天不都这样生活着吗,我并不是最糟糕的那个。早上关于孤独的委屈渐渐消散开去,我边吸牛奶边悄悄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到站挤下了车,我这才找了个垃圾桶把空牛奶盒扔掉了。准备转身往公司的方向跑两步时,刚好看见许乔从转拐出走过来。 “喂!”我赶紧追上去,跑到他身旁,“你今天好早啊!”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却又马上理了理挎包的带子继续疾步走着,并不理我。 我有些尴尬地瘪瘪嘴,又赶紧跟上去:“你知道吗?我刚才在车上一口气喝完了一盒牛奶,现在还有点撑呢。” 他看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里的中药,还是不答我的话。 “车上挤满了人,我被困在中间,要是不赶紧喝完,稍微挤一下,牛奶就会溅到别人身上吧,那样我就死定了。呵呵。”我边说边跟他走到电梯间等下来的电梯。 他还是没有反应,认真地看着墙上的电视广告。 我小心地偷偷打量了他一下,除了胡子似乎没刮干净,衣服、头发、脸庞,都干干净净得很好看。 我正要说话,又有其他同事来了,看见我们纷纷打招呼。许乔这才笑起来,跟他们有说有笑得恢复了神采。 我看着他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些难过,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我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许乔这是怎么了?突然的严肃,牵强的微笑,然后转身离开。是因为看不起我现在柔弱的样子吗?可是连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身体已经疲累到快支撑不住的状态了,更不知道原来那些潜在的情绪和心情竟会影响到我的健康。我以为只要不去想,只要时间一点点过去,只要在心底跟自己说了结束,那么,一切不好的便都结束了。可为什么还会偷偷地生病呢。是啊,是我的身体违背着我的心意在偷偷生病,我并不知情啊。 心里突然好似缺了一块,空得有些发慌。我理解为还在生病的缘故,也是太累的缘故。缓缓在沙发上躺下来,拉过丢在上面的一条毯子盖在身上,将头轻轻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我就那样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直到起床的闹钟将我吵醒。 我揉揉眼睛,起身又在沙发上坐了片刻。突然有些委屈,觉得没有人能陪我,体谅我。我又转头看看紧闭的房门。所有人,都会从这道门里进来,逗留一会,然后还是会离开吧,剩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无声无息地过着每天重复单调的日子。 “没关系,都没关系,”我又跟自己说,“打起精神,照顾好自己吧。” 然后我穿上拖鞋,走到厨房烧上一锅水开始烫我的牛奶和中药。 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我边刷边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模样。从头发,到眉毛,到眼睛,到鼻梁,到冒着白色牙膏泡泡的嘴唇,每一处都还是青春的样子。生活给我了一些伤痛,可青春还在,那便没什么不对劲了。 “周若禾,加油!你真是一个大美女,会幸福的!”我对着镜子含糊地说道。 跟每天一样,我总是舍不得提前五分钟出门,因此也注定了只要出门便开始急急地往站台跑,怕错过了那个时刻会来的公车。 我一手拿着盒装牛奶,一手拿着袋装中药拼尽全力挤上了人满为患的公车。不用找扶手,被挤在人堆里的我完全不必担心摔倒,前后左后都有支撑。因此我开始放心地吸起我的牛奶来。 车载电视里播放着圣诞节来临前的各种喜庆准备,耳边有人们关于日常生活的唠叨、抱怨、说笑。每个人每天不都这样生活着吗,我并不是最糟糕的那个。早上关于孤独的委屈渐渐消散开去,我边吸牛奶边悄悄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到站挤下了车,我这才找了个垃圾桶把空牛奶盒扔掉了。准备转身往公司的方向跑两步时,刚好看见许乔从转拐出走过来。 “喂!”我赶紧追上去,跑到他身旁,“你今天好早啊!”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却又马上理了理挎包的带子继续疾步走着,并不理我。 我有些尴尬地瘪瘪嘴,又赶紧跟上去:“你知道吗?我刚才在车上一口气喝完了一盒牛奶,现在还有点撑呢。” 他看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里的中药,还是不答我的话。 “车上挤满了人,我被困在中间,要是不赶紧喝完,稍微挤一下,牛奶就会溅到别人身上吧,那样我就死定了。呵呵。”我边说边跟他走到电梯间等下来的电梯。 他还是没有反应,认真地看着墙上的电视广告。 我小心地偷偷打量了他一下,除了胡子似乎没刮干净,衣服、头发、脸庞,都干干净净得很好看。 我正要说话,又有其他同事来了,看见我们纷纷打招呼。许乔这才笑起来,跟他们有说有笑得恢复了神采。 我看着他的身影,心里突然有些难过,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 孔旭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孔妈妈脸上也开始有了放心的笑容。孔爸爸虽然依旧很严肃的样子,但已经能够胃口很好地吃下我们送去的饭菜了。 友舒的老公出差还没回来,她便有了很多闲暇时间开始帮我张罗相亲的事。 “这个,医学院毕业的,上班四年了,跟你差不多大,父母都是有单位的人,家里也有房子。样子也行,比那个伴郎好很多了吧?”在咖啡店里,友舒将一张照片推到我面前。 我看了看,是个眉清目秀的瘦高男生。 “怎么样?跟他见见,先从朋友做起?以后有发展再说!”友舒热情地说道。 我看着友舒,轻轻摇了摇头。 “没感觉吗?”友舒愣了一下,“只看照片当然没感觉了,要不见见真人吧,啊?” 我还是摇摇头。 友舒奇怪地看我一眼,又打起精神:“没事,还有二号。” “二号?”我好笑地看着她。 “嗯,是个小公司的老板,还不到三十岁,有车有房,虽然现在是小公司,说不定很快就能发展成大公司拉!”友舒两眼放光地看着我,“也就是说,他有很多你爱的那个东西,钱!” “那一定长得很差劲吧?”我说。 友舒果然迟疑了一下:“这个,” “我虽然爱钱,可也不是盲目的爱啊。郑友舒,”我无奈地看着她,“筛选一下再给我说吧。” “哟,还真是挑啊!”友舒不满地瞪我一眼,“又要有钱,又要长得跟陆飞一样。天底下哪有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就算有,也早就名草有主了。” 说完,友舒愣了一下。可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小心地看我一眼:“我不是故意提起他的啊。是你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行,心里一定还有他的阴影吧,所以才不接受别人。” 我只轻轻笑了笑:“没事,真的没事了。” “是吗?”友舒怀疑地打量了一下我,“还因为他生病了呢!难道药喝完了,就真的痊愈了?那么神奇?” “不是,”我笑笑,“确实没事了,再说起已经没太大感觉了。” “我就说嘛,只要他消失掉,对你来说就是好事,”友舒点点头,“以前忘不掉是因为不甘心,有遗憾,现在应该是彻底死心了吧?” “嗯,”我也点点头,“不想再让自己无谓地伤心了。” “那就好,那我再准备准备,给你介绍三号?”友舒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许乔至今依然冷漠的样子。 “好啊。”我对友舒说。 我把打印好的方案交给许乔:“数据全部更新了,没问题了。” 他接过去看了看:“嗯,放这就行了。” 我迟疑着没有动。 他转头看我一眼:“还有事吗?” “我们,谈谈好吗?”我小心地看他一眼,他的严肃越来越让我感到害怕。 “工作吗?随时都可以。”他点点头。 “不是,”我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时候,宋经理走了过来,看见我们便笑起来:“两个好搭档,又有任务来了哦!” 我赶紧整理了一下思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期待宋经理的交待。 “先听我说完啊,不要激动,”宋经理看看我,又看看许乔,轻轻笑起来,“也先不要吵,等我走了你们怎么吵都行,只要跟以前一样做出好的案子。”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宋经理,连他都习惯了我们的争吵吗。 许乔却没有表情地抽出一支烟,然后俯下身四处找他的打火机。他的样子似乎根本就不记得我们曾有的合作,更谈不上像我这样竟还有期待的想法吧。 “上次外地那个[size=3][/size]方案又开始提了,第一批次的土地划量下来了,林总的意思是针对首次开发细化一下方案,工程部也会派同事一起去。我们这边,还是你们俩去吧。”宋经理说完看着我们。 “我去不了,”许乔干脆地拒绝道,“手里还有两个案子,客户等着要。另派一个人去吧。”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同我一样,宋经理也很奇怪:“那两个小案子,” “虽然小,也很重要啊,”许乔说,“再说那边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最多让他们多拍些照片回来再看看就行了。派别人吧。” 宋经理看看我,又看看他:“你们这是?是不是又吵架了?” “没有,”我赶紧摆摆手,“许乔说得对,他本来工作量就大,还是让我跟其他同事去吧。” “你真不去?”宋经理问许乔。 “又不是非要去,”许乔说,“行了,就这样吧。” “不去也行,案子还是你来执笔啊,周若禾配合。”宋经理交待道。 “知道了。”许乔应了一声,又开始忙起来。 我坐在病床边替孔旭削着苹果。 “哇,没断呢,许的什么愿?”孔旭背靠在枕头上看着我微笑。 “你早点好起来,跟以前一样挑剔地生活。”我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这次去几天啊?还是跟帅哥哥一起去吗?”孔旭问。 我摇摇头:“跟别的同事,可能要待五天左右。主要是工程部的同事会比较忙。” 孔旭看看我:“若禾,你不开心吗?” “嗯?”我抬头冲他笑了笑,“没有啊。” “陆飞,”孔旭想了想,“不要再想他了。” 我点点头,又拿过一个苹果开始削。 “陆飞选择了他想要的生活,不再是我们认为的那个他了,所以,”孔旭认真地看着我,“没关系的,若禾。要学会接受生活带给我们的变化。” “你呢?不会再做傻事让我们担心了吧?”我看着他。 “我也要好好想想我自己的生活了。”孔旭说。 同去出差的同事跟我约好在候车大厅见面。他耐心地等着我慌慌张张地赶到,又礼貌地主动帮我拿东西。找位置也是他先找好后让我决定坐里面还是外面。一路上都很友好地跟我交谈着,既不显得过于热情,也不至于让旅途了无生趣。而我,为什么却常常想起那个对我大吼大叫,根本就不懂得体贴人的家伙呢。想起他心安理得地怀抱双手看我大包小包得拖不动行李。想起他像个无赖一样站在过道上叫我让他坐里面的好位子。想起他斜眼瞪我警告我的样子,也想起他自认为占便宜后得意的笑。想到这些,我的嘴角就不由自主扬起微笑。 这次住的还是那家宾馆,不过有足够的房间让我们选择。我拿着房卡拖着行李找到房间时,一打开门,却仿佛看见那家伙裹着浴巾得意洋洋地向我展示他那结实的肌肉,警告我不要试图得罪他。 我拿出护肤品一样样往洗手台上摆时,那家伙又似乎交叉着双手靠在门边不怀好意地跟我抬着杠。 “这次没有这讨厌的人在旁边了,我一定会过得很开心的。”我对镜子里的自己说,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跟同事们开始了第一期规划的准备工作。除了拍照、现场勘察,便是与政府方面人员不断的接洽和沟通。每天都有饭局,每天都说着这样那样应酬的话。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一路上又有很多见闻和感受,却找不到人分享。 最后一天安排去看景点。我已经看过了,便一个人到处闲逛。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项目边上。在附近来回徘徊了一会,我顺着山间小路独自又走了进去。 初冬的阳光透过树枝缝隙,柔和地铺洒在堆积着大片枯叶的山路上。轻轻踩上去,便会发出好听的沙沙声。不一会,我就走得有些热了。在一个空旷的小山坡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我没有去管已经沾上不少泥土的靴子,也没有理会被小树杈挂脱了线的漂亮围巾,而是面对着新鲜潮湿的山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惬意地摇晃着双腿享受一个人的热闹与宁静。 那成片的树林顺着地势在山间起伏着,我的视线缓缓触及着每一处。有枯黄的地带,也有依旧翠绿的地方。突然想到了自己心底的那棵树。它也同所有自然界的树木一样,经历了属于自己的春秋冬夏吧。 当初以为它是为了某个人而生长发芽的,现在却发现根深蒂固的不是对某个人的眷念,而仅仅是自己错误的执著。那棵树,终究是为自己而长的,藤蔓缠绕,落叶纷飞,也终有长出翠绿新芽的时候吧。想到这里,我轻轻地微笑起来。 我看看他,心里觉得乱糟糟的,因此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回去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一种悄悄然的喜悦和兴奋。似是怀着某种期待,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寻思着放好东西就去医院看看孔旭,告诉他我已经想明白了很多自己的问题,不会再让他们因为我叹息了。 打开房门时,我却愣住了。 已经出院的孔旭正低着头跪在地上,面对着眉头紧锁的父母,听见我开门的动静也没有回头。 “哦,若禾回来了。”孔妈妈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我,想扶孔旭,却因为孔爸爸凝重的神情而没有动。 我轻轻向孔妈妈点头示意,然后缓缓地将行李拖到自己的房间门口。 “我会改,”孔旭突然说。这让我推门的动作一下凝固在半空中。 “再不让爸爸妈妈伤心,”孔旭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会跟女孩子交往,恋爱,然后结婚。请你们不要担心。” 我震惊地转头看着孔旭,这就是他思考后的结论吗? 孔妈妈似乎松了一口气,怜爱地点点头:“这就好,这样就好。” 孔爸爸依旧一言不发地抽着烟。 我回过头,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在床沿边坐下。 “这样就是孝顺吗?”孔爸爸突然开口说道,“怎么,委屈自己,成全父母吗?” 房间里一阵沉默。当然会沉默,要不然让孔旭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不需要你这样的孝顺,”孔爸爸接着说道,“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该怎么走,该受什么苦,只要自己心甘情愿,就按你的心意来生活吧。” 我欣喜地看向房间外,孔旭也震惊地抬起头来,孔妈妈的嘴又张大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张扬的好事,”孔爸爸严厉地看了看孔旭,“你要好自为之。” 孔旭动了动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滑下一颗泪来。 “也不要跟我们讲你的这些事,不要带回家里去,”孔爸爸吸了一口烟,“常常记得打电话报平安就行了。” “爸爸,”孔旭眼里噙着泪,“我,” “行了,就这样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孔爸爸站起身来,“重新找家单位上班吧,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孔妈妈这时也无奈地点着头:“是啊,只要好好的,那就够了。” 我趴在门边,看着两位长辈斑白的鬓角,忍不住开心又难过地流下泪来。 第二天我出奇地早早醒来,早早地坐上公车,早早地来到公司。却不知道自己这么早是在干吗。 同事们都来得差不多时,宋经理召集大家到会议室开会,商讨一下这次出差带回来的资料和方案。 宋经理坐定后,环视了一下大家:“怎么,许乔还没来?马上给他打电话。” “不用打,来了。”许乔推开门走进来,却显得有些疲惫,眼睛也红红的,似乎熬了夜。 “嗯,那就开始吧,”宋经理看看我:“你介绍一下这次去的情况。” “好,”我点点头,将整理好的资料打开。同事们都转向我,等着我的汇报。只有许乔一直没精打采地埋着头,并不看我。注意到这个,我心里突然小小失落了一下。 “开始吧。”宋经理提醒我。 “哦,是。”我赶紧整理好思路,开始介绍这次的行程和与政府人员沟通后得到的最新信息。 “嗯,做得很好,条理很清晰,大家都听明白了吧?”宋经理看看大家又看看我,“工程部那边先按照进度开始出方案图,你下来再跟许乔讲讲具体情况,你们尽快把新的策划案写出来,赶在工程部审批图纸之前,知道吗?” “好。”我点点头,转头看许乔。他只抿了抿嘴唇,并不说话。 “那就这样,大家各就各位,”宋经理布置完其他工作后,转头看看我们,“你们两个就在这里讨论一下吧。” 同事们陆续起身离开,只剩下我跟许乔面对面地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 我的面前摊着刚才讲解的资料,许乔甚至没有拿记事本进来,他的面前只放着一个纸杯。 我看看他,不清楚他对我的态度为什么变成这样。他依旧埋着头,伸长了双腿闲散地靠在椅背上。我们就那样突然沉寂起来,谁也不想先开口。 过了一会,许乔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我。我也赶紧认真地看着他。 他却突然扬起一边嘴角无谓地笑起来:“怎么,没话可说吗?” “哦,不是,”我眼神不由闪躲了一下,“说,工作吗?” “要不然还有什么?”他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当然是说工作。” “哦,”我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隐隐的委屈。我把资料递给他:“所有要点都在里面了,你自己看看吧。” 他却一动不动得并不打算接过去。 “不看吗?”我疑惑地看着他,“还是不屑看?” “周若禾,”他咬了咬嘴唇,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我。 我缓缓放下手里的资料,认真地望着他。 “真的,”他皱着眉头,迟疑地看看我,“真的不配吗?金牛跟射手,真的不配吗?” 我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脑袋突然一片茫然,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 “你很迷信星座吧?很相信,是吧?”他有些难受地看着我,“怎么办,所有关于星座的网站都查阅了,说他们并不相配。” 我迟钝地反应着他突然说出的这些话,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说一个太好动,一个太安静;一个太急,一个太慢,所以总是不合拍,”他微微笑着,眼里却流露出一丝质疑,“真的是这样吗?周若禾,你觉得真的是这样吗?” “现在,”我想了想,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是在说谁跟谁啊?” 许乔愣了一下,又轻轻笑起来:“看来说的没错,真的是笨到家了。” “单说星座特性的话,是这样的啊。”我以为他是在向我咨询他突然感兴趣的这个话题,可能他女朋友就是金牛座的,可能他们又发生了什么事。这样想着,我心里突然有些悲凉。这感觉让我自己也吃了一惊。 “你觉得有道理吗?你相信吗?”他认真地看着我。 “哦,”我点点头,“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过也不一定啊。” “你说了等于没说嘛!”他突然大声地冲我嚷道。这动静简直吓了我一跳。 “什么一定不一定啊,到底是一定,还是不一定,你明确一点好不好?”他很不耐烦地斜我一眼。 “怎么明确嘛!”他这样子就是故意让我来气,我也不示弱地瞪着他,“星座说的只是共性啊!普遍是那种情况!但也要看个体啊!什么样的例外都是可能有的嘛!” 这家伙愣了一下,突然又不自然地笑了笑。 “所以说‘尽心书不如无书’!”我皱紧眉头,郁闷地瞪他一眼,“像你这个脑袋迟钝的人就不符合射手的聪明嘛,什么问题都是那么片面的吗?还要我明确,你的问题为什么要我明确啊!” “知道了,闭嘴,”他似乎又恢复了正常,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你有时候还是很聪明的嘛,不像网上说的又呆又笨的金牛座。” “当然了,那些贬义词都不是说我的!”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开心起来,我反而有些难受了。他真的那么在意跟他女朋友的关系吗?连我随口说说的星座论都会相信。 “哦,你还真会自欺欺人哪!”他好笑地看我一眼,“现在,来说说工作吧?这次出差好玩吗?” “有什么好玩的!”我控制不住心里的郁闷朝他嚷道,“现在没心情说工作,自己看资料吧!” 他愣了一下:“突然又怎么了?” “你才是呢!”我不无委屈地瞪着他,“以后,不准再把你自己感情的情绪带到工作里来!搞得我莫名其妙的,以为哪里又做错了,哪里又得罪了。从现在起,你开不开心都不要影响到我,知道吗!” “是你影响我吧?”他也不满地看着我,“你还不是把情绪都带到工作里来,还请假,还生病!” “从现在起不会了!”我大声地应道。 “真的吗?”他眼睛一亮,“真的不会了?” “当然,”我郁闷地看着他,“所以以前的都清零,从现在开始我们谁也不要影响谁,就算愁得要死,彼此也不要吭一声,知道吗?” 他看着我,歪着嘴角笑起来:“周若禾,几天不见你,我都没笑料了。” “怎么?我是小丑吗?还专门给你提供笑料?”我气鼓鼓地瞪着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心里莫名的委屈越来越强烈。 “你本来就很搞笑嘛,”他无辜地看着我,“照照镜子吧,照照看就知道你有多好笑了。” 我碰得一下站起来,皱紧眉头瞪着他。那家伙吓得往后缩了一下,然后惊恐地望着我:“喂,干吗啊?” 我把手边的资料啪得一下丢到他面前,然后向门口走去:“自己看吧,不要来烦我!” “又怎么了啊?”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牛脾气犯了吗?” “别跟我提牛!”我转头不满地朝他说道,“什么星座不星座,配不配的,烦死了!白痴才相信呢!” 他愣了一下,然后忍住笑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那你不是已经当了很多年白痴?” 我简直快被这家伙气晕了,恨不得冲上去踢他两脚。但理智还是让我先打开门,然后直接回到自己位置上,不要再理他。 在QQ上难免跟友舒一顿诉苦。 “搞什么名堂啊?”友舒发过来疑惑的表情。 “什么?”我问。 “跟同事哥哥,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是跟你说了吗?刚刚吵完架,心里正窝火呢!” “为什么那么生气啊?你喜欢他?”友舒打过来的这行字吓了我一跳。 我就那样楞楞地看着屏幕,然后机械地在对话框里打出:“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啊。” “哦,不是的话,今天要不要见一下三号?”友舒问。 “什么三号?” “相亲对象啊,姐姐!你不会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吧!” “哦,”我边敲字,边想了想,“见吧。” “喂,不是叫你回家换衣服吗?就这样来了?”友舒打开门,似乎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 “又不是没穿衣服。”我哀怨地瞪她一眼,推开她,直接走进去了。 “你也稍微打扮一下嘛,”友舒倒像是要相亲的那个人,对着镜子比试着一件件外套,“这样才是对别人的尊重啊。” “我天生丽质,不用那么麻烦了。”我随口说道。 友舒一下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转头郁闷地看着我:“周若禾,你什么意思啊?想死了吗?” “啊,”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是那个意思,你也天生丽质,现在这样是锦上添花!” “这还差不多!”友舒好笑地瞪我一眼,又拿起一件外套。 我悄悄吐了一口气,转头四下看了看:“你老公回来了吧?” “没有呢,”友舒微微嘟起嘴,“那边不让他走,非要他监管完全部工程,真是讨厌死了。” “哦。”我有些不自然地看看友舒。真希望她的不满就只停留在对老公工作的抱怨上,不要再有叫做“伤害”的事情发生。 “走吧,他们差不多也该到了。”友舒好不容易打扮完后,提着手袋又对着镜子上下看了看,然后转头看着我,“周若禾,你确实不需要打扮了,看上去还不错。” “是吗?”我的眼睛一下亮起来,“我就说我是美女嘛,是吧?” “是,‘没人要的女人’。”她边说边把我望外推。 “郑友舒,”我停住不往前走,“再说一次试试。” “是‘美丽的女人’!行了吧?”友舒好笑地挽起我的手,“走拉,是真心赞扬你不错的,知道你比我好多了。” 这话听起来我便舒服了,虽然这心态比较不健康。不过我还是满意地笑起来:“朋友,你说话真客观!” “路上塞车,再等等。”友舒挂了电话对我说。 “嗯。”我点点头,搅着面前的咖啡。看着那一圈圈的涟漪,心里突然一点点空白起来。就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干什么,会到哪里去。 “怎么了?紧张吗?”友舒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不是,”我抬起头朝她轻轻笑了笑,“就是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是在干吗?” “当然是来相亲了,要不然干吗?”友舒奇怪地看着我,“周若禾,你不会突然反悔吧?” 我摇摇头,笑了笑:“没事,就是随便说说。” 不一会,两个一胖一瘦的男人走了进来,友舒站起来跟他们招了招手。 我飞快地看了看那两人,不知道三号的体型是哪一个。 胖的那个先看见我,赶紧走过来跟我握手:“你好,你好,你就是周小姐吧?” “哦,”我有些尴尬地也伸出手去,心里疑惑着是来相亲还是来谈生意的。 友舒轮流为大家介绍后,我才搞懂原来那胖子就是三号。 我含着冷笑看了看友舒,她飞快地瞪我一眼,又招呼大家都坐下来。 先是片刻的沉默,然后大家又同时开口想找话题,碰撞到一起后,瞬间又沉默起来,随即便是为了化解尴尬而呵呵笑起来。这样折磨人的场景我为了友舒的面子便一一忍了下来。 “周小姐喜欢看电影吗?”胖子时不时看我一眼。虽然看起来是在主动缓和气氛,但他打量我的眼神却让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目的性强的见面感觉总是怪怪的,他脑子里一定飞快地在评判我跟他适不适合生活在一起吧?想到这些,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最重要的是,心里渐渐涌起一阵强烈的反感与排斥,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这种氛围。 “哦,还行。”我点点头,又看了看友舒,这家伙倒是跟那个瘦子聊得挺起劲,期间还不忘跟我推销一下那胖子的“丰功伟绩”。 “周小姐真不错,”胖子看着我点点头,就像是在商场选中了一个物品。这感觉让我不由一阵恶心,也突然间备感委屈起来。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搞什么相亲了。 “可是精神好像不太好?怎么回事啊?”胖子关切地看着我。 “哦,她最近工作太忙,都没怎么休息好,”友舒赶紧打圆场,“所以看起来没精神。” “是啊,”我也点点头,然后转向友舒,“真的好累啊,要不我就先,” 友舒在桌下狠狠地踢了我一脚,然后转向胖子:“她是说,要不换个地方提一下神?” 我诧异地看着我这个自称语文不好的朋友,这些时候她怎么就这么能造句呢? “好啊!去酒吧怎么样?”胖子一下来了精神,瘦子也跟着附和了几声。 “不用不用,”我赶紧摆摆手,“就这里,就这里。” “喜欢这里?”胖子慷慨地看着我,“那再叫点什么吃的吧?” “没关系,”我站起来,“我去上洗手间。” 我站在洗手台的镜子面前,看着里面的自己。 “这是怎么了,周若禾?”我问自己,“心里这么难受是为什么啊?” 当然是想不出答案的,但心里很清楚不再是因为陆飞。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另一个家伙的样子。想起他有青色胡渣印的下巴,想起他笑起来好看的轮廓和闪耀的眼神。可是也同时想起来他的笑是因为另一个女孩,他的丰富的表情也一定都源自于那个美女带给他的喜怒哀乐吧。想到这些,我轻轻憋了憋嘴,心里的委屈又渐渐明显地膨胀起来。 难道是因为他?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黯然的神情。真的是因为他才这么难受的吗?这想法把我自己也吓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家伙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而今天,此时此刻,为什么眼前晃动的都是他讨厌的样子呢。 很快,我又摇摇头:“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呢,明明那么讨厌他的。而且他还那么坏,跟有男朋友的女生暧昧不明地继续交往,就算是前女友,这样的行为也很糟糕啊。” 可是,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就算觉得他坏,他糟糕,还是会在跟别人见面的时候老是想起他啊,然后因为他反感其他人的接近或示好。 是因为他吗?我又问了一下自己,依旧一片茫然。 因为不知道,不清楚,我从包里摸出了电话。想打给孔旭让他来带我走,却又往下翻到了许乔的号码。 我看着那已经很熟悉的号码,想着要不要打给他。电话却在这时候突然响起来,那串号码自己跳动了起来。我心里猛然一惊,诧异地捂住嘴巴,却突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周若禾,你在哪里啊?吃饭没有?我还没吃呢,我请你好不好?”那家伙可怜巴巴地说道,“就算你已经吃过了,也陪我吃好不好?一个人吃饭很闷的,我给你参观费,这样行吧?” 我捂住嘴边笑边流下一行泪来。 “喂,你说话啊,”那家伙的音量又大起来,“我不会说你搞笑了,不要生气嘛。以后只在心里想,绝对不会说出来。别生气了,陪我吃饭吧,我出钱,还管车费。” “许乔,”我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来接我吧,我在外面。” “哪里?在干吗?”这家伙一下来了精神。 “在咖啡店,相亲。”我说。 我神情自若地走回位置上,心里混杂着隐隐的激动和忐忑,不知道接下来的场面会是什么样一个状况。 可是当我抬头看到对面那个侃侃而谈的胖子时,看到他热情地提议下次的下次到哪里玩时,我心里就开始不管不顾地期盼起许乔的到来。友舒对我从厕所回来后的良好表现显示出满意。她看见我恬淡的笑,听见我对那个胖子有礼貌的应答,均点头表示着赞赏。 我却有些心虚。胖子的反应我倒不在意,只是不知道友舒会不会因此大为光火。 “尝一尝蛋糕吧,很好吃,不会腻的。”友舒碰碰我。 “哦,好。”我边点头边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悄悄说道,“对不起了,朋友。” 友舒坐在靠窗的位置,我的视线从她旁边看向楼下的街道,找寻着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看我干吗?”友舒转头瞪我一眼。 “啊?”我赶紧收回视线,“我是在看你最近皮肤变好很多了,还在做护理吗?” “每次不都一起去的吗?”友舒奇怪地看我一眼,“突然奉承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幸的消息要告诉我?” “哪有?”我一本正经地叫起来,“真是,好话也不会听,总怀疑我的动机。” “当然了,你要让人值得相信才行啊。”友舒好笑地看我一眼。对面一胖一瘦的两个人都呵呵笑起来。胖子看着我还轻轻点着头。 “周若禾。”许乔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我转头一看,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们附近了,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脸色阴沉得像是来讨债的。 “这又演得哪一出啊?千万别过火才好。”我偷偷想着。再看看友舒他们,全都疑惑地抬头看着他。 许乔却不看其他人,只是严肃地看着我:“走啊,还愣着干什么!” “啊?哦。”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不知道这家伙现在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后悔没有事先跟他沟通好。 我缓缓站起来,胖子和友舒都惊异地看着我们。 “我们有事,先走了。”许乔对友舒说完这句话后,一个人转身径直往门口走去。并不等我。 友舒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着我:“周若禾?” “啊,”我小心地看看友舒,又看看胖子,“是啊,有点急事,现在必须要走了。” “怎么突然有事啊?”胖子似乎意识到什么,有些怀疑地看着我。 “就,就是突然,才比较急,”我不好意思地对他说道,“对不起了,我先走了。” “那是他们同事,看来是公司有什么急事吧,”友舒赶紧说道,“没关系,以后有机会再约吧!” “同事怎么知道,”胖子看看站在门边一脸阴沉的许乔,又看了看我,“哦,没关系,那下次再说吧。” 我心里一下松了口气,拿起沙发上的包,歉意地跟他们挥手告别。友舒趁人不注意,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赶紧飞快地向许乔走去。刚要走到他旁边,这家伙打开门,又一个人先走出去了 “喂,你等等我!”我下楼梯的速度显然没有那家伙快,话还没说完呢,他已经走到一楼的大门口了。 只见他狠狠地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跟在后面的我差点被反弹过来的门打到。 “许乔!”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后,拖住他的胳膊,“你干吗呀,走那么快!” “你又在干吗啊!”他猛地甩开我的手,转身瞪着我,“有没有搞错啊,相亲?你是不是闲得无聊,找不到事干了?” “啊?”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他却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我,然后又受不了似地看看别处,嘴里骂骂咧咧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这个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家伙,提醒自己先不要冲动地惹火他。 “我看你是脑子有毛病吧?”他不悦地斜我一眼,“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你不会做啊?相亲?” 说到这里,这家伙突然冷笑了一下:“真是,这种土得掉渣的事你也会做哦!我还真是没说错啊,周若禾,你一天到晚像小丑一样到处搞笑啊!” “什么!”听到‘小丑’这个词,我立刻瞪大了眼睛。 “难道不是吗?”他继续理直气壮地斜视着我,“我看你这个样子,还真是要靠相亲才嫁得出去啊!做得不错,很好!怎么样?看来今天的对象不让你满意啊,所以才让我来接你吧?什么时候见下一个呢?什么时候?” 我心里对这家伙的期待和似有非有的那么一点温暖感觉,因为他的这番数落一下冷却下来。暗暗在心底嘲笑着自己刚才的激动和自以为是的想法。 许乔看见我的样子,突然愣了一下,随即又不满地打量着我:“怎么样,没话说了吧?知道错了吗?” “哪里错了?”我冷冷地看着他,“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的,惟一错的是不该叫你来!” “什么?”这家伙一下认真起来。 “不就是帮我一个忙吗?至于这样说我吗?”我委屈地斜眼看着他,“早知道就叫孔旭来了。早该想到我们本来就不适合见面,一见到总是吵,烦都烦死人了!” “我也真是不该来啊!”他大声地说道,“关我什么事啊!我为什么要来看你跟别人相亲,管你跟什么人在一起!大老远跑过来干什么啊!” “是啊,不关你的事,”我的心又冷起来,“你说得对,本来就没你什么事。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各自回去吧。” 他一下愣住了,站在原地看着我,眼里渐渐流露出一丝失望。 我担心掩饰不住心里的难受,赶紧低下头去看着地面,却依旧体会到心底一阵阵的抽痛,因为他的那句“关我什么事”。 “这么说,你是心甘情愿来相亲的了?”许乔看着我,淡淡地问道。 我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是我自己答应来的,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感到舒服过,因为心里有一种对其他男人强烈的排斥感。我还一度以为是来自他的缘故啊,这叫我怎么开口。 “周若禾,”许乔顿了顿,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告诉我,真的可以接受其他人吗?” 我轻轻地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敢看他。 “或者,还是因为之前那小子吧?”许乔苦笑了一下,“是吧?是他吗?” 我抬起头正要看他,眼神划过他身后时,却突然愣住了。 友舒的老公牵着之前我看见过的那个女孩正有说有笑地向我们的方向走来。 我下意识就想到了坐在咖啡店楼上靠窗位置的友舒,她此刻会不会?想到这里,我心跳都快停止了。 “只是让我带你离开这里?”许乔有些烦躁地摸了摸下巴,再看我时,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忧伤,“不愿意跟我走吗?” “你先走,我要回去一下。”我收回视线,赶紧对许乔说道。 “什么?”他愣了一下,震惊地看着我。 “我回去了,以后再说。”我边说边担忧地看了看那两个人的身影,他们似乎在讨论要不要上咖啡店去坐一坐。 “周若禾!”许乔吃惊地瞪着我,“你搞什么?不要玩了,知道吗!” “不是,”我走近他,焦急地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必须要回去,以后再跟你解释。就这样,先就这样,好吗?” 许乔依旧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而那两个人开始旁若无人地抱在了一起,我的心顿时抽紧了一下,似乎替友舒感到了那种心底发凉的难受。 我看看许乔,转身向咖啡店跑回去。 “周若禾!”许乔突然叫了一声,声音低沉,夹杂着一丝明显的难过。我下意识地停了下来,慢慢转向他。 “不要回去,”他的眼神透露出一丝请求,“不要回去,好吗?” 我看着他,心里一下空白起来。 “我,收回刚才骂你的话,”他有些艰难地说道,“也不跟你吵架了。我跟你道歉,我让着你。我们,我们,” 我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像是突然被触碰了一下,涌起一股心疼的暖流。 “许乔,”我打断他,认真地看着他,“在这里等我,一直等我,不要离开。” 他愣了一下,茫然着,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看看他,再看看距离我们不远的那两个人,转身跑回去了。 我的震惊不亚于初次看见友舒老公跟那个女孩在一起的时候。友舒的知晓和掩盖,我居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啊?怎么发现,又怎么强忍下来的呢?那会是怎样一种难熬的心情啊?一想到这个,我就替她感到不平和委屈,眼泪也一颗颗簌簌往下掉着,不一会便哽咽起来。 友舒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我,苦笑了一下:“哭什么啊,傻瓜,别人还以为是你老公出轨呢!” 我根本抹不完不断往下掉的眼泪,就像根本抹不掉心里对友舒的心疼和因此感到的难过,我抽泣着看着她:“为什么?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啊?你怎么办?友舒,要怎么办啊?” 友舒轻轻埋下头,抿了抿嘴唇,终于有一颗眼泪从她眼角滑了下来。 “周若禾,你哭什么啊,搞得我也想哭,”她皱起眉头瞪我一眼,“都说了我跟你不一样,不是那种动辄就掉眼泪的人。你不要在这里影响我了。” “不是说很幸福吗?还殷勤地为他整理出差的行李,还为他学做饭,还要给他怀宝宝,”我也泪眼朦胧地瞪着她,“友舒,你在搞什么啊?你到底在干吗?”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友舒看我一眼,“我不是你们的榜样吗?我都崩溃了,你们还相信这世上有幸福可言吗?” 我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她。 “开玩笑拉,”友舒的嘴角又滑过一丝苦笑,“我没那么伟大,还替你们保持形象。我原来只是好面子罢了,不想看到你们吃惊的样子。” “你胡说什么啊?”我看着她,“朋友不该是最可靠的人吗?我的脆弱和不堪,还不是通通都给你们看了?这有什么好丢脸的。而且,错的人又不是你。” 友舒轻轻点点头:“我就是这样跟自己说的,错的人并不是我。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不知道友舒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有想过接下来怎么办吗? “频繁的出差,衬衣上的长发丝,衣领的香水味,殷勤地送花,送礼物,”友舒淡淡地笑着,“再迟钝的女人也会觉得不对劲吧。而且,这个城市说大也不大。他的胆子也真够大。” “所以想着为他怀宝宝,也许他就有家庭的责任感了?”我看着友舒。 “我有准备的,关于老公有外遇这事,”友舒轻轻吐了一口气,“好多男人都这样吧?会花心一两年,最后还是会回到家里。” “所以,你在等他回心转意吗?”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友舒。 “若禾,”友舒抬头看着我,“孔旭跟你说过我会比你幸福吧?说过这样的话吧?” 我愣了一下,又点点头。 “知道为什么吗?”友舒看着我。我说不出话来,觉得自己迟钝了别人很多。 “因为他太了解我们两个人的差异了,”友舒认真地看着我,“我能容下很多事,为了长远的东西。而你太较真,像学习你的语法一样严格遵循着很多规则和道理。所以看起来我总是不抱怨的,因此也是幸福的。” “孔旭,”我看着友舒,“他也知道了吗?” 友舒点点头:“他本就比我们更敏锐,不是吗?” 我跟友舒在咖啡店的洗手间里待了很久,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沉默中度过。友舒脚下的烟蒂扔了一个又一个,直到最后拿出一个空烟盒。 “没有了,我们走吧。”友舒拍拍手,转身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要不要我先去看看?”我小心地看她一眼,“你再等等我。” “不用等了,”友舒轻轻笑了一下,“他应该风尘仆仆赶回家了,出差前说好今天的这个时候会回来的。” 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转头看看友舒,她正一脸平静地补着脸上的妆。 “我要打车回去了,你自己走行吗?”友舒涂着唇彩,“出差回来的人要吃宵夜的。” “友舒啊,”我皱起眉头,“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两个人都在演戏,干吗啊?” “那就等哪天我觉得没意思的时候再说吧。”友舒说,眼里有淡淡的哀伤。 正如友舒所说的,我们下楼的时候,已经没了那两人的踪影。 我看着友舒坐上出租车,看着她微笑着跟我挥手再见,心里像被抽空了一块似得冷得颤抖了一下。 友舒走后,我这才转身找寻着许乔的身影。可是左顾右盼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他。 我在附近的几个路口来回走了几次也没有找到他。 难道等太久,不耐烦就先走了?可是至少也该打个电话啊。我掏出手机,并没有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 拿着电话,我却不想打给他。因为我觉得既然说好了等,就应该还在原地,不用电话联系,两个人也应该不见不散才对。所以我又将电话放了回去,站在原地张望着他可能来的方向。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咖啡店的客人陆续离开,店员开始做着清扫整理的工作。停在街边的出租车搭着三三两两的人渐渐驶离了我的视线。四周开始寂静起来。 许乔并没有像我想像中一样,或者微笑,或者不满地从某个方向出现在我面前。 我在瑟瑟的冷风中蹲了下来,固执地继续遵守着跟他的约定。 我一个人落寞地回到家里。孔旭的房间已经熄了灯,想必已经睡了。 我在客厅里坐了一会,暗暗笑了笑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白痴行为。早该想到男人都一个样,怎么会以为他就一定跟别人不一样呢。 “算了吧,周若禾,现在醒悟还来得及。”我拍拍脑袋,起身去洗澡了。 可是,当温热的洗澡水淋透我全身时,我心里却涌起一股难掩的失落和悲伤。那家伙歪着嘴角笑的样子,大吼大叫时的表情,全都清晰地出现在我脑海里。当我渐渐意识到心里对他任何一个细微表情的清楚记忆时,不由轻轻颤抖了一下。难道,我早就习惯了这个家伙的存在,早就在心里为他留出了一个虽不显眼,却日渐牢固的位置? 由于晚上在冷风里站了太久,当天晚上就感冒了。吃了药,第二天起不来床。在孔旭的帮助下,我才迷迷糊糊地收拾好。等我赶到公司时,已经迟到了一个多小时。 许乔已经坐在位置上写方案了。看见我时迟疑了一下,仍然没有跟我说话。 我将东西放好,又走回前台去签迟到认罚的字。 “生病了啊?那干脆请病假得了,反正都要扣钱。”前台同事好心地建议道。 “迟到扣五十,病假呢?”我问。 “好像也是吧,不过要医院证明。” “开证明也要钱吧?还是算了,我忍一下。”我说着,痛心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回到位置上时,不由郁闷地瞪了一眼那个家伙。要不是因为等他,我会感冒吗?要不是感冒,我会迟到吗?要不是迟到,我会被扣掉五十块吗?而且,看样子,他居然还没有一点解释的意思,更谈不上道歉了吧。 “周若禾,跟我去会议室,讨论方案。”这家伙突然转头对我说。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们的第一句对话是说工作。 “快点啊!”这家伙不满地催促道。 “知道了。”我瞪他一眼,拿起我的鸵鸟笔和记事本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就我们两个人吗?”我转头看了看身后。 “嗯,”他坐到我对面,“不是说了吗?我负责,你协助。” “哦。”我奇怪地看他一眼。这家伙怎么能像没事发生一样波澜不惊的啊。 “大纲我写好了,你先看看,然后你负责第一部分的市场分析。”他递给我两张纸。 我接过来,低头认真看了起来。 “周若禾,”他突然叫了我一声,“你不要抬头,你听我说。” 我的视线一下停滞在那两页大纲上。 “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不想看见你的表情,所以你不要抬头。” 我的心突然往下沉了一点,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沉闷感觉瞬间笼罩了整个的我。 “昨天,”他有些艰难地说道,“我一直在等你的,一直在等。也看见你等了我很久。” 我愣了一下,心跳突然变得缓慢起来。 “我本来有话想跟你说的。也想好了先说哪一句,甚至想到了你的表情,一定又是很搞笑的样子,”他顿了顿,轻轻笑了笑,“你的反应我都能想像得到。应该很好玩吧。” 我看着那两页纸,依旧没有说话。 “可是,”他收起笑,“怎么办?等你的时候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说已经分手了,要跟我重新开始。是因为我才分手的。” 我将头埋得更低了。是啊,他不想看到我的表情,我也不想让他看到啊。 “没想到会这样,”许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突然跟我说分手了要回来,我,” “我看完了,”我打断他,“没问题,第一部分的市场分析我来写,明天就给你。” 许乔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我。 “没有别的事了吧?”我看着他。 “周,周若禾,”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不打算听我把话说完吗?” 我缓缓站起来,向会议室门口走去。背对着他,生生将眼泪咽了回去。 “或者,下班后我们再谈?”许乔在身后说道,语气里有一丝哀求。 “对不起,”我转向他,努力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突然,没有心情听这些事了。” 许乔愣了一下,然后痛苦地埋下头去。 我打开门,径直走了回去。 整个下午,许乔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我在市场部送来的资料上仔细地勾画着,查找着需要的各种数据和分析依据。我是故意让自己没空想之前的谈话,故意让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得无所谓,故意视而不见心里涌起的阵阵忧伤。我不想重蹈覆辙,不想再经历一次彻骨的疼痛。希望就那样迷迷糊糊蒙混过去,自欺过去。“让我说了算,”我在心里跟自己说,“我的情绪让我自己说了算。” 下班的时候,我跟其他同事一起准时收拾东西离开。许乔一直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在站台等车的时候,跟孔旭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要回去吃饭。 “感冒好些了吗?吃药了吗?”孔旭问。 “嗯。”我拿着电话,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声音怎么了?”孔旭迟疑了一下,“在哭吗?” “没事,”我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你等我回来。” 挂了电话,我的余光看见站在我旁边的一个身影。高大帅气,还有熟悉的剃须水香味。我并没有转过头去,他也没有靠过来。 车来了,我理了理挎包站了上去,那身影也跟了上来。 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那身影在另一排的靠窗位置也坐了下来。 我将耳塞塞进耳朵,将脸转向窗外。音乐响起的时候,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模糊了我看向窗外的视线。 下了车,我提着挎包慢慢往住处走去。脚步知道回家的方向,心却没了方向。 走到小区附近时,我停下来转身看着身后的那个人。 许乔双手插在裤兜里,也缓缓地停住了脚步,始终没有抬头看我。 我看着他,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感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竟找不到一丝开口的勇气。 我们就那样沉默地站了很久,直到孔旭提着东西疑惑地向我们走过来。 “怎么了?”孔旭看看我又看看许乔。 “走吧,我们回去。”我拉拉孔旭。许乔惊异地抬起头来,眼里流露出一丝忧伤。 “你也回去吧,”我对他说,“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 许乔看着我,轻轻皱起了眉头,仍然没有说一个字。 孔旭似乎看出点什么,没有再追问,跟我一起转身往回走着。 “你为什么哭啊?”背后突然传来许乔的声音,淡淡的,似有一丝挑衅意味。 我停住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为什么哭?因为我要回到她身边去了吗?”他继续说道。 孔旭转头望着我,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 我感到心底弥漫起一种轻微的,但绵长的痛楚,丝丝扣扣地网住了整个的我。 “回答我,是因为这个哭的吗?”许乔固执地追问道。 我缓缓转身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不是因为你。” 他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动动嘴角,淡淡地笑起来。 “因为想到别的事,无关你我的事,”我说着,心里竟有一丝报复的快感,“而且,我们,除了工作,能有什么事啊?” 许乔渐渐将视线移到自己脚下,继续保持着淡淡的笑:“知道了,那我回去了。” “嗯,拜拜。”我飞快地应道。 孔旭看看我们,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许乔轻轻点点头,转身拦了一辆出租车。他一坐上去,我的心就开始撕裂般疼痛起来。 “说说吧,干吗说那些违心的话?他难过,你会好受吗?”孔旭在我旁边坐下,一只手枕着脑袋。 我转头茫然地看着孔旭,他怎么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孔旭轻轻笑起来:“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埋怨他时就看出来拉。那么痛心疾首的样子。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嘛。” “什么啊。”我不由嘟囔道。 “只是自己不自知罢了,以为一直喜欢的是另外一个。”孔旭向我靠了靠,“若禾,你最放松的状态是在乔乔面前吧?陆飞跟前的你总是太紧张,压抑着自己本来的样子去迎合他。所以我说那其实不是爱,只是你固执地求证着自己对他的影响。跟乔乔就不一样了。建立在平等自在基础上滋生的感情,起初不经意,后来才会发现那才是最爱。我说的没错吧?” 我斜眼看看孔旭,却说不出依据反驳的话来。 “这就是为什么我并不看好你跟陆飞的重聚,当然也不阻止,”孔旭轻轻叹了口气,“就像一个心结,总是需要了却的。” “是不一样的,”我承认地点着头,“跟陆飞的事,说服自己认输就好了。跟他却不行。没有不甘心,只有说不出的难过。” “那就是爱了,”孔旭总结道,“可刚才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呢?” “孔旭啊,”我微微皱起眉头,“友舒的事,我也知道了。” 孔旭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点着头:“所以呢?” “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的男人真可怕,”我说,“对你说爱,对她也说爱,到底,真实的心理是怎样的呢?而我,做不到友舒那样的隐忍和包容。宁可心痛,也不要活在欺骗中。作为本来的那一位,该有多心痛啊。” “你们的情况不一样,”孔旭说道,“友舒的是婚姻,你的是恋爱。友舒那么做,是在给她老公改过的时间,在给他们的婚姻一个机会。你不一样。我没说错的话,乔乔跟前女友不过是作为男人的逢场作戏,他有那个资本玩得起这样的游戏。动了真情的话,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友还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 “现在分手了,他要回去了,不就是动了真情吗?”我淡淡地说道。 “他可能也没想到她会分手吧,突然认真处理这件事了,许乔可能会对她心存内疚,这也是正常的。”孔旭说。 “也讨厌他的犹豫。他怎么不想想她当初因为别人离开他?现在又回来,他也接受吗?没有自尊吗?”我不满地说道。 “这就是这个男人可爱的地方了,”孔旭说,“心肠软。” “没有原则得软吗?”我问,“那样也算可爱吗?我看算白痴还差不多!” “他的原则,”孔旭突然轻轻笑起来,“我看,还需要你的刺激吧。” “什么?”我不解地看着孔旭。 “帮他看清自己的心,不得全靠你吗?”孔旭继续神秘地笑道。 “对他,我是不会用什么心计的,”我肯定地点点头,认真地说道,“没有关系,就让他跟他的前女友好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吗?”孔旭好笑地看着我,“真的没有关系吗?眼睁睁看着他回去?” “嗯,”我赌气似地回答道,“随便他怎样,都跟我没有关系。” “哦,”孔旭笑起来,“那就不用心计,用心好了。” “什么?”我一愣,随即又不屑地干笑了两声,“谁要对他用心啊。都没关系了,还用什么心?” “那就随便你咯,”孔旭伸了个懒腰,“反正我是不会为了掩人耳目跟你扮情侣的,到时候落单不要怪我啊。” “不怪,”我故作镇定,满不在乎地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一个人难道就活不下去了?我才不信呢!” “活倒是活得下去,就是活得没有滋味,”孔旭站起来,“我准备晚饭了,进来帮忙。” 我的勇士般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心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上午。中午也安然无恙地度过了。我暗自表扬了一下自己非凡的定力。照这个趋势下去,就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可是,当那个家伙下午出现在公司的时候,我的心却又开始怦怦直跳起来。不管我在心里跟自己说多少次那六字真言,也丝毫不管用。 而他却异常得平静。并不看我,也不跟我说话,独自往来穿梭于几个部门之间,然后一本正经地写着他的方案。 我把写好的第一部分市场分析发给他。他打开看了看,也没有任何意见,又接着往下写,用一种及其专注的态度。 下班的时间刚到,我都还没反应呢,他就劈劈啪啪关电脑,收拾东西。然后一摇一晃地离开了。难道是回女朋友哪里?我在心里暗自猜测道,真的这么快就回到她身边了? 想到这个,心里就莫名地窝火。“还真是有效率啊,”我不满地想道,“说回去就回去。看来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幸好跟我没有干系。” 可是,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宣告着一种难以言状的失落和伤痛。没来由的,眼泪就会伴随着脸上看起来无所谓的笑而一颗颗掉下来。 我用手背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痕,只留下微笑的表情在脸上。就算心里翻涌再多的情绪,也不打算去理会。 三天后的上午,宋经理破天荒的一大早就到公司了,同事们都愣了一下。他一进来便走到我的位置旁。 “许乔还没来吗?”他看看旁边的空位置。 “嗯。”我点点头,站了起来。 宋经理迟疑了一下,又看着我:“你跟我进来一下。” “好。”我有些疑惑地跟在他身后,难道最近不自觉犯什么事了?看他严肃的脸色,我要挨骂了? “关上门,坐吧。我们谈谈。”宋经理走进办公室就在交谈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是我有什么问题吗?”我心虚地看他一眼,“宋经理,你直说好了,不用开场白。” “好,那我就直说了。”宋经理看着我,“许乔,他跟我提辞职了。” “什么?”我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而且拜托我尽快帮他办理,不要让你们知道,”宋经理顿了顿,“为什么突然辞职,你知道吗?” 我反应了好一会才接受下这个讯息,除了震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是过来人了,大概也觉察到一些原因,不过还不肯定,”宋经理看着我,缓缓地说道,“你们,这次不是为公事吵架争执吧?” 我愣了一下,仍旧说不出话来。 “我本来不打算理会的,可他这次很认真,也很坚决,”宋经理点起一支烟,“你说,我该怎么办?” “如果是不想跟我共事,”我垂下眼睛想了想,“我走比较好。” “他还提了你的能力不错,让我考虑给你加薪,”宋经理看我一眼,“你们两个,我都不想放弃。” 我低着头,说不出话来。心里突然对那个家伙又恨又心疼起来。 “他的辞职报告我会先压一压,但也可能拗不过他,”宋经理缓缓说道,“你就假装不知道吧,我再跟他谈谈。” “嗯,”我点点头,站了起来,“你放心,不管什么原因,不会影响工作的。” 宋经理摁灭烟头,也站了起来:“好,你出去吧。” 我走到门口时,他又叫住我:“等等。” 我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的话,你就当没听到过,”宋经理顿了顿,“据我所知,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回避跟以前的女朋友联系了。现在那女孩干脆分了手来找他,说要跟他复合,他还没有同意。” 我一下愣在原地。 “没跟前女友联系的那段日子,”宋经理嘴角扬起浅浅的笑,“你们为工作时常加班,辛苦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位置上的。看了看旁边依旧空荡荡的办公桌,突然觉得没有办法想像从此再看不见这家伙的情景。他当真要走吗?当真有不再跟我见面的决心吗?当真,还没有回到那个美女身边吗? 正想着,门口响起一阵说笑声。许乔跟几个男同事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我时,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埋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也垂下眼睛不看他,尽管心里委屈又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想到他打算悄悄离开,打算跟我不辞而别,就觉得很心痛。 “那个,方案怎样了?”宋经理听见他回来的动静,便从办公室走出来。 “哦,差不多了,明天可以正式提交了。”许乔边说边点起一支烟。 “来,你们跟我汇报一下情况。”宋经理看看许乔,又看看我。 宋经理关上会议室的门后,示意我们坐下。 许乔看我一眼,坐到了我的对面。 “明天就提交,也不见你们沟通一下啊,是合作写的吗?”宋经理问道。 “嗯,她写前面的,我写后面的。”许乔点点头。 “知道他后面怎么写的吗?”宋经理转向我。 我愣了一下,轻轻摇摇头:“还没看。” “那怎么行?”宋经理郑重地直起身子,“都不清楚情况还谈什么合作?看来,你们确实需要好好讨论一下了。我先出去,等你们都弄清楚了,再跟我汇报吧。” 说完,宋经理起身走了出去,留下一脸愕然的我们两人。 许乔先回过神来,转头看着我。 “周若禾,”他打量了我一下,恢复了挑衅的语气,“你在干吗啊?” 我也抬头看着他,并不说话。 “昨天仔细看了看你写的第一部分,数据全弄错了!”他不满地看着我,“害我疑惑了半天!后来还一个个帮你改过来!这么低级的错误你也会犯吗?你的智商是负的吧?” 我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还有,怎么可以把政策背景那部分放到SWOT分析后面呢?”他继续不满地数落道,“明明一开始就该说政策的啊。你在搞什么啊?故意捣乱是不是啊?昨天光是调整你那部分就花了我两个多小时!还不如我一个人来得快呢!” 我咬咬嘴唇,还是没有反驳。他看见我的样子,不由愣了一下。 “喂,这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意思吗?”他疑惑地看我一眼,“你,不打算争辩两句吗?我给你机会,说吧。” 我轻轻抽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他。他却掩饰得很好,如果没听说的话,根本看不出他已经打算离开的样子。 “我犯了那样低级的错误,”我看着他,“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他一下愣住了,脸上的不满也瞬间转化为闪躲的神情。 看着他,我心里的委屈又一阵阵涌了出来。一时间,竟也说不出其它话来,就那样斜眼瞪着他。 “不是说,即使哭也不会因为我吗?”这家伙低头闷闷地说道。 我愣了一下,难道他一直记着这话,而且还把它当真了? “那,”我看着他,“叫你回去,也就听话得回去吗?真的要回去吗?” 他抬头小心地看我一眼,很快又低下去:“还要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啊,不要考虑了,回去吧,离开吧!”我冲他喊道,“尽快,消失在我面前!” “凭什么!”他一下也来了精神,不满地看着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啊?” “到底谁的智商才是负的啊?”我看着这个让人好气又好笑的家伙,“我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吗?都要相信吗?” “什么?”他愣了一下。 “难怪了,跟你说厕所里有鬼也相信,还因此不敢上厕所,”我斜他一眼,“真是好笑啊,跟猪一样笨!” “跟你一样笨吗?”他飞快地接嘴道,“谁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啊?说得那么认真,我当然要相信了!” “所以也相信我愿意你回到她身边吗?”我不由大声起来,“或者是故意让自己相信吧,顺水推舟,水到渠成,然后就皆大欢喜了?就是这样阴暗的心理吧?” “谁的心理阴暗了?我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也不会人云亦云!叫我回去,我就真的回去吗?”他顿了顿,不屑地看着我,“不要以为只有你会说成语,哥哥我也会!” “那为什么要辞职啊?不就是在为回去做准备吗?”我委屈地瞪着他。 他愣了一下:“你,你怎么知道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不由皱起眉头,“算我看走眼了!白费心了!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不用看走眼,你拿正眼看看,我也是这么帅!”这家伙突然浅浅笑起来,“周若禾,对我费心了吗?这句是真话吗?” “不是真话,猪一样的你能听懂真话假话吗?”我不满地应道。 “你一样的我这次听懂了,”他保持着嘴角淡淡的笑,眼里闪烁着一丝久违的光彩,“再怎么否认,我也知道那是心里话。” 我看着他俊朗的脸,看着那其实已经容纳在心底的模样,委屈的眼泪突然滚落下来。 “喂,周若禾,”他愣了一下,收起脸上的微笑,“你干吗?现在是在公司呢!快关上,关上水龙头!” 我却抑制不住地轻轻抽泣起来,即使手心手背反复地擦拭,也赶不及一颗颗掉落的眼泪。 “好了,不要哭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他郁闷地看着我,“不会回去,谁说要回去了?” 听到这个,我心里渐渐舒展开来,挂着泪痕看着他。 “上次跟你说那件事,又不是告诉你我的决定。因为我自己也很吃惊,也需要时间整理一下。跟你回家,就想听到你说不要我走,只要说一句,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说到这里,他也委屈地斜我一眼,“谁知你却赶我走。” 我缓缓平稳着自己的气息。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的话,我一定重新安排那时的剧情,我想。 “现在,”我又抽泣了两下,“现在说还有效吗?”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又轻轻笑起来:“嗯。” 我想着那些连自己都感动的话,正要说出口,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我说?”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从来都是我跟别人告白吗?我那么差劲吗?” 许乔好笑地看了我一会:“知道了。我说。” 我紧闭嘴唇,尽量控制着气息,屏气凝神地看着他。 “不要再赶我走了。虽然你有时候很怪异,很搞笑,但是,”他收起笑,认真地看着我,“做我女朋友吧,周若禾。” 刚说完,他又郁闷地挠挠头:“没想到在这里说这些话,时间地点和心情太不搭了。” “那我也要考虑考虑。”我学着他的话说道。 “考虑什么啊?有什么好考虑的?”他似乎又把这话当真了,瞪大眼睛看着我,“喂,周若禾,你刚才不是在演戏,逗我玩的吧?你这家伙,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的。” “你辞职也是演戏吗?”我看着他,“不走,行吗?” 他愣了一下,又摇摇头:“不要多说了,我是肯定要走的。” “为什么?”我着急地看着他,“即使我现在答应你,也不能留下来吗?” “嗯,”他无辜地看着我,“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早点对我说出心里话多好啊。” “什么?”我不由心里一凉,这家伙才是在逗我玩吧? “必须要走的,以后你自己在这里好好干,知道吗?”他好笑地看着我。 我却茫然起来,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两个理由,”他看出我的困惑,浅浅笑起来,“有一家更好的公司找到我,发展空间比较大,待遇也比现在还要好。” 听到这个,我眼睛一下亮起来:“真的?有公司挖你吗?比这里还有钱?” “嗯,”他点点头,“不过,最主要的是下一个理由。” “什么?”我问。 “不能再跟你共事了,”他说,“如果工作上有分歧,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即使迫于工作压力先听我的,下班后你不是会变着法折磨我?你那么擅长打击报复的一个人,我不得不替自己着想一下。” “你想得还真远,”我好笑地看着他,心里涌起一阵温暖,“不过,我倒觉得前一个理由才有说服力。” “当然了,说到钱你能不动心吗?”他温柔地笑道,“所以,前一个理由说服你,后一个理由说服我自己,怎么样?达成共识了吧?” “嗯,”我点点头,却又想起什么,“可是林总和宋经理,他们一直很重视你,对你也很好啊。这么走掉,会不会,” “本来就是很现实的事,个人的发展更重要。而且我跟他们,不会因此断了关系,还是我的朋友长辈啊,”他笑道,“你不还在这里继承我的风范吗?” 我想想也有道理,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我自己会跟老宋说的,你就当不知道。”许乔提醒我。 “你辞职的事,他也让我当不知道,”我为难地看着他,“现在,我觉得自己好像无间道。” “所以说女人靠不住嘛!”他故意不满地看着我,“你看你叛变的速度有多快?这么快就出卖他了。” “我是因为心里着急啊,”我辩解道,“再说了,要是不知道你想辞职,我才不会跟你说这些呢!” “哦,看来老宋还是功臣呢,”许乔看着我笑起来,“好拉,这些事交给我来处理。你好好工作就是了。” 他总是让我安心的。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样子,就会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出去了吧,待太久别人会奇怪的,”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有些不确定,小心地看他一眼,“我们,这就开始了吗?” 他愣了一下,突然又坏坏地笑起来:“正式开始的话,还需要一个步骤。” “嗯?”我茫然地看着他。 “以后就知道了,哥哥会教你的。”他朝我眨眨眼睛 周若禾,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友舒周末过来我们这里吃饭,吃着吃着就放下筷子观察起我来。 “什么?”我茫然地看着她:“吃饭的表情啊,怎么了?” “有问题,”友舒判断道,“吃饭吃得那么矜持,还面带微笑。肯定有什么不对劲。” “哪有啊?”我辩解道,“那是因为,”我想着应该讨好一下她,免得她再继续追问下去。 “不要跟我说是因为我难得过来,你感到由衷的高兴这种理由,”友舒打断我,“少在我面前耍花样啊。你表情一不对劲,我就知道有事。快说,要不然死定了。” 我一下愣住了,看来友舒不愧是我六七年的朋友。 孔旭看着我轻轻笑起来:“所以我叫你主动跟她汇报,免得她自己发现再逼迫你交待嘛。这完全是两种性质的状况啊。等下她发威,我可帮不了了啊。” “怎么,还故意瞒着我吗?”友舒渐渐瞪起眼睛,“周若禾,快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啊?”我哀怨地看了看孔旭,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友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情况。” “那就坦白从宽,说吧。”友舒看着我。 我却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以前不知道友舒的实际情况,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就告诉她我跟许乔的事。可现在,我该怎么开口才好呢。 “没关系,友舒会替你感到高兴的。”孔旭说完,看了友舒一眼。 友舒愣了一下,又缓缓点着头:“知道了,跟乔乔有结果了?终于找到人要你了?” 我不敢点头,也没有说话。 “傻瓜,这是好事啊,干吗不让我知道?亏我还对你那么好,”友舒笑着白我一眼,“什么时候请客啊?这次总该好好请一顿了吧?” 我轻轻地点点头:“那没问题,只是,友舒啊,你,” “我什么?我很好,你们不用为我操心,”友舒故作轻松地说道,“有吃有喝有玩的,眼里看到的也是一个好老公,一段好姻缘,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孔旭看看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却没有说话。 “就算你骂我我也想说,”我小心地看了看友舒,“干吗要委屈自己相信假象啊,凭什么要纵容着他啊?” 友舒愣了一下,眼神一下黯淡起来,微微低下头去。 “当初,”孔旭缓缓地说道,“劝你不要对陆飞执著,你听得进去吗?” 我张张嘴,一下说不出话来。 “很多事,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孔旭轻轻叹了口气,“那就给自己一些缓冲的时间吧。” 我从柜子里将所有衣服都翻了出来,一件件搭配比试着。随着跟许乔见面时间的临近,心跳突然越来越快,脸也开始发烫。 “真是,太没出息了,天天在公司见面还紧张吗?”我不满地质问镜子里的自己。 孔旭探头探脑地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又甩着手,舒展地走进来,盘腿坐到我床上。 “怎么样?穿这套?”我拿着衣服比给他看。 “不行,颜色过暗。”他摇摇头。 “这套?”我重又拿起一套。 “不行,显得臃肿。”他还是摇头。 “这个?”我这次拿了一件短外套。 “偏可爱了,没有女人味。”他依旧摇头。 “那怎么办?冬天的衣服就这些了。”我嘟着嘴说道。 “这个,”孔旭从那堆衣服里拣出一件薄薄的黑色长款毛衣和一条深蓝的紧身牛仔裤,“穿那件浅蓝的尼子长外套,搭配咖啡色的靴子。我记得你还有一条同色系的宽腰带。” 我想了想,顿时眼睛亮起来:“嗯,这样很好看呢!我以前还不知道该怎么穿这黑毛衣呢!” “头发,”孔旭看着我想了想,“就跟你平时一样,歪扎成马尾就好了,反正你适合卷发,怎么弄都好看。” “真的吗?怎么弄都好看?”我的虚荣心又沾沾自喜起来。 “哦,等下我来帮你化妆,保证他惊艳。”孔旭好笑地看着我。 “真好,孔旭,爱死你了!”我挤到他旁边坐下,“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不能没有我?我看是不能没有乔乔吧。”孔旭笑起来。 “都不能少,还有友舒,”我说,“我们都要幸福才行。” “幸福不幸福,看心态了,”孔旭微笑着,“没有乔乔的时候,你也不能说自己不幸福吧?就像友舒,她对幸福的定义可能又不一样了。” “你呢?”我转头看着他,“那件事发生后,他再没跟你联系了吗?”‘ “嗯,”孔旭点点头,“他是听话的孩子,而且,我知道那种压力。” “可是你怎么办?”我不由皱起眉头,“我不想看到你一个人不开心。” “经历过生死的人,”孔旭淡淡笑起来,“会有比旁人更多的开心的理由。放心,若禾,我不再是以前敏感脆弱的我了。” “周若禾,你到底什么时候下来啊?”许乔第三次打来电话,“又不要我上去。还要多久嘛?为什么不要我上去啊?” “电视里都这样演的嘛,”我不满他的催促,“男主角在楼下‘耐心地’等着,女主角姗姗来迟地出现在他面前。接下来呢,男主角露出迷人的微笑,缓缓走向女主角,然后对她说,” “‘下次再迟到,你就死定了!’”他接嘴道,然后嘿嘿笑起来。 “什么?”我对着电话白了一眼,认真地纠正道,“要说,‘你今天真漂亮!’知道了吗?” “我才不会说那种违背良心的话呢,就要说‘死定了’。”他笑道。 “你才死定了!”我啪地一声挂了电话,起身拿起包。突然心又怦怦地跳起来。按了按起伏的胸口,我努力平息着激动的心情。 走下楼,远远地就看见他正靠在一辆车前,低头摆弄着什么。 今天的他看起来比平日里还要清爽帅气,不过一下吸引我的却是他靠着的那辆车,不像是他平常开的公司的车啊。 于是,我认真地打量着那辆车,缓缓地向他走了过去。 许乔看见我愣了一下,慢慢收起手上的电话,笑容也渐渐凝固在嘴角。 我没有理会他的吃惊,依旧两眼放光地看着那辆车。 许乔看看我,又回头看看那车:“看什么?” “好帅啊,这个车!你的吗?”我问。 “不是,”他茫然地看着我,“不知道谁的,停你们这的,靠一下不行吗?” “啊?”我愣了一下,又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哦。” 许乔好笑地看我一眼:“我跟它,谁更帅?” “啊?”我小心地看看他,“说实话吗?” “嗯。”他点点头,微笑地看着我。 “先看见他,再看见你的。”我说。 “干吗说违背良心的话啊?”他不满地看我一眼,又似乎想起什么,认真地打量了我一下,“对了,下次再迟到,” 我收起笑,凝重地看着他,只要他敢说‘死定了’,他就会死定了。 “我就会再多靠一会等你,”他笑起来,“嘿,今天真漂亮!” 我的心一下甜蜜地开出花来,冲他开心地笑起来。 “走吧,上车!”他一下侧身打开了车门。 “嗯?”我疑惑地望着他,“不是说,” “偷偷把锁打开了,趁人没发现,快走吧!”他小声地在我耳边说道,传来一阵熟悉的男士香水味 我坐在舒适的车内,听着舒缓流畅的音乐,转头看看旁边一直微笑的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这会是我的幸福吗?”我在心里问自己。 “怎么了?”许乔含笑看我一眼。 我轻轻摇摇头,除了微笑,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许乔说。 “什么?”我问。 “我们是先看电影再吃饭逛街呢?还是先吃饭再看电影,然后逛街?或者先逛街,再看电影,最后吃饭?”他迷惑地看看我。 “那重要吗?先做哪一样,”我好笑地看着他,“跟你说了,重要的不是做什么,是,” “周若禾,你别破坏气氛啊,”他打断我,顺便白我一眼,“这种时候说那个多庸俗啊!” “说顺口了而已,”我冲他笑笑,“放心,我今天绝对不会提‘钱’这个字。” 许乔郁闷地看我一眼:“我也不会告诉你我打算通通都让你买单的真实想法。” “什么?”我吃惊地看着他,“真的吗?” “也是想顺了而已,”他故作认真地看我一眼,“平时都这样想的,惯性思维。” “我不会接受这样的想法的,”我皱起眉头提醒他,“什么啊,你这么有钱的人,怎么还老惦记我这点人民币啊。” “你刚说不提‘钱’的,犯规了啊,要惩罚。”他好笑地看我一眼。 “怎么?又想顺势用钱实施惩罚,实现让我买单的愿望吗?”我不满地瞪着他,“别做梦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下去,哀怨地看我一眼,不再说话。 “怎么了?干吗那种表情?”我奇怪地看着他。 “周若禾,”他顿了顿,“人家谈恋爱都卿卿我我的,说的也都是甜言蜜语。我们干吗老围绕某个庸俗的字眼说来说去的啊?” “因为你坦承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微微嘟起嘴,“这让我紧张。我一紧张就没办法放松,一没办法放松,就想着赶快解决这个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当然就要明确这个庸俗的字眼啊。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原来不是说好你三次我一次吗?现在重新开始,你先三次。” 这家伙没有反驳,也没有笑,缓缓将车行驶到路边停下来。 看着他突然郑重的神情,我不由真的紧张起来。 “怎,怎么了?”我看着他,“要不然AA制好了?这样行了吧?” “闭嘴,”他停稳车后,转身看着我,“我三次你一次,是吧?” “是,是啊,原来不是,”我心虚地渐渐降低音量,难道他很讨厌这样爱钱惜钱的我? “我同意,不过内容要改一改。”他看着我肯定地说道。 “内容?什么内容?”我奇怪地看着他。 “我先是吧?”他又问,并不理睬我的询问。 “嗯,照道理是,”我小声地回答,摸不准这家伙又在耍什么花样。 他看着我缓缓眨了眨眼睛,我也咽了咽口水,好奇地看着他。 突然,他飞快地凑过来,在我嘴上轻轻印了一下,然后得意地笑起来:“以后,我主动三次,你就要主动一次。” 我的脑袋又一下空白起来,有些发愣地看着他,心跳却噗噗地越来越快了。 “周若禾,注意力集中一点好不好?”停车场里,许乔边停车边对我说,“不用担心你的钱,至少它们今天会很安全。” “是吗?”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呵呵笑了两声,“那我代表它们向你表示感谢了。” 许乔好笑地看我一眼,娴熟地停好了车:“等下我们去吃西餐吧。” “西餐?”我看着他,“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许乔奇怪地问,“有什么异议吗?” “我想吃饭,吃米饭。”我摸摸自己的胃。为了今天的约会,都饿了两顿了。 “怎么,”许乔打量了我一下,“你很饿吗?” 我点点头:“越是饿的时候越想吃中餐。最好有红烧肉,现在只是想想都想流口水了。” “西餐也能吃饱啊,”许乔奇怪地看着我,“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啊?” “慢条斯理的西餐不适合我现在对食物的强烈渴望。”我实话实说。 许乔无语地看了我一会:“周若禾,今天是我们正式约会的日子呢!” “所以呢?”我问。 “当然要去有情调的地方啊,”他不满地看我一眼,“以后会有纪念意义的。” “谁说中餐就没有情调了?”我争辩道,“还有,谁规定了约会就要吃西餐啊?红烧肉难道就没有纪念意义吗?” “我觉得红酒比红烧肉浪漫一些,虽然都姓‘红’!”这家伙固执地坚持道,“你真的很奇怪啊!该好好吃饭的时候非要吃西餐,请你吃西餐的时候又说要吃饭了!” “那就要问问你自己了,”我也不满地看着他,“为什么我想吃西餐的时候你要请中餐,我想吃中餐了,你又请西餐?到底谁才奇怪啊?”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想吃什么啊!”他大声地嚷道,“你这么怪异的人,我这种正常人怎么能理解啊?” “你正常吗?”我瞪着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正常的人才是不正常的表现!” “什么?”他也睁大了眼。 “谁让你先说我怪异的?”我斜他一眼。 “你本来就怪异,还用我说吗?”他飞快地应道。 “你本来就不正常,也不用我说了吧!”我气鼓鼓地答道。这家伙,什么时候跟我和平共处过啊。 “就去吃西餐!”他重复道。 “不,我要吃饭!”我回答。 “周若禾!”他转头瞪着我,“就吵架这功夫都该吃完了吧?你不是很饿吗?怎么还有精神跟我争啊?” “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这句话,“我要捍卫自己胃的尊严!” “你不要这么搞笑好不好啊?”许乔忍住笑,“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有那么严重吗?” “你就不能迁就我一下啊,”我委屈地看他一眼,“从认识到现在,就没让过我。这跟以前有什么区别啊?我还以为会好过一点呢!” 许乔愣了一下,有些烦躁地挠挠头发:“好了,好了,让你!” “真的吗?”我眼睛一下亮起来,“红烧肉吗?” “随便你!”这家伙不耐烦地看我一眼。 他的小小的让步让我心里一下温暖起来。尽管他脸上还是不满的表情,可是看起来却很可爱。突然有一个冲动的想法,这让我瞬间紧张起来。 许乔重新发动车,打算另找一个地方。 当他专注地开动车子时,我凑向他,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马上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却一下愣住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愉悦神情。 “早点这样,”许乔嘴角扬起浅浅的笑,“谁还会说吃什么西餐啊。” 我跟许乔,我们像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一起吃饭、看电影、逛街。不同的是,我们在决定共同做一件事之前,常常有超越这件事的时间和精力用来争执。委屈也好,威胁也好,我并不总是能得逞,基本上跟他打成平手。比如看电影我就让着他。我认为第一次的约会看电影当然要选择浪漫的爱情片。而他坚持那种电影只适合在网上下载后在电脑上看,进影院的话还是要看大片才有效果。 “是第一次的正式约会啊,”我说,“当然要看浪漫的电影。” “那种电影会让我睡觉的,”他说,“看大片,这样才能印象深刻。” “爱情片才有情调。”我说。 “谁说大片就没有情调了?谁规定约会一定要看爱情片啊?印象深刻才是关键!”他说。 “你就不能让着我啊?每次都跟我争。”我说。 “据我所知,刚刚才让了你。”他回答。 我一下没了言语,郁闷地看着他。 “大不了我也补偿你一下,”他嘿嘿地笑起来,“过来。” “好了,让你。”我躲开他。 “真识时务,”他肯定地搭着我的肩,“走吧!” 我感到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全。正如孔旭所说,在许乔面前,做着真实的我自己,表达着最想说的话,这才是我想要的幸福生活吧。 电影片尾曲响起的时候,人们纷纷站起来,朝门口涌去。 狭窄的通道上,我被身边往来的人挤得接连往后退了几步,正紧张着会不会摔倒时,突然感到背后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我。转头一看,许乔正朝我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他顺势牵起我的手,走到我前面。 “也去挤他们。”他朝我眨眨眼睛,更用力地拉紧我的手,凭借他高大的个子,拨开人流,快步向前走着。我放心地紧跟在在身后,几乎要跑几步才能赶上他的步调。 被我们挤开的人都不满地转头看着我们,我们却一路开心地微笑着最先走出了拥挤的电影院。 走到霓虹闪耀的街上时,我们仍没有松开紧握的手。 “周若禾,”许乔看着前方轻轻笑起来,“你的手好小啊。人家说,握起来的拳头有多大,心脏就有多大。可见你真的是个小心眼啊!” “这显然就是谬论嘛,”我不屑地看他一眼,“你的手这么大,心眼还不是一样的小?” “什么?”他转头瞪着我。 “看吧,就是这反应。”我说。 许乔愣了一下,又笑起来:“你这家伙反应倒是比较快。” “我们金牛座都是相当聪明的,”我说,“这点简直毋庸置疑,看我就知道了,是吧?” “除了星座,”许乔好笑地看着我,“你的属相是孔雀吧?” “为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 “喜欢自我陶醉啊。”他斜我一眼。 “那你就是属鸵鸟的吧?”我说。 “什么?” “以为把头埋起来就不会受到攻击了?”我说,“又笨又傻,丢脸死了。” “周若禾,”他突然话锋一转,“我想到一个适合你的称呼,以后就那样叫你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缓缓反应过来,因此也点点头,“我也想到一个适合你的称呼。” “是吗?这么巧?”他忍住笑。 “嗯。”我点头。 然后我们陷入了几秒的沉默。突然,又都转向对方,异口同声地说道:“猪!” 许乔开始办理离职手续。要走的那天,他在宋经理办公室待了很久。他们出来的时候,宋经理拍拍他的肩,没有多说什么。 晓雯她们也是到许乔整理东西的时候才知道他要走的。不解的她们围着他追问个不停,显然她们都没有准备公司里一下没了许乔。 “我们怎么办啊?”晓雯说,“干吗招呼都不打就办完手续了,有没有义气啊?” “你们有没有义气啊?想阻碍我賺更多的钱么?”许乔好脾气地笑着,“知道了,我请客。你们想吃什么我就请什么。” 那天的同事聚会我没有去,因为孔旭和友舒在家里等我。我们三个决定在新年来临之前也好好聚一聚。 孔旭做好了从刚从菜谱上学到的新菜品,友舒买了两瓶红酒和一些饮料,我们就那样中西结合地享受了一顿美味佳肴。 酒喝道一半时,友舒渐渐红了眼睛,默不作声地用面巾纸压了压眼角。 “不要轻易动离婚的念头,”孔旭说,“离过婚的女人跟谈恋爱分手的女人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心疼地看着友舒,谁能想到衣食无忧的她还有这样隐忍的痛楚呢。 “怕自己坚持不住了,好多次都冲动地想脱口而出其实知道他的那些事,”友舒低着头,“爸爸妈妈也都以为我们很幸福,偶尔还会因为当初激烈地反对过我们而感到歉意。” “不是要你为了别人才维系这段婚姻,”孔旭摇了摇手里的高脚杯,“其实也是为你自己。在没有把握能开始新的幸福生活之前,先不要结束它。也许有一天你已经找到自己的方向了,他却醒悟过来想好好过了,那时决定权才真正在你手上。要踢开他也应该在那个时候。现在,凭什么要成全他。” “如果没有醒悟的时候呢?”我问。现在有很多人固守着自己享受生活的原则,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即使会对别人造成伤害也无所顾忌。友舒的老公很有可能也是这样的人吧。 “那时的友舒不会感到痛苦,”孔旭看我一眼,又看着友舒,“最关键是你自己的心态。自己觉得放手已经无所谓了,那时候才真的放手。自私一点,知道吗?因为你要放的是婚姻,不是一段恋爱。” “若不是这样考虑,早在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就揭穿他了。”友舒答道,眼里有淡淡的忧伤。 “当自己仍是孑然一身的人吧,”孔旭缓缓地说道,“以前是一个人,如今也是一个人。不同的是,走过的那些人生轨迹,会让你更懂得善待自己。同样会感到孤独,可是承受的力量会柔韧很多。” 友舒没有说话,应该是陷入了自己的思考。我也没有说话,因为对这样沉重的话题还没有同他们一样的视野和胸怀。只是我也逐渐感受到了人生的不容易,知道了没有避开挫折的捷径。孔旭,友舒,我,不都这样一步步走在路上的吗。 下班后,我带着雀跃的心情赶到跟许乔见面的地方。四下张望着他的位置。 “禾猪。”身后突然传来他熟悉的声音。我正要开心地笑,却突然意识到这个称呼有问题。 “什么?”我不满地看着他。 “叫你啊,怎么了?”他得意地看着我,“你不是猪吗?禾猪。” “干吗把我们的名字连在一起叫啊,”我也不屑地看着他,“‘禾’是我没错,后面也不用跟上你的名字吧?” 许乔愣了一下,又低头窃窃地笑起来。 “干吗?”我奇怪地看着他,“说不过我吧?所以叫你不要先招惹我。” 许乔抬起头来时已是笑意盈盈了,他靠近我,轻轻将我拥在怀里:“就喜欢你这个样子。有时候聪明,有时候笨。不管什么样子,只要看见你,就不自觉想笑。” 除了以前坐海盗船时躲在他怀里过,现在这样的拥抱是我们的第一次吧。我偷偷地感受着他怀里的温暖和手臂的力量,也不自觉地笑起来。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赶紧挣脱开他,有些郑重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 “许乔,”我望着他,认真地说道,“有句话想跟你说,你要仔细听。” “嗯。”他轻轻地点着头。 “喜欢我,让我知道,”我看着他,“有一天不喜欢了,也让我知道。”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许乔疑惑地看着我,“干吗突然说这样的话?” “因为,”我想了想,“我有时候真的很笨。所以很害怕被欺骗了还不自知。也暂时做不到知道了还装作不知道。所以,一些话,你要明白地告诉我。” “有人被欺骗吗?所以感到害怕了?”许乔看着我。 “答应吗?”我认真地望着他。 “嗯,”许乔点点头,“不过你不用这样。” 我抬头诧异地看着他。 “不用跟我坦白不想让我知道的话,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许乔看着我,缓缓地说道,“你可以自私一点,先保护自己,知道吗?” 我听见这话,眼眶一阵发胀。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好好爱面前这个男人,如果这也算誓言的话 吃完饭,我跟许乔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 “陪我去逛街吧,”我说,“感觉好久没有逛,都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 “去我家,有礼物给你。”他边开车边说。 “真的吗?”一听到“礼物”两个字我就兴奋,总感觉白拿的东西占了很大便宜。 许乔好笑地看我一眼,继续专注地开着车。 “可是,干吗要去你家拿啊?”我想了想,觉得有些问题,“听起来似乎是很危险的游戏。礼物是诱饵吗?” “什么?”许乔瞪起眼睛,“喂,周若禾,你脑子里每天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啊?纯洁一点好不好?” “你会说‘纯洁’?”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坏人会说‘纯洁’?” “我是坏人?”他吃惊地看我一眼,“我这样的良品,你说我是坏人?” “电视里不都这样演的吗?那些变态的杀人狂,就是这样把很多无知的少女骗回家的,然后再实施罪行,”说到这里,我停了一下,“不对,去掉‘无知’两个字。” “你想死了吗?”许乔转头咬牙切齿地瞪我一眼,“再说一次试试!” “本来就是啊,说的台词也都大同小异,就是有礼物,或者给看什么神秘的东西,就这样引诱去的。”我说。 “我看你才是最无知的那个人!”他不满地朝我嚷道,“所以说你是猪真没错!而且还是脑子里进了水的猪!” “什么?”听到这个我不得不作出反应了。 “我才没什么兴趣引诱你呢!”他不屑地打量我一下,“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你说什么?”我瞪起眼睛,“再说一次试试!” “说就说,”他依旧不屑地看我一眼,“没有女人味,一点也没有!” “停车!”我叫起来。 许乔愣了一下,又自顾自往前开着。 “我叫你停车,听到没有!”我朝他喊道,“我要下去!” “我不要,”他却抿着嘴笑起来,“上了车就别想下去了,谁让这交通工具是属于我的呢。” “也不知道哪里偷来的二手车,有什么了不起。”我故意鄙夷地说道。 “什么?”这下轮到他激动了,“明明就是新车,哪里跟二手车挂得上钩了?” “偷新车也不是光彩的行为啊。”我幽幽地说着。 许乔动动嘴角想要骂我,却在最后又变成了一丝得意的笑,“这个是哥哥我自己的资产,怎么样?羡慕吧?” “鬼才羡慕呢!”我把头扭向窗外。 “这样就注定了我们是不平等的,”他继续得意地笑道,“我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说在哪停就在哪停。因为交通工具是我的,切记!” 我受不了地看他一眼,告诉自己不能这么被动了。 远远看见前方有个购物中心,我拍拍许乔的胳膊:“在那里停一下,快停一下。” “打什么主意?我不要停。”他怀疑地看我一眼。 “会去你家的,先停一下,我要买东西。刚才不过是开玩笑嘛,难道猪一样思考的你当真了?”我说。 “真的要买东西?”他仍然不是很相信我。 “真的,吃的,喝的,用的,都想看看,反正时间还早。就当是逛街了。”我央求道。 “不许骗我,”许乔缓缓将车驶向购物中心,“要不然死定了!” “知道,不会的。”我朝他笑笑。 他也轻轻笑起来,指指自己的脸:“那,在这里保证一下。” “嗯?”我愣了一下。 “快点亲,要不然开走了。”他斜我一眼,威胁道。 我看看他刮干净胡渣的侧脸,心里不由感叹了一下这家伙讨人喜欢的长相,然后慢慢将脸凑了过去。 就在快要挨上他的脸的时候,他却突然转过头来,一下亲在我嘴上,然后得意地笑起来。 我的心又突突地跳起来,脸也开始发烫。于是我赶紧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被他迷惑了,要切记反被动为主动的大计。 我们推着购物车在商场里来回地逛着。我故意在很多地方停留很久,顺便把里面能试吃的都吃了,能试用的都先用了。 “周若禾,你至少买一瓶水吧,”许乔终于在逛了接近一个小时的时候提出了抗议,“你怎么看什么都兴奋,可就是不买呢?” “会买的,先看看再说。”我回答。 “还要看多久啊?我腿很累诶!”他抱怨道。 “要不然你去休息区等我,我买好后来叫你?”我说。 “也行,那里能抽烟吧?”他问。 “嗯,当然。”我说。 “你快一点啊,我们还要回去拿东西的。”他提醒我。 “知道,很快的,放心。”我说。 看着许乔离去的背影,我提着的心这才缓缓地放了下来。然后快步走向自行车卖场。 选中一辆小巧鲜红的折叠车后,我为自由忍痛牺牲了三百多人民币。 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我将车推到了商场门口。然后摸出手机给许乔打了一个电话:“下来吧,我在门口了。” 骑在漂亮的折叠车上,我耐心地等待着即将出现在门口的我的男朋友。 许乔惊异的眼神是我能想像到我。我得意地看着他不敢相信地向我走来。 “等等,”在他快靠近时,我叫住他,“就在那里。” “周若禾,你要干吗?”他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从现在起,我也是有交通工具的人了。想去哪就去哪,想在哪停就在哪停。我们平等了,知道吗?”我说。 许乔站在那里愣了许久,最后无奈地笑起来:“我输了,也错了,还不行吗?” “确定不上来吗?”许乔开着车缓缓停在我身旁。 “嗯,已经知道接下来的路线了,”我点点头,“我们驾驶各自的交通工具过去吧。” 许乔好笑地看我一眼:“那哥哥先走了?多久能见到你?不会凌晨两点还在拼命蹬车吧?” “二十分钟后见!”我斜他一眼,踩着脚踏稳稳地骑上了自行车道。 许乔将车驶到车道上,冲我打了个口哨,一阵风似地一下就飚出了很远。 “真是,烧汽油有什么了不起,浪费资源。”我不满地望着渐渐模糊的车子,更加卖力地蹬着我的自行车。 半个多小时后,我终于气喘吁吁地骑到了许乔跟我说的那个小区。 “你这样节约时间的啊?明明四十分钟打折说二十分钟!”等在门口的许乔边说边向我走来。 “我的‘宝马’放哪里?”我问。 “什么?”他愣了一下,“当然停在自行车棚了。” “不行,要跟你的放在一起。”我说。 “我的放地下停车场了!”他不满地斜我一眼,“这个怎么可以跟我的相提并论?” “有什么区别啊?同样是我的贵重物品!”我说。 “这也算贵重啊?它的本名不叫‘宝马’,叫‘非机动车’,知道吗?”这家伙不屑地看着我。 “对我而言,它就是‘宝马’!‘非机动车’不是车么?你搞什么歧视?”我说。 “这是不可以放停车场的。”他坚持道。 “那也不要放自行车棚。”我说,“放你家好了。” “什么?”他瞪起眼睛,“有那个必要吗?我住十七层呢!” “反正有电梯,而且它可以折叠。”我说。 “你自己拿!”他不满地朝我喊道。 “你是男的,你拿。”我说。 “只拿我自己的东西,”说到这里,他突然坏坏地笑起来,“比如你,我就可以抱上去。” “那我就先回去了,反正有交通工具。”我说。 “喂!”他一把拉住我,“好拉,我帮你拿!” 我满脸堆笑地跟他走进电梯:“是什么礼物啊?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啊?” “周若禾,”许乔看着上升的电梯,“我有意见。” “什么意见?”我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我总是受制于你啊?我也要平等。”他说。 “那,”我小心地看他一眼,“智商问题我又没办法迁就你。有优劣之分我也没办法。” “什么?”他一下叫起来。这时电梯门刚好打开。 我们正要笑,却一眼看见了等在门前的那位美女。许乔的前女友。 我们三人一下都愣住了。 电梯门即将又合上的时候,我们赶紧走了出去。许乔一手拿着车,一手伸过来牢牢地牵住了我。 “我等很久了,正准备离开。”美女说完后,安静地看着我们,眼神很快扫过我的脸,和我们牵着的手。 “有事吗?怎么不先打电话?”许乔问,也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异样的表情。 美女动动嘴角,没有说话。 我反而是最不自在的那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错事的人。 “你们,”我转向许乔,“先谈吧,我就先回,” “不用,”许乔打断我,“没什么要回避的。” 美女这时轻轻笑了笑,看起来有一丝苦涩。 “就是想问问看,因为什么原因才不接受我的?”她顿了顿,嘴角滑过一抹让人猜不透的微笑,“现在知道了。” 我仍旧有些局促地站在许乔身旁,只感觉他握我的手紧紧的,牢牢的,就快滲出汗水了。 “不是上次帮忙扮她男朋友吗?怎么,假戏真做了?”美女看着许乔,眼里有深深的失落,“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开始喜欢这种类型了?” 听到这个我心里的内疚也渐渐被不满取代了。难道我这种类型很差劲,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重要,”许乔转向她,“已经开始了才最重要。” “是在报复我吗?”美女眼里闪烁着一丝希望,“故意这样刺激我?” 我一下愣住了,心里的紧张油然而生。 “跟你无关,”许乔却浅浅笑起来,“喜欢她才想跟她在一起。大家都不是小孩了,谈不上什么报复,我不会那样无聊。相信你心里也有数的。” 美女迟疑了一下,眼里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 “对不起之前没有告诉你实情,”许乔看着她,“因为想保护她,也不想伤害到你。” 美女没有回答,走到我们身后,缓缓伸出手按了电梯。 我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妥,因此依旧沉默着。 “许乔,”美女背对着我们轻轻叫了他一声。 许乔牵着我转过身去。 “如果当初我没有做错,”她顿了顿,“还会有今天的事吗?” 我抬头看着许乔,想听听他的回答。 “不要假设已经发生的事,”他说,“向前看吧。祝你幸福。” 我坐在许乔舒适的黑色沙发上,看着他开心地拿出饮料零食招待我。 “猜猜,礼物是什么?”他替我打开可乐,顺势盘腿坐在我脚边的地毯上,微笑地仰头看着我。 我却笑不出来。沉默着,伸出右手轻轻放在他俊朗的脸上。 许乔愣了一下,嘴角的微笑还在,眼里透着一丝询问。 “怎么办?心里很不舒服。”我老实地对他说出了心底的感受。 许乔收起笑,缓缓眨了眨眼睛:“刚才,说的都是心里话,不是赌气的话。跟她,真的结束了。” “我知道,”我放下手,轻轻点点头,“只是想到她心里该有多难过。这房间,曾经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吧。我感觉,感觉自己像是个不道德的入侵者。” “傻瓜,”许乔看着我,认真地说道,“感情里没有谁对不起谁。每个人都会有所失,也有所得。是你闯到我生活里来没错,但不是入侵者。你是无意的,我也没在意。这根本就不用自责啊。” “我们开始得也很自然吧,”我看着他,心底默默地盼望着他的肯定,现在的我真的需要他的肯定,“即使说是第一次约会,却跟以前任何一次相处的感觉一样,好像在一起已经很久了。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吗?” “嗯,”许乔点点头,伸手捏捏我的脸,“所以不要胡思乱想了。乖乖做我女朋友就好了。” “你也要乖乖做我男朋友。”我说。 “当然了,”他轻轻笑起来,“从现在起,进到这里来的都是属于我的东西了。包括这辆‘宝马’和它的主人。” 我心里涌起一阵温暖,看他的眼里也充满了依恋。 “礼物呢?”我问。 “对了,在这里等一下。”他开心地站了起来。 不一会便抱出了一本有些发黄的老式相册。 “我从小到大的相片都在里面了,旁边空着的地方是用来放你的,”他将它摊开来放在我面前,“从我妈那里哄过来的,珍藏的绝版照片哦!要好好珍惜,知道吗?要不然我们俩都死定了。” “还有你的裸照啊?真搞笑。”我指着一张照片呵呵笑起来。 “难道你是穿着衣服出生的吗?”他不满地看我一眼,“怎么样,我从小就很帅吧?” “这个头式好土,原来你曾经这么土啊?”我又指着一张他中学时期照片捂着嘴笑起来。 “这可是当年最拉风的发型了,你懂什么啊?”他愈加不满地看着我。 “哦哟,这是你吗?这个胖子是你吗?”我惊异地指着相册,“你怎么突然激增成那个样子啊?吃了什么饲料类的东西吗?” “你才是吃饲料养大的,”他瞪我一眼,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高中时候拉,有段时间是有点胖。” “什么‘有点’啊,分明就是‘非常’、‘极度’嘛!”我又呵呵笑起来,“太恐怖了,那时候应该没有女生愿意看你吧?” 许乔动动嘴角,嘟囔着骂了句什么。 “哦,这个,这个也是你?”我又笑起来,“太好笑了,你怎么穿这么艳丽的衣服啊?不要跟我说是在演舞台剧啊。哎呀,真是很好笑啊!” “就是演舞台剧怎么了?”他突然大吼起来,一把拖过相册抱在自己胸前,“收回!收回这个礼物。我真是脑子有毛病才想送你这个。像你这种智商为负的人怎么可能懂得欣赏啊!” “干吗啊!”我又一把拖了回来,“送都送了还想反悔么?” “那你不准再笑了,”他警告我,“不准有表情。” “知道了。”我点点头,又翻开新的一页。 “看这张!”我又叫起来。 许乔一下睁大眼睛瞪着我。 “好帅哦,”我呵呵笑起来,“这是大学时候了吧?一下就变挺拔帅气了。” “废话,”他得意地瞟我一眼,“也不看看我是谁。” “是整容了吧?”我又翻回前面的,忍不住又笑起来,“小时候长得真的好搞笑哦!” “周若禾!”他的声音一下响彻了整个房间。 2006年的最后一天,许乔和我请孔旭跟友舒吃饭。说准确一点,应该是我邀请,许乔付钱。 孔旭和友舒自从看见许乔就持续兴奋着,很快便把我晾在了一边。 “若禾虽然倒了很多年的霉,不过能遇见你,她也是賺了,倒霉也值得!”友舒一如既往地对许乔感到无比满意,“当初我还担心谁会要她呢!又固执,又爱钱。对朋友也一毛不拔的。要想占她点便宜,不知要付出多少心血。” “郑友舒,”我不满地接过话,“你呕心沥血地想占我便宜吗?还真是辛苦你了。” “不是吗?你钱包内部是什么结构,我至今还没弄清楚呢!”友舒理直气壮地说道。 “对此我表示认同。”许乔点点头。友舒一下开心起来。 “什么?”我转头瞪着许乔。这家伙却得意地瞟我一眼,微笑着,并不打算与我争论。 “喜欢若禾哪里啊?”孔旭看许乔也比看我顺眼,“有时候会很痛苦吧?好像你们经常争吵,一定是她主导的吧?” “一定?”我郁闷地转向孔旭,“你什么时候叛变了?” “还会为了她想达到的目的不择手段吧?”孔旭没理睬我的不满,“比如编造很多奇怪的事情?” “对,”许乔又点着头,“说你们那里闹鬼,你是半仙。” 友舒正在喝水,差点喷到对面的我的脸上:“什么!” “早就想为这事澄清一下了,”孔旭像找到知音似地激动地看着许乔,“你没相信吧?” “当然了,”许乔笑道,“智商为负的人说的话,我怎么可能相信。” 友舒和孔旭顿时哈哈地笑起来。只有我是最阴沉的那个。我真怀疑这两个人是我的朋友还是敌人,怎么尽说我的不是啊。 “不过,就是这样才喜欢,”许乔转头看着我,眼里流露出一丝温柔,“紧张她的每一块钱,自说自话编造稀奇古怪的故事,毫不掩饰地流露她的情绪,真实地做她自己。傻傻地喜欢一个人,动不动就掉眼泪。没有心机,没有城府,缺点优点都那么可爱。” “哇!”孔旭崇拜地叫起来,“好感人的表白!” 友舒微笑地看着我们,眼里流露出欣慰和淡淡的哀伤。 我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似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看着身旁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他的感激和依恋。想谢谢他的了解,谢谢他的客观和主观,谢谢他了解我的缺点后说它们可爱。 许乔似乎看懂了我的感动,微笑着伸手捏捏我的脸:“而且,我们以后一定不会得老年痴呆症的,因为要时刻准备着跟她争论,不动脑子不行。” 孔旭和友舒都微笑地注视着我们,我从他们眼里看到了放心和祝福。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有一天轮到我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可爱的朋友们。 “说说新年愿望或者计划吧!”孔旭兴奋地提议道,“年轻,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好啊!”大家都附和道。 “我先说!”我举起手,不好意思地看着大家,“其实我的愿望很小的。就希望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其他人一下都沉默了。 “怎么?”我疑惑地看着他们,“那是什么表情啊?” “说了等于没说。”孔旭回答。 “永远只能是愿望。”友舒评论。 “我的压力空前巨大。”许乔坦白。 “是吗?”我看着他们,“那我换一个?” “已经没机会了,”友舒忍住笑答道,“你的愿望作废。” “那怎么行!”我紧张地叫起来,“刚才是玩笑,现在重来。” “好吧,要好好想,谨慎一点。”孔旭提醒我。 于是我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 “那我先说吧,”许乔微笑着说道,“我的愿望是以后能有一家自己的公司,若禾可以兼财务,反正她喜欢数钱。” 孔旭跟友舒都呵呵笑起来。 “至于计划嘛,”许乔转头看着我,“08年跟某个人结婚。” “哇!”他们俩又叫起来。我心里已是说不出的激动和甜蜜了。 “我暂时没想好愿望,”友舒微笑着说道,“不过计划倒是有了。” “什么?”我们都关切地看着她。 “我想去留学,”友舒说,“去我最喜欢的法国。我要多看看,多学习,要让我的人生有一个新的开始。” 听到这个,我跟孔旭都兴奋地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嗯,”友舒点点头,“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那就看我的心情而定了。” 我跟孔旭相视一笑:“当然!” “我的愿望,”孔旭说,“找到一份更适合我的职业,寄多点钱给父母,让他们过得幸福。至于感情,当然也企盼。不过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不知道上天会给我安排一段什么样的感情,也不急于知道。我要享受人生的玄妙。”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位置的,开心最重要。”许乔对他说。 “同意。”孔旭向许乔举起酒杯。 “周若禾,”友舒叫了我一声,一下将我从思考中拉回现实,“还没想好吗?” 孔旭跟许乔都转头看着我,嘴角挂着暖暖的笑。 “不是要谨慎吗?怕又浪费了,”我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能轻易放过许愿的机会,现在压力好大啊。” 友舒扑哧一下笑起来:“你还真认真。” “想实现这个,又想实现那个,总觉得愿望不够。”孔旭笑道。 “知道了!”这倒提醒了我,我一下兴奋地叫起来,“有愿望了,我有愿望了!” “她的愿望就是,每天让她实现一个愿望。”许乔好笑地接过我的话。 我惊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了解你的人都知道。”许乔笑道。 “我本来是想说每天三个的,”我不好意思地收起兴奋,“一个也好,一个也好。” 孔旭和友舒一下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准笑。”我转向许乔,认真地提醒他。 “嗯,”许乔忍住笑,轻轻地将我搂在怀里,“如果老天没听见,我帮你实现。” 我跟许乔,孔旭,还有友舒,我们还走到人生的路上,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也许有欢笑,也有悲伤。但就像孔旭所说,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值得期待,才能感受到人生的玄妙。 新年里就将26岁的我,感谢过去的这一年以及之前的所有时间发生的一切事情。我不会假装自己是一张白纸,想着摒弃那些过往的不堪和错误。我承认并接受它们是我人生中走过的弯路,是曾经不懂事的失误选择。我并不会因此感到难堪。因为,谁都有幼稚迷茫的时候,谁都有悔恨至今的某个抉择。就像长在心底的一棵树,经历了属于它的春秋冬夏后,发现原来不是初始以为的那样。这时候,只需要修正它,重塑它的枝芽,而不是连根拔起,一概否认。 我跟许乔的以后也不可能一帆风顺。感情对我来说,弥足珍贵。但更可贵的,是我自己愈加明朗的内心。有人说,要像相信幸福不会长久那样,相信痛苦也不会长久。这其实是充满哲理的一句话。执著地坚信幸福,跟执著地沉迷痛苦一样,容易让人心生绝望。我们很多时候,常常因为过不了自己这关而怨天尤人,自暴自弃。这并不是惩罚自己的最佳方式。要原谅自己的傻,原谅自己的笨,原谅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和事,然后对未来,心存希望,直到有天面对任何挫折和困难,都能报以理解的微笑。可能感到无奈,但不能感到绝望。我想,这便是心底的那棵树结出的果实吧,还需要人生充满未知的我们细细品尝。 ================================================= 【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ninanfengfe】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磕谌莅嫒ü樽髡咚!